紫敏郡主有点踌躇,似乎觉着这个称呼不如“十七哥”,可又不敢反驳他,嗫嚅道:“这、这样啊……”
    不料陈献在旁笑眯眯地:“何必这么见外,叫声十七哥又掉不了一块肉。”
    小郡主一喜,充满期盼地看向薛放:“是、是吧?”
    薛放对陈献打了个手势,十九郎向着小郡主一点头。
    紫敏因为他方才为自己说话,就也忙点点头。
    十七领着陈献转到前方,说道:“你知道她是谁么?”
    陈献道:“你叫她殿下……她又是个女的,这个年纪,恐怕是宫里那个小郡主吧。”
    “可以啊,”薛放意外地望着陈献:“眼睛够厉害的,知道的也全,一下子猜中了。”若不是他在宫里见过紫敏郡主,让他猜上一天也绝不会知道这人是谁。
    陈献笑道:“十七哥,小郡主……颇有点意思。”
    “我正要说呢,”薛放白了他一眼:“她趴在那里盯着我干什么?真叫人发毛。”
    十九眼珠转动:“是啊,她怎么不紧盯着我呢,我长的也不难看。”
    薛放道:“刚才审案的时候,她都听见了?”
    “我也不清楚。”
    薛放摇头:“王爷也是的,怎么把她一个女孩子扔在这里,那些话岂是她能听的?你想个法儿把她弄走吧。”
    “我有什么法子?”陈献瞪大双眼。
    薛放上上下下打量他:“你平时的鬼主意多的很,这会儿装什么?你连一个小女孩儿都搞不赢?”
    陈献道:“她是郡主,身边又跟着王府的人,一堆人盯着,你叫我干什么?”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俞星臣道:“小侯爷。”
    薛放忙转身,见俞星臣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们身后。
    “你怎么跟个鬼一样。”薛放屏息。
    俞星臣板着脸道:“不知两位正在密谋,打扰了。”
    陈献笑道:“哪有密谋,俞巡检面前都是明谋,不知俞巡检有何事?”
    俞星臣道:“如今两件案子牵扯在一起,还剩下另一件,就是最初……至少是我们所知道的那一宗。”
    薛放道:“那一对都死了,岂不是更难查了。”
    俞星臣道:“但我们有了王氏跟钱氏的供述,倘若这一件真的也跟那蒙面凶手有关,那么倒是可以逆推。”
    “逆推?”
    陈献揉着下颌:“那件案子是两口子打架?”
    “起初确实是这样以为的,后来经过顺天府仵作细查,发现那男人身上的伤不太对劲,才改为男人杀了女人后自杀的。”俞星臣补充。
    陈献沉思了片刻:“出了人命的话,先假定为这对夫妻没答应那蒙面人的要求,这有点像是方家娘子供述的那样,女人不从,丈夫也不答应,那么按道理说,应该是丈夫先被杀死,妻子要么自杀,要么……被蒙面人所杀,怎么也不可能是丈夫动手杀人吧。”
    这三人之中只有俞星臣是细看过尸格的,道:“那女人的死状,跟钱三娘之夫黄友兴差不多惨烈,男人身上的血迹、还有些溅飞的血肉之类,证明是他近身砍死的女人,而他的致命伤是肚子上,用的是一把长尖的杀猪刀。”
    薛放问:“为什么又判断他是自杀的?”
    俞星臣道:“那杀猪刀只有一面刀刃,捅入腹部,刀刃是向上的。”
    薛放跟陈献对视,陈献道:“这就有点武断了吧,就算是自杀,也未必刀刃向上。”
    俞星臣道:“这里有仵作的记录,如果是他杀,通常不会是刀刃向上,因为不好用力,而自杀,可能是因为他握着刀砍人,顺势回刀、因而没来得及调转刀刃。”
    陈献笑道:“这个仵作有点东西。”
    俞星臣道:“据说是秦仵作的徒弟。”
    说到秦仵作,提醒了薛放,他赶忙跑到厅门口,吩咐小梅:“去让屠竹封两个礼金红包,给秦仵作家里送过去。”
    小梅答应着,正要走,薛放一咬牙,吩咐:“别太简薄了!”
    陈献问:“他家里有喜事?那也犯不着包两个红包吧?”
    薛放嘿嘿笑了两声。
    陈献何等聪明,看着他笑的那样,一下子想通了:“哎哟,这就替人出起钱来了。以后还有什么都由你包办了?”
    “闭嘴。”薛放轻轻地打了一下,动作堪称温柔。
    俞星臣觉着自己不该这样聪明,在薛放开口说“两个红包”的时候,他立刻就知道了,甚至不用出声询问。
    咳嗽了声,俞星臣道:“总之,这第一件案子要么跟蒙面人无关,要么还有我们所不知道的隐秘。除非是将那蒙面人缉拿归案才能知道真相了。”
    陈献思忖着,突然道:“有没有一种可能……”
    俞星臣跟薛放都望着他。
    陈献看看两人:“目前已经证实的黄、方两家案子,都是女人不同意,为了男人却最终愿意了。那……要是这第一件案子的女人咬牙不从呢?”
    俞星臣深吸了一口气:“你是说,这女人不肯答应,就算蒙面人想用丈夫的命来要挟,她也不应?”
    陈十九郎道:“是,倘若她宁肯男人去死,也不肯答应呢。”
    薛放说道:“那么那蒙面人一定会杀了男的,开始的时候不是说了么?”
