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湖县位于叙州西南方向,金沙江上游,大概是后世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雷波县。
    此地因“马湖”而得名,马湖是金沙江西岸的一个湖泊,被群山包围,只有地底暗流涌入金沙江。据传,古时湖中有龙与马交配,后产异马。
    也因有这湖,金沙江在这一段也称为“马湖江”。
    简单来说,马湖江就是金沙江的一段。
    江水湍急,险浪恶滩,时人有诗云“横斜骤雨巾折角,屈曲小舟屋打头。石壁愈高天愈远,乱云深处羁縻州。”
    张实已领三万水师横舟于马湖江上,力拒兀良合台。
    这是他特地选择的战场。
    马湖江两岸地势艰险,不利于兀良合台的兵势展开。而大宋水师可于舟船之上放箭,重挫蒙军。
    天时、地利、人和,皆在宋军之手。
    十一月中旬,兀良合台行军至河谷,领蒙军十二支探马赤军,共万余人,又有七千余大理仆从军,共计一万七千余人。
    双方兵力铺开。
    激战一起,连接数日皆是杀声振天。
    无数箭矢的破空声汇聚在一起,与江风一起呼啸。
    射箭者倒入江水,被滔天骇浪席卷,顷刻湮没。
    惨叫声使山间野兽也受到惊吓,四散而逃……
    此战张实颇有信心。
    他绝非庸才,而是曾随余玠经历大小数十余战,战功赫赫。
    而宋军借舟船之利,进可攻,退可守,几已立于不败之地。
    哪怕如此,张实并不敢轻敌,每每亲自督战。
    然而,蒙军并未如他意想中那般被击败,而是日夜于山林间制造砲车,意图击毁宋军船只。
    战至十一月十九日,张实心知蒙军已至溃败边缘,号令以箭雨击大理仆从军。
    依旧是漫天箭雨如蝗。
    马湖江畔一片血染,远望如秋日红叶,近看却如人间炼狱。
    忽听“轰!”的巨响。
    张实在船上回过头看去,只见上游一支支小竹筏撞了下来,轰然撞在宋军前方的小船上。
    对此,张实早有防备。
    他知道自己不擅水战,且麾下将士擅长操舟者不足,早已下令将船只以铁索相连,锚定在马湖江上。
    否则,江水湍急,船只早被大水冲走了。
    张实当然知道这种办法曹操也用过,后来有了火烧赤壁。
    但蒙军没有水师,根本不具备放火的条件,哪怕是造了小竹筏冲撞,也无法运载足够的薪草、火油。
    这种冲撞,也不足以使宋军舟船产生混乱。
    上游有越来越多的竹筏撞下来,有大理仆从军借此攀援到宋军的船下,更多的却是溺毙于江中。
    “把他们射下来!”张实喝令道。
    很快,令旗摇动,不少宋军箭弓转身向上游放箭。
    只见山谷间一列列蒙军冲出来……
    “都统!是浮桥!是浮桥!”
    张实猛回过头望去,远远看到蒙军真是在江边搭设浮桥。
    他不由愣了一下。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兀良合台是在建砲,要远远用来击毁战船,却没想到,竟是在准备浮桥。
    “快!下令所有船只解开锁链,快!”
    “快!解开连船,把船划走……”
    江风把张实的呼喊声吹散。
    一名名宋军将士抬起头,看向将船上的旗令,一时没反应过来那是何意。
    他们本都不是水师,不熟水战,只觉这旗令是如此地陌生。
    宋军船队中间的还没来得及划动,浮桥已搭到了船边,蒙军抛出钩索,钩住船只,拼死往上攀援。
    “轰!”
    船队最前排的船只又被竹筏重重撞击。
    越来多的竹筏卡在船队中间,上面趴着许多大理仆从军的尸体。
    又有竹筏撞一下,蒙卒们纵身一跃,跃上卡在船队中间的竹筏,丢出钩索,往船上攀去。
    铁索连船,横船于江的水战终于被打成了“陆战”。
    越来越多的蒙卒攀上了宋军的战船。
    ……
    “杀上去!”
    蒙军的狂吼在山谷间不停回荡。
    “噗通!”
    又有宋兵惨叫着落入江水之中。
    马湖江上碎木、浮尸,一片狼藉,之后一具具尸体顺江而下……
    ~~
    重庆府。
    一张大地图上,有人用手指在顺庆府点了点,沿着嘉陵江往下。
    “隆庆府守将南永忠、高贵投降了,为帖哥火鲁赤这路人马之先驱,打败了焦达,尽获其所运资粮,今已逼至顺庆府,欲走嘉陵江而攻合州。”
    新任的四川安抚制置使蒲择之听了,神情愈发冷静,又问道:“带答儿呢?”
    “带答儿自米仓山而入,欲走巴河,入渠江,顺渠江而攻重庆。”
    蒲择之喃喃道:“帖哥火鲁赤走嘉陵江;带答儿走渠江;兀良合台走金沙江……这是要合攻重庆与合州啊。”
    “是,汪德臣也在川西频繁出击。”
    蒲择之很果断,道:“路路击破,先全力迎战带答儿,我亲自督战,以求尽快破带答儿,再迎战帖哥火鲁赤、兀良合台。”
    “蒲帅这是,料定了张都统要败?”
    蒲择之微叹,道:“能胜自是好。若败了,替我写封奏章请罪,是我甫一上任,不知张实不擅水战,用人不当。”
    “蒲帅,这……”
    蒲择之摆了摆手,神色坚决,毋庸置疑的表情。
    “胜败乃兵家常事,张实是良将,我这蜀帅,旁的做不了,至少替将士们把罪责兜下来,让其无后顾之忧。莫多说,尽快安排。”
    “是……”
    ~~
    十月二十一日。
    两艘残破的战船撞在三江口码头上。
    浑身是伤的张实被亲兵扶着跌跌撞撞下船。
    “快,通知史俊……”
    史俊一夜未睡。
    他昨日就发现金沙江上的浮尸,宋兵越来越多。因此心中已感到了不妙。
    终于,迎了张实入城,他放望着江面,一时竟反应不过来。
    “张都统……就……就这两艘船回来?”
    张实无语凝噎,通红的眼里几是血泪一并流下,点了点头。
    “败……败了?”
    “大败了。”
    史俊嚅了嚅嘴,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并非没想过张实会败,但事到临头,还是不敢相信。
    “那……三万将士尽数战死,三百余艘船只被毁了?”
    张实抬起头。
    偌大的一条猛汉已是泪流满面。
    “将士……被斩者不计其数……其余包括水手……皆被俘了。”
    史俊又是一愣,脸泛苍白,毫无血色。
    张实已不忍再看他,偏过头又道:“船只……两百余艘,皆为兀良合台所得。”
    “这……”
    史俊脚下一软,几乎要站不住。
    “张都统是说……兀良合台经此一战……还得了一支水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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