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乱一起,望泽门附近几段城墙上负责防御的宋军将领都有所反应。
    “快去把叛军偷袭望泽门的消息告诉吕太尉。”
    “是!”
    奉命报信的士卒们连忙向总领府奔去,然而离总领府还隔着一条长街只见前方被围得水泄不通。
    嘈杂混乱之中,能听到有人喊着要拿回自己的田亩、有人喊着要把手里的会子换回粮食、有人喊着要造反抢了吕府……
    这些乱民像是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会一味地添乱。
    军情紧急偏又遇到这种情况,难免让人心焦,报信的士卒遂拔出佩刀恨不能杀过去。但看着那人头攒动,着实不知该如何动手,只好转身再奔往城墙向将军们汇报城中情形。
    这场骚乱势必导致指挥的紊乱、滞后,但好在宋军将士靠得住,局势还算可控。
    忽然,惨叫声在总领府门前响起。
    “放箭!”
    “啊!”
    “官兵杀人了!”
    “让开,让开……”
    总领府中一队披甲卫士冲出,对着堵在外面的乱民便是一通箭雨射下。
    见了血,立即便有人吓得哇哇大哭。
    虽说有一部分乱民抢了武备库里的刀枪,但没经过训练、没有披盔甲,在这些全副武装的士卒面前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长矛,刺!”
    “将军?这些都是城内的父老……”
    “杀了他们!”
    “噗噗噗噗……”
    从总领府中提兵而出的将领冷着一张脸,命令一下,一排长矛便对着还在慌乱逃窜的乱民捅了下去。
    十余人倒在了血泊之中,有的已死了,有的还在翻滚。
    面对暴乱,吕文福没有犹豫,直接展开了血腥的镇压。
    “……”
    长矛捅来,苟善才连忙挥刀格挡了一下,没挡住,长矛刺进他的肩膀,将他捅翻在地。
    有人连忙拉着他向后退。
    “娘的,娘的,官兵太狠了!”
    “狗杀才,老子被你害死了,走啊……”
    苟善才一开始也没想到吕文福会这么狠,本以为只要把总领府堵住,等到唐军杀进城中就可以。
    但现在却成了一群乌合之众面对精锐之士,不可能赢的。
    苟善才爬起身,正想带着人离开,却见几道身影突然从身后扑出,扑向那些宋军士卒。
    那是他从牢狱里放出来的悍匪们。
    “兄弟们,城门封着我们逃不掉,杀了吕文福助叛军夺城,当功臣啊!”
    “老子是被冤枉的!”
    “印知州没有贪墨……”
    到了这个关头,居然还有人在申冤,像是被关得发了疯。
    这些所谓“悍匪”,有不少就是当年追随印应飞支援鄂州之人,因为替印应飞打抱不平,反而成了牢囚。
    用来查贪墨的打算法成了贪官排挤功臣的工具,大宋越来越多的忠臣义士都被关在牢里。
    没人懂他们的愤怒。
    只有噼砍而下的刀在发泄着这种怒火……
    苟善才本来想带人走了,但却被他们的怒火点燃,跟着扑了上去。
    混乱中他们用血肉之躯围着全副武装的士卒,一个接一个被砍翻在地。
    唐军却还没进城……
    ~~
    望泽门吱吱呀呀地被打开。
    庄胥阳用力把城门往里拉着,额头上满是汗水。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紧张。
    随着越来越多的宋军赶来,他身边的人已经很少了。
    杀喊声离他越来越近。
    势态的发展没有庄胥阳想象得那么顺利。
    今夜,鄂州守军确实尽职尽责,没露出太多的纰漏。这种大城重镇,守军不出纰漏,可以说是非常难以攻克的。
    庄胥阳也很佩服鄂州将士,毕竟连忽必烈的十余万大军也曾败给了他们。
    “噗。”
    一柄单刀捅进了庄胥阳的身体。
    同时,也有许多与他一起拉城门的人倒在地上。
    “快啊!”
    庄胥阳不顾身上不停流下的血,奋力继续打开城门。
    此时城门已经被打开了一半,他大可以出城逃走。
    但他不仅不逃,反而又向后几步,抵住身后那名宋军士卒,不让对方将他身体里的刀拔走。
    力气从庄胥阳的身体里泄去,城门却是往里又打开了一些。
    “关上城门!”
    “关上城门!”
    “推啊!”
    站在庄胥阳身后的宋军士卒眼看刀拔不出来,干脆按着刀继续往前推,也不管庄胥阳以及别的叛军死绝了没有,连带着他们的身体一起往前顶。
    “用力推!”