    “可是不管是黄家的案子还是方家,都没有过这种例子,方炜之所以死,是因为他想反抗。但如果第一个案子的男人没想反抗……只希望他妻子救自己一命,可妻子反而誓死不从,你猜他会怎样?”
    “钱三娘能这样就好了。”薛放嗤之以鼻道:“他又能怎样?一个男的不能保护自己的妻子,已经是无能窝囊了,反而要妻子保护自己,简直已经妄为男人,也不配为人夫,叫我说,他该死得其所。死得瞑目。”
    俞星臣瞥他。
    陈献则笑道:“你啊,你想想姓黄的开始通情达理,后来却是那个穷凶极恶的样子,这种涉及脸面跟生死的事情,会把人逼得不像人的。”
    薛放皱眉:“你的意思莫非是说,这男人因此痛恨妻子,所以才杀妻?这也太……”
    十九郎道:“只是推测。当然也有别的可能。”
    薛放道:“假如你猜的是真,那他怎么又自杀了。”
    “杀人之后,愤怒发泄,自然就镇定下来,杀人者死罪难逃,又或者他愧疚所致,一时冲动连刀刃都来不及转换就自杀了,也是有的。”
    三人沉默。
    正在这时,一个侍卫跑了进来:“俞巡检,薛参将,外头有个女人来了,说是告状的。”
    俞星臣道:“跟我们何干。”
    “那女人说,他家女儿先前自缢身亡,也系家中两口夫妻矛盾,怀疑也是跟大人们所查案子有关。”
    三人各自惊讶,薛放道:“快把人带来。”
    进来的女人大概三四十岁,愁眉苦脸,一进门便跪倒在地,大叫冤枉。
    俞星臣叫她安静,把事情一一说来。
    女人道:“我听说巡检司官爷在查南外城的案子,就想起我家云姐儿来,先前她嫁给了南外城苏家,本来还好好的,不知怎么苏家就要休妻,整天吵闹的厉害,后来有天我家姑娘竟上吊自杀了,当时还未觉怎么样,现在看来,必定是他们家害死的!”
    “确定是自缢?”
    女人说道:“之前顺天府查看过,定了是自缢,可我家云姐儿嫁过去后并未犯错,他们家原先也十分夸奖,为什么就要休妻?这不是逼人上死路吗?我如今疑心是他们下的毒手。请大老爷们伸冤!”
    俞星臣问:“你女儿最初哭闹是在什么时候?”
    “回大人,是大概两个月前。”
    “那你女儿没有跟你说过别的话?”
    女人垂泪:“那时候我家姐儿一直病歪歪的,像是有心事,我问她怎样,她、冷不丁冒出句不想活了之类。我只能宽慰她,问是不是女婿出了何事,她只摇头。我质问女婿,女婿也只说无事,谁知越闹越是厉害,我便想,一定是他们家薄待了云姐儿,或不知逼她怎样,她又不肯跟我说实话,才……才走投无路的。”
    俞星臣问了那苏家的名姓地址,便让这女人先行回去。
    就在这时候,陈献看到屏风旁,小郡主紫敏重新探头出来,两只眼睛看向薛放。
    而在她身后,几个侍从正在拉着她,似乎要走的样子,郡主只管依依不舍,倒像是小狗看到了美味的肉骨头,恨不得上前啃一口。
    陈献想笑,又忍住。
    薛放却一无所知,他现在在想女人所说的这件事。
    到底是偶然,还是跟之前三件案子相关。
    这会儿功夫,小郡主已经给人拉走了,陈献站起身来,转向屏风后。
    俞星臣看向薛放:“你小侯爷觉着此事是否跟这两件有关?”
    “不敢说。最好不要。”
    此时,灵枢进来:“大人,王爷要走了。”
    端王殿下因知道他们公务繁忙,便不想继续打扰。同冯老将军说罢,便带了紫敏小郡主要回王府。
    紫敏本不乐意,端王跟同她低语了一句,她才转忧为喜。
    俞星臣跟薛放出外之时,端王等已经快到门口,见他们跟上,便止步等候。
    两人上前行礼,端王含笑道:“不必如此,本王今日不过心血来潮,故而前来,不欲打扰两位问案。”
    俞星臣道:“已经告一段落,怠慢了王爷,我等于心不安。”
    端王殿下一笑:“不忙,明日便是休沐,本王也久没有跟十七郎私下聚聚,两位若是得闲,明日便跟十九郎一块儿前往端王府,如何?”
    俞星臣道:“王爷一片美意,臣荣幸之至,必当前往。”
    端王看向薛放:“十七呢?”
    小郡主也睁大双眼悄悄地望着他。
    薛放道:“王爷相请,敢不从命?”
    “好,”端王又道:“除了你们几位,预计还有一位矜贵难得之人……明儿你们自然就知道,且记得不要缺席才是。”
    薛放本想请教端王又请什么尊贵人物,为什么他们一起赴宴,还有人格外“矜贵”?那又请他们做什么。
    端王却卖了关子,即刻走了。
    俞星臣琢磨着端王说“矜贵难得”之时的态度语气,若有所思。
    在送走了端王殿下后,俞星臣命人去苏家传唤,又派人去顺天府,叫再把此案的一应卷宗调来。
    此刻已经过了正午,灵枢跟小梅从外弄了些吃的送进来。
    俞星臣还在梳理先前的证供等等,草草吃了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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