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沐璃思忖了一番,“不必了,我亲自去见他。”
    雅彤应下,便跟着姜沐璃去了前厅。
    海成站在厅内,看着迎面走来的姜沐璃,连忙躬身上前行了个大礼:“奴婢海成拜见柔安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海公公请起。”
    除了那倾城之姿,就连嗓音都如山泉水般清澈又轻柔,沁人心脾,不愧是那能引得陛下魂牵梦萦多年的苏嫣的亲生女儿。
    海成站起了身,却还微微弯着腰,做着十分恭敬的状态:“公主殿下,奴婢此番是来传达皇后娘娘的懿旨。娘娘怜您初来乍到,想必没有结交好友的机会,便在三日后举办了一场赏花宴,邀请了全长安城的小娘子和小郎君们来为公主见礼。”
    换言之,是要将她介绍给长安所有同龄贵人认识。
    听完这些,姜沐璃面色古怪。
    皇后娘娘为何要如此做?皇后娘娘不是应该已经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了吗?不立刻暗杀了她,竟还欢欢喜喜准备赏花宴将她带给众人认识。
    “公主可是想好了?”见姜沐璃没有回话,海成又问了一声。
    姜沐璃回神,笑道:“那便依皇后娘娘的意思,赏花宴我会按时出席的。”
    送走了海成后,雅彤看姜沐璃脸色不太好,便道:“公主实则不必勉强自己,有陛下这样护着公主,若是公主不愿,皇后娘娘也不能拿你如何。”
    姜沐璃神思恍惚,望着庭院的空地上停留的一只鸟儿,叹道:“雅彤姐姐,有些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更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
    皇帝对他好,是因为她阿娘,而她也不愿接受皇帝的好,皇帝越是弥补她,只会让她一次次越清楚明白,她娘当年在后宫有多痛苦。
    皇后娘娘举办赏花宴,虽说不知她打着什么算盘,但若是她想对她下手也不必弄得这般兴师动众。
    罢了,暂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与此同时,紫宸宫内。
    皇帝负手在临窗前来回踱步。
    近些日子,皇帝脸上气色好了许多,可夜里梦魇的次数却又增多了,时常夜半惊醒,醒来后一直发怔呢喃说对不起苏嫣。
    尤其昨晚后半夜,皇帝就寝后许久,忽然惊叫一声,直接将侯在外间的王永良吓得一哆嗦。
    王永良慌张入殿,便看见皇帝一身明黄的寝衣都被冷汗沾湿,整个人犹如三魂丢了七魄,一直抓着他的手说:“嫣儿,是朕对不住你,你不要离开朕,朕再也不欺负你了,只要你回来,朕让你做皇后好不好?”
    听了这席话,王永良当时只恨不得自己耳朵烂掉得好。
    再后来,皇帝略微清醒过来,松开了他的手,却连忙下榻要出寝殿。
    那会儿已经寅时了,夜深了,皇帝还这样神志不清地能去哪儿?
    未免发生意外,王永良只能大不敬地拦下皇帝,“陛下,夜很深了,您这是要去哪儿?”
    皇帝双眼放空,神魂恍惚:“清宁殿,嫣儿在那等着朕……”
    清宁殿现在哪还有苏嫣?
    那住的是苏嫣的女儿!
    深更半夜,堂堂皇帝夜闯自己养女的寝殿,若是传了出去,又怎么说得过去?
    王永良费劲挡在皇帝面前:“陛下,清宁殿住现在的是您册封的柔安公主。”
    柔安公主?
    皇帝忽然冷静了下来。
    柔安公主是嫣儿的亲生女儿,那便也是他的女儿,现在这么晚了,若是去找她,定会吓着他的宝贝女儿的。
    “你说得对,朕不能去,朕得对柔安公主好一点。”皇帝边说边往里走,又躺回了榻上。
    王永良见皇帝理智回笼,紧绷的心弦这才放松了下来。
    昨夜闹了半宿,后半夜皇帝基本没睡,清早醒来又站在窗外,不知是在沉思什么。
    王永良躬身入殿,将方才收到的书信双手呈交给皇帝。
    皇帝侧身,睨了一眼素白的信笺,顿了半晌才接过,他打开信笺内容,看了许久,那双无神的眼忽然铮亮一片。
    **
    白天冯翎递牌子入宫,特地来了一趟清宁殿。
    自昨日踏青后,冯翎说与姜沐璃很是投缘,并听闻了皇后娘娘三日后将要举办赏花宴。
    冯翎非常亲热地挽着姜沐璃的手,聊了将近两个时辰,直到天色不早,要出宫时,她才故作不经意地问她和太子的关系如何。
    姜沐璃若是还不明白她主动亲近自己是为何,那就是傻瓜了。
    “冯姑娘也知晓我的身份,若非我的父母于陛下有恩,又怎能受封公主,我入宫才几日,与太子殿下也仅仅上元节宫宴见过一回而已,实在算不上熟悉。”
    冯翎听完,心里不由失望。
    本以为能借着这个柔安公主接近太子,看来计划泡汤了,对此,她讪讪一笑,便当做没提此事,但看向姜沐璃的眼神都疏离了许多。
    送走了冯翎之后,姜沐璃便觉得浑身疲惫。
    昨晚折腾到深夜,都没有好好休息,雅彤服侍她盥洗后,清宁殿便很早熄了灯。
    夜幕低垂,弯月悬挂,庭院树影婆娑,静得似乎能听见风声。
    自打入住在这清宁殿之后,姜沐璃夜里就没有睡安稳过。
    这几日更是会时不时会梦见那个黑脸看不清面容的男人,他会一次一次在梦中欺辱她,这次更为夸张,她甚至在梦里还怀了那个男人的孩子。
    这怎么可能?
