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要喝!把酒拿来!」我努力地扭动着我的身躯,有人在阻止我拿酒,我不知道是谁,因为我的双眼醉到张不开了,但是我知道他把我的双手都固定住了,所以我要努力地挣脱。
    「你不能再喝了,我求求你。要是被伊凡看到你醉成这样,他一定会杀了我的。」一个熟悉的男声自我的头顶传来,他是谁啊?我好像听过类似这种有些孬的说话方式,是谁?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应该就会想起来了……
    噢!我好像躺在软绵绵的床上了,好舒服,我发出满意的呻吟。是他把我放在床上的吗?那他还算有良心,我把我说他孬的话收回来。
    我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被我压住的床铺所佔据,我忘记了我要挣札,开始在床上滚来滚去。这张床好软哦,我好喜欢……
    突然,我感觉到一件厚重的被子盖在我身上。好热哦!而且我都没办法滚了。我发出低沉的抗议声,他在做什么啊?是要把我热死吗?我开始手脚併用,把身上的被子给踢掉,被子又盖了回来,我又踢掉,又盖了回来——
    我发出尖叫。
    「小朵拉,不要叫了!」我的嘴巴被盖住了,我还是继续叫,而且嘴巴用力地咬下去。
    我得意的听到一声惨叫,活该!我再度把被子踢掉。
    「shit!小朵拉,真是好心没好报,你如果待会儿冷死了就不要怪我!」
    哼!谁要你多管间事,而且在这里哪会冷死。我继续在床上滚了起来,但我发现我的肚子不太对劲,好像有一大堆的水想要从我的肚子跑出来。我慢慢地停了下来,难过地呜咽出声,我肚子里的东西要跑出来了,噁!
    我直觉地往旁边一倒,好像倒在一个坚硬又有些弹性的地方,我吃力地张开双眼,正好对到希斯一脸噁心的表情。
    他扶着我吔……可是我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了?我对他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好冷!我的脚和脸颊都快冰涷了!
    我把身边的厚被子紧紧地裹住全身,我的四肢蜷缩在一起,不停地在发抖。
    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会变得这么冷?我现在头好不舒服,又好冷,伊凡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他都不在?为什么放我一个人承受这种孤独感?
    伊凡,我讨厌你!
    ***
    噢!我的头好痛!
    我难过地趴在床上,承受着重如击鼓的脑袋。我其实不太确定击鼓声到底是从我的脑中发出来的,还是有人在敲我的房门。
    我又宿醉了吗?我勉强地想起来了。昨天伊凡离开后,曼蒂夫人就端了一大堆食物出现在我房内。
    我完全没办法想像她是个「夫人」。我是说,从她完全没有皱纹且亮丽的脸庞与涂了大红色口红的双唇来看,她看起来就像是美艷的超级名模,而且她的合身及膝礼服完全衬托出她玲瓏有緻的身材,我没办法想像她的年纪有多大。
    再说,当她笑起来还会露出两颗小虎牙,这个可爱的特徵至少让她看起来年轻了十岁。我只能猜测,她大概是很早就结婚了吧。
    她替我准备了热腾腾的义大利麵,而我在飢饿过度的情况下,毫无困难地将它全部嗑完。我记得我还跟她要了很多红酒,因为在昨天经过了这么多的事后,我想我需要好好地放松一下。况且,既然知道这里的人对我没有恶意了,我就尽情地享受他们的款待吧。
    结果我昨天晚上喝得一蹋糊涂的。我有吐吗?我忘了,不过我依稀记得希斯对我露出噁心的表情,希望不是因为我吐在他身上的关係。但他怎么会在我的房间里?不会是曼蒂夫人向他打小报告吧?
