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鸣谦撩起眼皮望向他,慢吞吞地开口,“许先生,我好像没说,用你脸谈恋爱的,是令弟。”
    许清和道:“许南建先生打电话给我,与我说了许仲鸣的事。”
    “可是,特警局,是以许仲鸣先生用邪物窃取生机的罪名逮捕他。”
    许清和目光一凝。
    暖阳熏熏,风吹花香,花园内,一片寂静。
    这时,佣人替解鸣谦和程铭礼上茶上点心,打破这片平静。
    许清和拿起一小块糕点咬了一口,淡然解释,“我猜的,国内那么恨我,除了那母子,还能有谁?”
    解鸣谦笑了下,端起茶喝了一小口,转而说起旁的事,“关鸿飞先生呢,什么时候回来?”
    许清和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
    他宁愿解鸣谦继续咄咄逼问,也好过这般轻描淡写地掀过,这意味着,解鸣谦并不在意证据不证据,也不在意主谋是不是他。
    这种情况下,有两个可能,一是对方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所以对这事真相不在意;二,对方行事不看证据,他只认定自己认定的。
    眼前这情况,解鸣谦怎么瞧,都是第二种。
    若他是第一种,在国内结案,这事也便过去了,他不会再找到国外,既然他找到了国外,就说明这事,他不会善罢甘休。
    许清和眸光微沉,难免怨怼。
    一切恶事都是许仲鸣做的,他和鸿飞又没拿着刀逼他去做,是许仲鸣自己心生恶意,是他心有恶鬼,干他和鸿飞什么事?
    他和鸿飞,只是将一本修炼功法,和一些子蛊放到那里而已,若许仲鸣是个正派的,那修炼功法只是一张废纸,那子蛊也就是一些虫子而已。
    真是好没道理。
    谁杀了人,不怪人心生歹意,怪旁人送了他一把刀的。
    “出去见朋友了,差不多该回来了。”许清和开口,“你之前说,鸿飞父亲死亡一事,想和鸿飞谈谈?”
    “可是鸿飞父亲已死二十余年,是醉酒后失足落水而死,有什么问题?”
    解鸣谦笑了笑,道:“我们发现,关先生的父亲死亡并非意外,而是被人蓄意害死。”
    许清和手指颤动了下,又开始搅拌咖啡,“这事电话里通知一声便行,哪值得解先生千里迢迢跑一趟。”
    “当然是因为我发现一件有趣的事。”解鸣谦不紧不慢地开口,“关鸿飞先生的父亲,在关鸿飞母亲抛下新婚丈夫和不足两岁的幼子,随情-夫私奔逃跑前,是一个还算勤劳正直本分的年轻人。虽然家贫,但他老实肯干,积极向上,不出意外,他会如世上其他普通人家一般,本分顾家爱妻爱子,钱不算多但生活幸福。”
    许清和眼睫毛颤动了下,面上流露出一抹不忍。
    不忍听解鸣谦接下来的话。
    解鸣谦察觉到这点,憋气。
    许仲鸣是这样,许清和也是这样,这两兄弟,对不入他们眼的人,毫无半点同理心。
    像是他们看得见的人的命是命,遭遇的委屈是委屈,其他人命和委屈,苦难和灾祸,都是轻飘飘的风,不值得他们投以半点眼神。
    他抿抿唇,继续开口:“但他妻子跑后,关鸿飞先生的父亲一下子一蹶不振,觉得周围人都在嘲笑他,对他指指点点,于是将情思寄托于酒上,将生活受到的憋屈气发泄在幼子身上。”
    “关鸿飞先生,从两岁到八岁,是在父亲的拳打脚踢,和酒气中长大的。”
    许清和将咖啡搁在托盘上,发出清脆一声响,他直视解鸣谦,“你这是什么意思?过来刻意揭露鸿飞的伤疤?”
    “你这样,不觉得自己过分吗?”
    解鸣谦望着他,面带柔和浅笑,若是仔细瞧瞧,却会发现,他从入庄园起,他面上笑容弧度没有过半点变化,他的眼底,也殊无笑意。
    他缓缓开口:“许先生,我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关鸿飞先生幼年遭遇不幸,这是一件很值得同情的事,但,这并不是他弑父的理由。”
    “你凭什么说他弑父?”许清和怒瞪解鸣谦,眼底迸裂着熊熊怒火。
    “许先生别激动,你的病虽然有邪术镇压着,但也禁不住你这般糟蹋。”解鸣谦轻言慢语劝说。
    许清和下意识捂着胸口,又反应过来解鸣谦在给他挖坑,反驳道:“我能养好身体,是鸿飞替我请了道医,而不是什么邪术,解先生,信口开河,胡乱造谣是要付法律责任的。”
    解鸣谦含笑望着他,没有辩驳,只继续道:“八岁之后,关鸿飞先生便时来运转了,先是不做人的生父酒后失足落水而死,后是关鸿飞先生被远方亲戚收养,吃喝不再发愁。”
    “最有意思的是,关鸿飞父亲尸体身上,找到了术法痕迹。”解鸣谦慢条斯理地开口。
    许清和只想说,解鸣谦在放屁。
    什么术法痕迹,乱说,没有的事。
    当年,关鸿飞父亲的死,确实不是个意外,但他是被小草人拌了下脚,跌进河里的。
    任谁来查,都是个意外。
    他捏紧瓷勺,道:“那麻烦解先生,找出杀害关叔叔的凶手,以祭关叔叔在天之灵。”
    “会的。”解鸣谦笑着开口。
    他耳朵一动,望向大门方向,“关先生回来了。”
    许清和跟着偏头,望向那个方向,心底不妙之感更甚,他甚至有种冲动,让他别回来。
    他摁摁眉心,还是没忍住,给关鸿飞发了一则信息,让他离开。
    程铭礼坐在一旁,望着解鸣谦言笑晏晏,给许清和挖了一个又一个坑。
    这样的解鸣谦,很有魅力,让他恨不得啵啵那张嘴。
    它那么软,说出来的话,怎么就那么利?
