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笼里的油画、大象与宫理,对他们就像是平行世界一样,他们既看不到也感知不到。
    但他们抬头盯着窗户,沐浴在月光下,就像刚刚宫理凝视窗户一样,宫理知道,凝视窗户就是进入牢笼的办法——
    下一秒,他们就会进入这间牢笼。
    宫理来不及多想,干脆将手伸入了它正在绘画的这幅油画之中。
    她手指感觉到了温暖与空空荡荡,似乎并不危险,宫理一跃而起,跳入油画之中!
    第284章
    她脚下一软, 宫理以为自己又要看到什么极其混乱怪诞的场景,却没想到自己眼前是一家富丽堂皇酒店的大堂。
    酒店内色彩鲜艳,黑白交错的地毯, 红色饰板一直延伸到天花板,金色的悬挂壁炉——
    一切都是华丽的复古风格。
    只是酒店内一切一切装饰,都有着箭头的元素。
    地毯是黑白色箭头→拼接成的,红色真皮沙发的靠背是←箭头形状的, 墙壁上的挂画内容、壁炉中火苗的尖尖, 展开的杂志上的文字, 全都是→箭头。
    而这些↑↑↑↑↑几乎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这家画中酒店的二楼。
    从白色大理石楼梯就能走过前台去往酒店二楼, 宫理回过头去, 余光中就看到地面上忽然多了一辆金色的行李车,另一边的大堂窗户处多了一片纯红的窗帘。
    看来大象随着在绘画, 这个画中的世界还会发生变化。
    这个能创造空间的大象, 为什么要画一家酒店?或者说它真的能思考自己画出的东西吗?还是说它混沌的大脑中也被灌输了想法,被逼迫着在绘画中创造自己也不明了的新空间——
    宫理提着衣袍快速往二楼走去, 她担心自己的身影也会出现在画面之中,让那几位教士发现她躲藏在画内。
    二楼有一条柔软的红色地毯铺成的宽大走廊, 连走廊上绿植的叶片都是箭头形状, 灯罩上也都是箭头的暗纹, 全都指向了走廊尽头的房间。
    宫理皱起眉头, 但她感觉,这个空间塑造出来是有功能性的——她一路朝箭头指引的方向走去。
    那是一扇精致的木门, 她一把推开, 其中却不是什么豁然开朗的新世界, 反而是极其狭窄的清洁间。清洁间内还有管道与工具柜组成的狭小通道,通往更深处, 只是管道喷出了些许气体,遮挡住了狭窄通道后的事物。
    清洁间里,连拖把杆都是箭头形状,甚至泼洒在地上的脏水都恰好形成了指着通道的箭头——
    宫理警惕着四周,试探着管道喷气的温度,朝狭窄通道深处挤去。
    一道气体直接喷向宫理的脸,她抬手遮挡,在视线受阻的同时,她也发现那狭窄通道之中,正是一道边缘混沌的裂缝。
    而她半个身子已经踏入了裂缝之中。
    她往里试探着走了一步。
    眼前还有些昏暗。她没法分辨自己进入了一个什么样的空间,她感觉脚下非常柔软冰冷,越来越多冰凉的事物盖过了她的脚面,淹没至小腿、膝盖。
    她太阳穴内自从进入深渊就一直没有信号的联络器,忽然清晰的传出了蜕皮计划队员们的说话声。
    她的光脑也亮了起来。
    宫理打开光脑想照亮四周。
    她忽然呆住了。
    眼前是一片积雪的平原。
    黑丝绒一样的天空中,纯粹六边形的雪花飘落着,这里安静的就像是她失去听觉。她转过头往回看,却已经看不到那道裂缝了。
    宫理呼出一团白雾。
    这也是画中的世界吗?
    那为什么她突然能连接到信号,就像是……已经离开了深渊。
    宫理听到班主任的声音,只是有杂音与延迟,她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法袍沾满雪沫,环顾四周:“……班主任,你能定位到我吗?帮我查一下,我现在到底在哪里。”
    班主任也愣了一下:“啊,好的稍等——什么……宫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宫理:“回去?”
    班主任喃喃道:“对啊。你在……方体内部啊。只是我这里无法辨识你的具体坐标,只显示你在方体的深处的……核心地带。”
    宫理恍然大悟。
    这就是甘灯要她找到的,修道院通往方体内部的入口!
    大象拥有能在画中创造空间的本领,与room的能力有一定的类似,玛姆恐怕就用了某些特殊的方法,让大象不停的绘画,直到一张张绘画创造的空间中,有某个在无数平行空间交织的网络中,与方体有了某种接近或相交——
    那些被废弃的画作,就是为了这个目的的失败之作。
    只是可怜苍老而满身伤痕的大象,画的不是梦想中的世界,不是给教徒的容身之所,而是君士坦丁堡陷落的小门。
    那现在宫理已经一步回到了方体内部。
    宫理环顾四周,地面纯白的雪没有一个脚印,更别说一棵树一栋建筑,身后的裂缝也消失了,在方体内还有这样的地方?
    她一边往前走,一边道:“你猜我是怎么来的?”
    班主任半晌后震惊道:“你找到了,修道院通往方体的入口!”
