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子不断颤抖,他的手却纹丝不动。
    当最后一把洒出落地,八个小木人轰然碎成粉末,而解鸣谦颤着身子往后倒去。
    三和道长连忙接住,扶起解鸣谦慢慢坐到地上,他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块乒乓球大夜明珠似的白玉,他依依不舍地摸了摸,塞到解鸣谦怀里,“快调息。”
    解鸣谦伸手拒绝。
    这是三和道长的心爱之物,陪伴三河道长二十年多年,他还小的时候,就经常见三和道长用手盘这珠子,从白天到晚上,非必要不收起。
    “我没事,缓一缓就好。”解鸣谦运转功法,暗暗调息,“三和,你快去这里,”
    他打开手机,用备忘录当图纸画地图,之后将地图发给三和道长,“快去抓人,她至少半个小时,无法动弹。”
    三河道长将玉珠子又塞进解鸣谦怀里,“行,我带人去抓了。”
    也只能他带人去抓,要是派个小弟子去,可能会被人半路逃掉。
    解鸣谦握着白玉珠,并没有吸收,而是摸出玉符,汲取玉符里的元气。
    玉符闪烁两下,化成齑粉。
    不过解鸣谦有了玉符里的元气补充,不似之前那般手软脚软,毫无力气。
    他缓了缓,慢慢起身,走向坟墓那边,问:“怎么回事?”
    之前惊叫,是看到了什么?
    坤道上前去扶解鸣谦,解鸣谦避过,笑道:“我还没虚到这地步,不然我总以为我命不久矣。”
    坤道呸呸呸了几口,“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师叔祖,在这里,可不能这么不避讳。”
    她拿出纸巾,递给解鸣谦,点点嘴角。
    解鸣谦嘴角还残留着鲜血,他用纸巾擦了擦,去看棺材。
    坤道连忙拦住解鸣谦,解鸣谦刚刚斗法,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可受不得煞气侵蚀,她小心解释,“棺材里被人灌了狗血,还塞了个狼头。”
    解明谦一米在,清楚瞧见打开的棺材内,腥臭腐败的暗红色血液中,泡着一具泛着油光的看不出容貌的尸骨。尸骨头颅上边,压着一个狼头。那那狼头七窍流血,一双眼瞪得大大的,仿若死不瞑目。
    它仰头上望,帮工打开棺材,便和它那双绿幽幽惨寒寒的双眸对上,吓得毛骨悚然,这才不受控制,连连尖叫。
    坤道见解鸣谦瞧见,十分恼。
    都说‘人死万事空’,什么仇什么恨,居然对人尸身下这等辣手。
    解鸣谦眉头慢慢凝起。
    有经云:‘人死有气,气与穴合,乃生生气。生死相交,阴阳汇聚,死而感生,为先人志’。
    这句话是说,人死后有死气,死气和墓穴的真气结合,会生出生气,这股生气又和死气相交,是阴阳汇聚,通过阴阳汇聚,死者进而能影响生人,给生人助力。
    这是给先人埋葬在风水宝地的目的,也是先人对后辈的一种庇佑。
    然而现在,先人尸骨被黑狗血污染,彻底断了死而感生的可能。
    幕后之人,对解家血脉恶意满满,不像是只想获得《鲁班经》的。
    更何况,狼头压顶,蒙昧七窍,这是要让他曾祖父,死后不得安宁,下辈子转投畜牲道,便算入人到,也是七窍不通的痴傻儿。
    对他曾祖父的恶意更大。
    “快退快退!”坤道拦着解鸣谦往后退,其他帮工吓得尖叫,却是棺材里的狗血无火无烈阳却咕噜咕噜的沸腾,血色水滴,更如密密麻麻的蚂蚁一般,从棺材里往外爬,似那蔓延的赤潮,瞧得人头皮发麻。
    第54章 抓人
    血滴蔓延的速度很快。
    须臾间在空中铺成一片红纱, 且红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席卷,又瞬间化作长蛇, 吞向解鸣谦、坤道和其他帮工。
    坤道从衣兜里摸出驱煞符, 口念咒语:“‘敕敕洋洋, 日出东方……吉吉如律令’”
    符箓化作一道流光飘在空中,如云般悬浮着,散发着乳白色的光芒笼罩那片血幕, 然而符箓威力太小,血雾力量太强, 不过眨眼间血雾便挣脱了白光的束缚,空中那如云飘着的符箓刹那湮灭成灰粉。
    坤道急得满头汗,又摸出符箓, 口念咒语意图激活。
    她绝望得闭上双眼, 这血蛇攻击速度太快了,怕是她刚激活符箓, 那群帮工已经命丧血蛇化成的煞气之下。
    帮工之后, 便轮到她和没多少行动力的解鸣谦。
    关键时刻,她手中符箓被人抽走, 她惊地睁开双眼,却见眼前空中飘着一张符箓, 那符箓如天上烈阳,散发着温和的乳白色光芒,那光芒是如此纯净,又如此纯正, 将长蛇和血雾, 牢牢锁在白光织成的结网之下。
    长蛇和血雾在空中不断挣扎, 变大变小,变成长针或者变成圆球,却怎么也挣不开白光束缚,如那疯狂的困兽。
    不仅如此,白光照耀之下,血色长蛇和血雾一点点化作青烟消散,拳头粗的长蛇一点点减肥成手指细的小蛇,并继续不断减肥下去。
    坤道惊讶地张开嘴,望着这一幕不敢置信。
    同一张符箓,在她手里是不堪一击的纸糊玩意儿,在解鸣谦手里,就是坚不可摧的城墙,差距要不要这么大?