    不过,他乖巧地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没有影响解鸣谦发挥。
    直至此时,解鸣谦和许清和的对话告一段落,他才凑近解鸣谦,和他咬耳朵,“没法判罪,待会儿怎么办?”
    “既然他是用玄术师的手段进行犯罪,那就用玄术师的手段解决。”解鸣谦也跟着程铭礼咬耳朵,笑意明显,“至于许清和,不必在意,关鸿飞伏了法,许清和身上术法失效,他自会踏入本该属于他的命运。”
    他和许清和谈话,也不是随便闲聊的,在许清和的一系列反应中,他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许清和其实表情管理很好,但对玄术师的手段,了解得还是不够透彻,玄术师看人,不看表情,只看内心。
    藏不住的,是内心反应。
    许清和发了信息让关鸿飞离开,但解鸣谦故意没收敛气息,玄术师特有的气在花园内立着,犹如黑暗中的明灯,让人无法忽视。
    这种情况下,关鸿飞又怎么会离开?
    他反而加快速度赶到了花园。
    解鸣谦起身,朝关鸿飞彬彬有礼颔首,“关先生,久闻大名,今日一见,不胜荣幸。”
    “客气客气。”关鸿飞本能应了一句,随即面上铁青,他大步走向许清和,视线在许清和身上扫过,确定许清和没受到伤害后,问许清和道,“清和,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许清和摇头,一双眉眼忧郁,不是让你走,怎么回来了?
    关鸿飞眼神坚定,你还在这,我怎么会走?
    许清和生气地躺回摇摇椅,有种今日在劫难逃的感觉。
    或许是人对自己死亡有所预见,他总觉得,自己即将走到生命尽头。
    他的生命,是鸿飞强求来的,按照原本轨迹,他在年初,就该撒手人亡。
    多活了这段时间,他该知足的。
    可是,他怎么会知足?
    这世界那么美好,他刚刚能够吃重油重盐重刺激的食物,玩游乐园那些刺激的项目,可以赛车、滑雪、蹦迪等刺激肾上腺的活动,他终于能够和普通人一样,可以痛痛快快地玩乐,而不用担心对心脏的负担。
    他不该贪心的。
    不该想着让鸿飞不用因这事背上诸多因果和孽气,不该想着可以顺理成章报复他那个凉薄无情的父亲,无耻恶毒的继母,自私狠辣的弟弟,而设这个局。
    是他太想和关鸿飞干干净净的生活后半生,才会招致现在的美好生活戛然而止。
    他既是汲着旁人血肉活着,本就该手染鲜血,堕入地狱,而不是妄想拥抱阳光。
    他闭上眼,感受着照在脸上的温暖阳光,眼角沁出一滴泪。
    关鸿飞以食指抹掉许清和眼角的泪,眼底一片心疼。
    他抬头,望向解鸣谦,眉宇间一片冷厉,“我早说过,不许再拿许家的事,来打扰清和,看来,你是没有放在心上。”
    解鸣谦很有耐心地坐着,两人打眉眼官司时,他安静地给两人留足时间,此时听到关鸿飞的话,眉眼含笑:“关先生,我来寻你,是想和您探讨您身上那些命案,比如您父亲,比如被许仲鸣采补的那些人命。”
    关鸿飞开口想辩驳,被解鸣谦打断,“您不用说没关系,没证据。对咱们玄术师来说,有没有证据,有什么关系?因果术下,一切因果显形。”
    “我是为那些人命,前来向您讨回公道,还请您应战。”
    关鸿飞眉眼阴鸷,盯着解鸣谦,满是阴冷。
    若是视线能杀人,关鸿飞恨不得用眼刀将他千刀万剐。
    他冷笑一声,“你很自信,你哪来的自信,来我地盘,还挑衅我?放心,我会给你一个全尸。”
    刚刚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实力能有多少?
    真是耗子嫁猫,找死。
    解鸣谦淡定应道,“我并无自信,只是世间公道,总要有人去求。解某不才,原为那些枉死之人求一求。关先生,请吧。”
    到了撕破脸皮之时,解鸣谦依旧彬彬有礼,倒称得关鸿飞沉不住气。
    关鸿飞呼吸一窒,心沉了下去。
    这小子,或许真有两把刷子。
    他摸摸许清和的脸,道:“等我回来,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香辣螃蟹。”
    许清和睁开双眼,听到这话,欲言又止。
    他心底再无侥幸。
    这太像一个flag了。
    他捂着胸口,望着关鸿飞,满脸专注,“我等你。”
    “为了你,我也会没事。”关鸿飞收回手,也收回身上柔情。
    他面色沉沉地瞧向解鸣谦,袖手往房间里走,“随我去静室。”
    解鸣谦起身,含笑应道:“好。”
    关鸿飞大步流星向前,解鸣谦不紧不慢跟上,两人数秒内,于花园内消失。
    许清和见程铭礼从头到尾都很安静,不禁坐直身体,和他攀谈,“程铭礼,你不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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