    毕竟宋军人数更多,很快,城门开始关上。
    吱吱呀呀的声响中,门洞越来越小。
    突然。
    一支长矛突然从城外捅了进来,径直插进一名宋军士卒眼窝里。
    “进城!”
    有人大吼了一声。
    庄胥阳那逐渐暗澹的眼睛突然一亮,精神大振,反身扑在身后的敌兵身上,张开嘴就咬。
    在他身后,有唐军士卒冲了上来,正在奋力顶开城门。
    “叛军进城了!”
    “太尉呢?太尉怎么还不派援军来……”
    “杀……”
    ~~
    有火把掉在地上,被慌乱的脚步踩灭,周围暗了下来。
    没过多久,不远处忽然有火光大亮。
    “着火了!”有人大喊道。
    摔在地上的苟善才转头看了一眼,见是总领府着火了,咧开嘴笑了一下。
    他已受了重伤,而且他带来的乱民已经死了许多、逃了许多,在面对军队时显得那样狼狈无力。
    但这不代表暴乱结束了。
    被欺压了太久的乱民没有看起来的那样软弱、容易屈服。他们是跑开了,却想办法在总领府、凤院、吕家别院、州署等等地方点火。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便是他们反抗的决心。
    苟善才觉得自己做的已经够了。
    他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希望已经拖延了足够久,帮助王师顺利进城了。
    前方,有个宋军士卒走上前来,看着受伤倒地的苟善才,眼神中有些怜悯,但还是提起了手中的长矛。
    “好好的为什么要闹事?”
    苟善才努力想站起来,嘴里反问道:“好好的?老子和你娘好了!”
    他嘴里的狠话激怒了对面那原本还带着怜悯的宋军士卒。
    “去死!”
    不可救药的刁民没甚好同情的,那宋军士卒愤怒地想着,挥矛扎下。
    忽然,一支弩箭射来,“噗”地钉在这宋军士卒肩上,破甲而入。
    他抬头看了长街对面一眼,转身就逃。
    苟善才转身看了一眼,微微错愕,只见一队唐军士卒已赶了上来。
    他挺了挺背,微昂起头。
    “舆情司第七处校尉苟善才,迎王师入城。”
    “苟校尉辛苦了,吕文福在何处?”
    有人上前扶住他。
    “我领你们去。”
    “走得动?别动,我给你包扎伤口。”
    “走得动。”
    苟善才咬着牙,任那唐军队正给他包了伤口,忽见到队伍中有一名普通士卒十分面熟。
    “是你?你叫什么来着……”
    那执着长矛的士卒一直在看着苟善才,显得有些激动,正想说话,前方忽响起了马蹄声。
    “咴律律!”
    “护太尉杀过去!”
    “……”
    唐军队正转头看去,大喝道:“拿下吕文福……”
    “嗖”地一支利箭激射,却是径直将这队正射杀在地。
    其后,马上有一队精甲骑士出现在长街之上,呼喝声起,却是蒙古语。
    “是蒙古人?!”
    “杀了他们!”
    苟善才眼看着迎面有蒙古骑兵策马撞来,扬起刀想要迎击,勐地却被人推了一把。
    有一名士卒推开他之后,执着长矛冲了两步,在地上扎了个弓步,斜斜举起长矛。
    对面的骑兵冲得极快,一眨眼已到眼前,挥动打头锤正要砸下,“噗”的一声,唐军士卒的长矛已捅进了马脖子。
    而那唐军虽然避了一下,却也被撞飞了起来。
    他兀自吐出一口血,犹大喊道:“拦住他们!别让吕文福逃了……”
    与此同时,这队唐军士卒已与这队蒙古人交战在一起,长街两边,双方的后续人马也赶来了。
    “拿下吕文福!”
    “护太尉冲围……”
    苟善才提刀杀上,护住方才那名摔出来的唐军士卒。
    “想起来了,卢富是吧?老子在牢里抽过你,你叫卢富,逃回来因为你有个狗进士的弟弟是吧?你果然没死,我当时……”
    “你放了我……你故意放的,我在长江边找到大军了。”
    卢富硬生生将嘴里的血又咽回去,又道:“我不会白让你放我……我是今夜第一个进城的……我是敢死队……要戴罪立功才能回去。”
    “吕文福在那里!杀了他!”
    “杀!”
    卢富大口大口喘着气,在发现吕文福的身影出现在蒙古骑兵后面的一刻像是发了疯,立即便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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