    得知有孕后,她在梦中挣扎着想要离开,男人一手抱着她生下的孩子,一手掐着她的下巴,恶狠狠地说:“跑啊,如今你同孤有了骨肉,血脉相连的孩子,看你还能跑哪儿去。”
    紧接着,男人手中的婴儿忽然变成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他长得白白净净,清秀又漂亮,讨人喜欢极了。
    那孩子黑曜般的眼睛看着她的时候蕴满了委屈,嗓音软糯又可怜:“他们都说是我娘不要我了……”
    她仿佛被厄住了喉咙,一句话都说不出,心里更是疼得厉害。很快,那股疼痛感忽然让她喘不过气,顿时感觉身上像是被巨石所压。
    “唔……”她轻颤着眼睫,缓缓睁开眼,模模糊糊间感到有个人频繁地在她脸颊上轻啄,啄了左边又移到右边。
    朦胧的视线渐渐清明,这才让她清晰地看到伏在她身上不停轻轻吻她的人是谁。
    等反应过来他正在做什么,姜沐璃登时涨红了脸,垂下的手蓄力抬起,正要一掌扇下去,却猛地被攥紧了手腕。
    “打孤?这就是妹妹的尊兄之道?”男人喑哑的嗓音在夜间极具磁性。
    她全身被他揽在怀里,根本无法动弹,右手上下摆动,不悦道:“你是想吓死我吗?”
    深更半夜醒来,有个男人一直在亲她的脸,她方才吓得险些心脏停掉。
    黑暗中,少女气得胸脯起伏,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水盈盈,亮如星辰,灵动得不像话。
    实在是,可爱得紧。
    见此,谢缚辞忽然一扫先前的烦闷,心情舒爽了许多,抬手捏了捏她绵软的脸颊:“胆子怎么还这样小?”
    捏了一下不够,似上瘾了一般,又左右下手。
    他捏她脸颊的动作就像个完全不会厨艺的人在揉面团,毫无章法,气得姜沐璃脸颊红彤彤,呼吸都重了起来。
    二人闹腾了许久,见她实在气极了,他才肯将手从她脸颊上挪开。
    “殿下又来做什么?”姜沐璃轻轻放平了呼吸,警惕地问。
    语落,见他幽深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逡巡,他眼神中那种掠夺的强势占有欲,令她浑身难受,一下子更是气从里头起。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竟能无耻到这般地步!”
    为了那档子事,竟然能深夜闯入她的寝殿。
    这便也难怪他的父亲会对她阿娘做出那样的事。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而现在,他也在用当初皇帝对待她阿娘的方式来对待她,不是吗?
    谢缚辞捏住她的下巴,眸光落在她的面容上:“怎么,看起来你对孤曾经抱有过什么幻想?才会在见到孤真实的一面便这样大受打击。”
    他眉梢上挑,阴森森地笑,漆黑的眼里是满满的寒意:“姜沐璃,孤再一次警告你,孤不是圣人,欲.念若是起来了,在你面前,孤只会更无耻。”
    昏暗的帷帐内,二人的呼吸互相交错。
    静到落针可闻,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雅彤小心翼翼地询问声:“公主殿下,您睡了吗?陛下亲自来看您了……”
    姜沐璃瞪大了眼,连忙侧过脸看向紧闭的房门。
    此时门外响起中年帝王沉稳的声音:“现下不过戌时过半,公主这就歇息了?”
    雅彤低着头回道:“公主今日身子略有不适,便很早就寝了。”
    “不适?”皇帝语气忽然紧张起来,“可是病了,传太医给公主看过了吗?”
    隔着一扇门的屋内,谢缚辞薄唇贴近姜沐璃的耳畔,缠绵低语:“原来夜里想你的,不止孤这个兄长,还有你的父亲。”
    父亲这二字着实将姜沐璃刺激得不轻。
    被皇帝认做干女儿她无法拒绝,本就觉得很是对不起爹娘,这几日她一直在刻意逃避这件事,可仍然被他这样无情地撕破,将这件事摊开在她眼前。
    姜沐璃霎时便红了眼眶,咬着牙怒视他:“你满意了?看到我这样受尽屈辱,不得不白天做仇人的女儿,夜里做仇人儿子的禁.脔,殿下心里这下可痛快了?”
    她水润的眸子里饱含委屈与不甘。
    谢缚辞顿感心头也难受地堵气,可转而又想,这一切不过是她自找的,若是她乖乖地待在东宫,等他将她带到照雪园的话,她会面临如今的境地吗?
    这便是她不老实,三番两次欺骗他的下场。
    二人无声对峙了良久。
    屋外皇帝听完雅彤的答话,得知姜沐璃没有大碍后,这才放下心来。
    他很想进去看一看,但到底已经熄灯入睡了,若是执意闯入也实在不成体统。
    雅彤躬身送走了皇帝以后,这才喘了一口气,可还没等她多歇一会儿,便又听到里头响起了争吵声。
    最后争吵随着男人冷厉又凶狠的安抚才画下了完美的句号。
    次日天一亮,姜沐璃睁开眼来,榻上又只有她一人。
    她平躺着望向帷帐的帐顶,昨夜的画面又犹如泉水涌现,过了许久,唇角浮起冷笑。
    深夜闯入,天不亮就离开,把她当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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