    她扭头往后瞧,正想表达下自己的的敬仰,却发现解鸣谦蚕豆大的汗滴滚滚而落,唇色青白得好似濒死。
    他眼神微微扩散,没什么焦距,好似随时都会晕倒,但他站得笔直,风仪气度如那风不可摧的青竹,又似雪不可压的松柏,让人瞧见他,不由得生出一股信赖与信任。
    他一手握着白玉球,另一只手持王灵官驱煞手势,口中快速念咒,而随着他的咒语吐出,血雾和长蛇一点点消融。
    坤道不敢打扰,摸出符箓在旁边打辅助。
    三分钟后,飘出棺材的血雾尽数被净化,剩余的血雾被压回棺材,然棺材里依旧咕噜咕噜地翻滚,仿若里边藏着个血雾泉眼,不断往外喷涌补充着血雾。
    坤道持着符箓,望着这一幕,不仅蹙眉,面容凝重。
    也不知道幕后之人对这尸骨做了什么,煞气浓得跟座小山似的,一时半刻怕是难以净化干净。
    她摸出手机,正准备找外援,这时,听到后边传来一声响,“让开。”
    坤道扭头,先瞧见的,是解鸣谦灼灼而有神采的双目,而那双青灰色的唇,也转为粉白。
    却是不知何时,解鸣谦缓了过来。
    解鸣谦确实缓了过来。
    在血蛇即将伤人,情势无比危急时,他顾不得白玉球是三和道长的心爱之物,抽出里边的元气。
    白玉球常年受三和道长的道意浸润,又内蕴充足元气,最适合他此时情况。
    坤道忙往旁移了一步,问:“师曾叔祖,这是怎么回事?”
    解鸣谦没有回坤道这个问题,见坤道让开位置,他摸出朱砂往前一甩,朱砂分成六堆,落到棺材边缘上,形成个日字。
    有了朱砂锁住上边入口,解鸣谦才收起驱煞咒。
    之后,他指尖银光闪烁,食指指腹再次破开一道口子,他以指腹为笔,以白玉球为纸,默念咒语画驱煞去邪符。
    解鸣谦画符之时,棺材内的血雾因为没了解鸣谦的镇压,又蠢蠢欲动得往外冲,棺材边上,六堆朱砂结成一张无形结界,将血雾冲击拦了回去。
    然朱砂每拦截一次,会耗损掉至少五分之一,以血雾强度,朱砂顶多再拦住三次,而血雾冲击,却几乎每秒一次。
    三秒,这个时间很短,可能就几个呼吸,但有时候又很长,长到坤道觉得自己高高拎起的心,在这漫长的等待里,揪得生疼。
    在最后一次冲击,所有朱砂都消耗完成后,坤道频频望向解鸣谦,焦急喊道:“师曾叔祖!”
    解鸣谦淡淡道:“急什么,有我在,还能让你出了意外?你要是怕,去我后边。”
    听了解鸣谦的话,坤道高高拎起的心放了下来。
    虽然解鸣谦比她还小,但莫名感觉,他和那山一样沉稳可靠。
    她好奇地望着棺材方向,等待之后发展。
    帮工早已退得远远的,此时也正好奇又害怕得望向这边,如那伸长脖子的鹅般。
    今天这活接得太诡异了,一定要看完,后半辈子也好有个说头。
    血雾再一次冲出,这次没了朱砂阻挡,如西边的火烧云般,迅速张开,然而还不等侵染空中水汽,一抹白光如那流星般划过,径直落向棺材。
    白光所过之处,血雾似那碰到霁阳的细雪,呼吸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轰轰轰——”
    这时,棺材内想起几声炸雷似的声响,片刻,血水连同狼头尸体,以及那颗白玉珠,一道化作齑粉,整个棺材内,除了灰白色粉末,再无其他。
    坤道瞪大双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解鸣谦盘腿坐在地上,默默调息。
    坤道瞧了解鸣谦一眼,小心翼翼走到棺材边,伸手抓抓空气,没有煞气残留。
    她后退,走到解鸣谦身边,解鸣谦这才解释,“我曾爷爷的尸体,被幕后之人炼成了邪物。”
    以尸体为引,咒杀所有同源血脉。
    先是他爷爷,后是他父亲,再之后是他,以及钰涵。
    坤道不知道说什么。
    说再多的痛恨之语,也没法完全表达她的心情,她只觉得阵阵寒意从脊椎蹿起。
    这得是多狠的心,才能做下这样极致的恶。
    让人血脉断绝。
    那一条条人命,在他眼里,怕是比风还轻。
    践踏律法,对生命没有敬畏,是一只披着人皮的邪魔。
    她问解鸣谦:“师曾叔祖,会抓到他的,对不对?”
    让这人活着,不知还会有多少人死在他手里。
    “自然。”这样的危险人物,不管是为解家,还是为了社会安定,他都会将他绳之以法。
    只是,曾爷爷尸体毁了,回去后还不知道怎么对他爷爷和他爸说。
    他爷爷他爸和曾爷爷感情深刻,要是知道尸身毁在自己手里,还不知是什么滋味。
    那幕后之人,当真是诛心。
    解鸣谦休息片刻,请帮工烧了那棺材。
    棺材装过邪物,虽然已被净化,但也不能再用。
    不管是继续当棺材用,还是砍了当柴烧,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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