    虽然我闭着眼,可是我可以感觉到现在已经是白天了,因为我露在被子外的身躯正被晒进房间的阳光加热中。我不想移动我的身体,因为一移动,我的胃就会开始绞痛,而且阳光好舒服,我想就这样一直被晒着。
    哦!不要再吵了,再这样敲下去,我都要疯了。我仍然闭着眼,随手抓起一个枕头盖住我的头,声音小了一些……好像停了。我松了口气,但下一秒我的枕头被拔开来。
    「天啊,小妍,你喝太多了吧。」很熟悉的声音自我头顶响起,而这口气听起来很震惊。
    是伊凡,只有他才会叫我「小妍」,我的心因听到他的声音而一震。
    他怎么会直接进来我的房间?对了,他是这里的主人,而我还没有答应要帮他,所以我仍是个「囚犯」,他当然有权利进一个囚犯的房间了。
    但我还是觉得他这么做很不好,所以我决定不理他,倒头继续睡,连张眼都懒。
    我的床边没有任何动静,伊凡没有离开,我猜他正在盯着我看,但就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是如何。如果是生气的话最好,谁叫你要随便进一个女生的房间。
    所以我们就这样僵持了一阵子。我想起我的身躯暴露在被子外头,四肢还伸展得挺不淑女的。我努力不去想着我的屁股也晒到太阳了,至少我有穿内裤,就当作是给伊凡一些优惠,让他看一下我还算翘的臀部。
    但不知道他还要看多久,因为我有点想要移动我的屁股,可是我是绝对不会在他面前动一下的,如果我先动了,就表示这场战争是我先投降了。
    还好,在我快撑不下去时,伊凡先有动静了。他先是叹了口气,才淡淡地说道:「好吧,看起来你还很累,那就先休息,等到你清醒后再叫我。」
    我听到他离开房间的脚步声,在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后,我才渐渐放松我全身的肌肉。
    唉,跟他硬碰硬真是累人,还是再睡一下,等到我的精神回来了,再与他交手吧。
    所以我再度失去了意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又被热醒了,好像是照到我身上的光线太强了。我懒懒地移动身体,移了许久,身体仍曝晒在阳光下,很不舒服。我终于认命地坐起身体,整个人缩到床铺没有被阳光晒到的角落,才茫然地看向四周。
    太阳光从阳台射入房间,把屋内整个打亮,就像开电灯一般地亮,这阳光也太刺眼了吧。我把一隻手重新伸入阳光照射到的地方,很热,简直像是火烤似的。我立刻把手伸回来,可以感受到手背痒痒的,但还不致于到红肿的地步。
    我下了床铺,走向阳台,发现自己无法直视阳光。当我把目光移到房间阴暗的角落时,我的双眼立刻出现残影。
    好毒辣的太阳啊!现在走在户外不知道会不会被晒伤?
    太阳光如此强,难道我睡到中午了吗?我看向房内的时鐘,发现现在才早上十点多。这么早阳光就这么强,那到中午还得了?
    但我又想起了昨天我是接近中午时清醒的,那时候大阳并没有像现在这么大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或许是今天的天气异常吧?
    我拖着我的身体往浴室前进。我决定要泡个美容澡,使用这里的按摩浴缸,悠间地润发护发与敷脸后,再以最完美的姿态面对伊凡。
    我整顿好之后,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今天我刻意地在更衣室里待了一阵子,好好地挑选我的战袍。我挑了白色短袖衬杉、黄色短裤与白色布鞋,头发再扎个马尾,脸上涂了个淡妆。
    很好,非常完美,我可以去迎接我的战斗了。
    我再次看向阳台,阳光的强度稍微降低了一些,几乎跟昨天看到的景象一模一样。所以刚刚究竟是怎么回事?是短暂的天气异常而已吗?
    我拿起话筒,按下通话键,电话那头立刻出现伊凡独特的低沉带有磁性的嗓音。我告诉他我准备好跟他谈了,他要我等他一下后便掛上了电话,而我的房门也在几秒后被打了开来。
    怎么?难不成他是等在外头吗?怎么动作这么快?
    伊凡今天的服装是全白的休间衣裤,他踩着自信的步伐走进房里,我则是被他帅气逼人的气场震到呆在原地。他走到沙发旁,对我绽放一个杀手级笑容。
    「早安。」他的双手放在他的裤子口袋中,看起来心情很好,我自动归因于是因为我愿意听他解释的缘故。
    不过他的笑容还是让我觉得有些害羞,我有些慌张地坐在离他最远的沙发上,努力表现出平稳的模样:「好了,我准备好要听『所有的事』了。」
    不要以为你刚刚的样子很帅就会让我动心,门都没有。我努力在心中替自己喊话。
    他原本微笑的脸因我的不领情而变得有些僵。他跟着我坐下来,并拿出口袋里的手机低声说了几句话,不一会儿,曼蒂夫人便把一个满满都是食物的拖盘端进房里。
    太好了,在这里,除了我以外,谁都有资格开我的房门。
    伊凡似乎没有意识到我的不爽,他把茶几上的一杯红色饮料推向我。「把这个喝了,你会比较舒服一点。」他的表情还是很温柔。
    我有点想做些叛逆的举动,但又不想亏待我的身体,所以我听话地拿起杯子一饮而尽。这饮料甜甜的,有糖浆的味道,而我喝下去后,宿醉的感觉果然舒缓了很多。
    「开始吧。」我等不及要听他的解释了。
    伊凡没有如我所愿地开始解释,而是再指着桌上的一盘三明治道:「你今天还没吃过东西,先吃这些,我边向你解释。」
    我不客气地拿起一个三明治咬了一口,才发现我早已飢肠轆轆了,所以我又再多追加了几口,完全忘了要保持淑女形象。
    伊凡好像很享受看我吃饭的模样,但我立刻给了他一个催促的眼神,要他马上解释。
    伊凡收到了我的警告,神情一振,坐得相当挺直,以非常严肃的口吻说道:「我必须要先声明,我接下来所说的任何事都是事实,而我如果说得太快,你可能会很难接受所有的事,所以我要一步一步来。」他拿起几上的摇控器,按下按钮,我们前方的大萤幕电视开始播放新闻。
    「我录了今天早上八点的新闻,你先看看。」
    为什么要看新闻?难道昨天晚上伊凡发生了什么事?我专注地听着主播的报导。
    新闻画面的设计就如同普通的新闻台一样,右侧是主播,左侧是新闻内容,而下方则有跑马灯,很平常。但,令我诧异的是,主播虽然是西方人面孔,可是他却讲标准的中文!