    宫理其实能意识到,自己只要划破油画,这个入口大概率就会被破坏掉。但问题是她现在找不回去了——
    宫理走着走着,联络器中的信号似乎也有些不佳,那头一阵骚乱,多名干员被召集起来,想要解析她所在的位置,却始终无法。
    在联络器的杂音越来越强烈,甚至信号断开的时候,宫理看到了地面上出现了一串脚印。
    并不是她的脚印,更小,像是裸足,能看到脚趾的边缘,而且这脚印也即将被雪掩埋。
    她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人影。
    只有这一串脚印,像是引路,像是诱惑。她只能跟着脚印往前走……
    雪原仿佛没有边界,甚至连风都几乎没有,雪花垂直的飘落着,宫理跟着脚印一路走,仿佛觉得周围时间都是静止的。
    直到脚印中止了。
    宫理看到一双深深的足印落在雪上,周围的雪没有崩塌,证明在雪中走着的透明人影,现在还踩在这双足印上。
    而在足印之上,似乎有雪花落在了一双肩头,宫理依稀能看到一丝人形的轮廓,雪似乎沾湿了它的发。
    像是透明人咬紧的嘴唇微微张开,一团白雾出现口唇的高度,宫理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只是望着那个透明的人形。
    她脑中浮现了一种猜测,缓缓道:“room……?是你吗?”
    宫理忽然感觉到一只冰凉如水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足印开始继续在雪中移动,那只手也牵引着她往前走去。那手并不大,像是女人的手,却没有了人类肌肤的触感。
    但又是温柔的。
    像是没暖过的被褥,像是湿润的冷空气。
    宫理想到了曾经给甘烁讲故事的room,给甘灯以指引的room,将那册书典给她的room……
    宫理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望着足印,轻声道:“是你吧。方体的空间都是你的精神与血肉化成的,会不会我所在的地方,就是你的记忆……你的精神世界?你知道吗,公圣会已经打通了方体内部,将这里和修道院连接起来了。”
    宫理看到又是一团呵出的白气,像是她在笑。
    room她一定是知道的,十几个方体分馆的每一丝纹路她应该都心知肚明。这就像是在她精心养护的花园里扔进砖头,她怎么会察觉不到。
    或许说入口通向这片雪原,甘灯一开始找不到入口的位置,都与她相关。
    宫理张了张嘴,道:“……你一定是room。为什么没有阻止公圣会将收容物放进方体?是为了警示委员长们危机的存在吗?是啊,方体过去和现在也有藏污纳垢,你并没有阻止过。你并不管理方体,你就是方体本身,对吧——”
    牵着她的手并不回答。
    宫理忍不住话多起来:“抱歉,你给我的书典让我全都拿来到处玩到处偷吃了。啊,以及你知道吗?绘里子还活着,我还去过北国,见到了塔科夫……还有他制造的人工智能……”
    “你是知道我身上发生的事吗?我加入方体是你选择的吗?是你筛选的每一个加入方体的人吗?”
    抓着宫理的那只透明的手并未显露任何情绪,脚步也没有任何停顿,只是牵着她一直在雪原上步行着。
    宫理正经的话语得不到回答,她也干脆胡说八道起来:“哦说来我一直觉得,room你的意识能看到整个方体内发生的任何事,再加上姐姐又融入了你的意识,四舍五入——呃,姐姐应该也知道我跟甘灯做了吧。不用太谢谢我,结束他的老处男生涯是我的使命。”
    她自己一个人也能说的乐起来,宫理也不知道room是不是也笑了,但她看到又是一团白雾浮现。
    宫理忍不住伸手去触碰,虽然透明的手能抓住她,但宫理触摸过去却感受不到任何事物的存在,甚至连那团白雾都是冰冷的。
    纯黑色天空,纯净的雪原,只有那只手沉默的轻轻牵着她。
    终于,在远处出现了一道门。
    没有墙壁与建筑,只是一扇白色的门,伫立在大雪之中,那只手一直牵着她走到白色的门前,将她的手放在门把手上。
    紧接着那只手消失了,宫理低头看过去,本来两串脚印竟然变成了只有一串,仿佛根本没有人牵着她走到这里,是她一个人来的。
    宫理环顾四周:“room?喂——我还没有问你的名字,塔科夫、绘里子都是名字,你的名字呢?你一定也是有名字的吧!”
    在静静落雪的雪原之上,忽然吹来一阵微风,吹动了她的斗篷与法袍,像是一股寒气与她相拥满怀。
    风只不过一瞬就消失。
    宫理呆呆的,站在偌大的雪原上,没有人,甚至没有雪沙沙落下的声音,她知道room不会回答她了。
    宫理将目光落在眼前的门扉上,拧下了门把手,朝里走去。
    她裤腿上沾着的雪,在她跨过门的一瞬间消失了。
    宫理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愣。
    这是一件谈话间,坐在办公桌后的女干员正在跟对面的一大一小两个人谈话。
    那位女干员看到宫理,明显愣住,拧眉道:“你好。你是谁?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背朝宫理的一大一小转过头来。
    这回轮到宫理吃惊了。
    是平树和波波。
    波波头发已经长出来了,短短的寸头,她戴着个松鼠的可爱毛绒帽子,紧紧挨着平树,抓着平树的衣袖不撒手。
    平树呆呆看着宫理,差点脱口而出她的名字。
    女干员可能因为之前方体内部的袭击事件,对身份奇怪的陌生人十分警惕,平树连忙道:“他是来找我的,抱歉稍等,您能不能让我们单独说几句话!”
    但宫理身上的神父衣装看起来太奇怪,女干员看了她好几眼才转身离开了谈话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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