    这让我想起昨天菲儿向我说的——这是一个诅咒,但这真是太诡异了,我不由得看向伊凡,希望他给我一个解释。
    他给了我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要我继续看下去。
    「早安,谢谢大家今早收看八点的重点新闻。今天已迈入第182740天,仍然是一成不变的一天。不过为了预防外出回来的居民们忘了百慕达岛的气候,因此请容许我再次为大家说明今天一整天的天气。」
    接着,主播便开始朗诵着今天的天气:早上十点二十分到十一点零七分——阳光炙热,气温高达四十六度;早上十一点零七分至下午二点十二分——气候宜人;下午二点十二分至三点二十一分——大雨;下午三点二十一分至四点十二分——53%湿气;下午四点十二分至五点四十八分——打雷;下午五点四十八分至六点零五分——日落;下午六点五十七分——满月升起;凌晨二点二十一分至四点四十六分——气温为摄氏三度,早上五点零一分——日出。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主播,也忘了要把嚼到一半的三明治吞下肚。我从来没看过这种天气预报,这也太详细了吧!而且他是如何得到这么准确的时间的?更何况,这种预报会准吗?要是有一分鐘的误差,他不会被观眾骂翻天吗?
    好吧,这情况是很诡异,所以我看向伊凡,等着他的解释。
    伊凡的表情有些僵硬,可能是因为要开始讲解而紧张。「你听到刚刚的主播说了,今天是个『一成不变』的一天。」他特意加重那四个字。
    嗯,我也是觉得每天都是一成不变,那有什么好意外的。
    伊凡似乎知道我跟他的认知不相同,所以再度解释:「主播说的『一成不变』不是指『生活』一成不变,而是在这里,『所有的人事物』都是一成不变。」
    我愣了一下,仔细思考伊凡所说的话……我好像有些听懂伊凡想要表达的意思了。
    「你的意思是说,在这里,每天的天气都是一样的吗?」我试着回馈我所理解的意思,虽然我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是非常不可信赖的。就拿下雨来说好了,即使连续两天都下雨,也不会都在同一个时间点下不是吗?
    但我又想起我一个人待在房里的状况。昨天也有下雨跟打雷,不过这可以归因于午后雷震雨的关係,一段日子中有连续几天的午后雷震雨是很正常的。我又想起了昨天希斯特地提醒我凌晨会很冷,虽然也对照了主播的天气预报,但晚上会冷是正常的。可是今天早上呢?主播也成功地预测了十点多的气温会飆高……
    好吧,这部分就真的有些诡异了。
    伊凡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只是天气,而是所有的人事物都一成不变。」
    「所有的人事物?」这个我真的不懂了,我在这里已经快度过整整一天了,而我很确定昨天的我与今天完全不同。比如说,昨天的我没有像今天一样宿醉,而且昨天的我也没有像今天一样愿意听伊凡解释。
    伊凡又点了点头。「在这里,所有的人都不会变老,所有的树木都不会枯萎,所有的植物都无法种植,所有的东西都定格在同一天。」
    我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今天暂时停止」的电影,但却又觉得有些不同。「你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所有的人都不会变老』?」
    「你刚刚有听到主播说,今天是第182740天吧?在这个岛上的所有人,都已经至少活了这么多天了。」
    我惊讶地抽了口气。「在岛上的……」所有人?伊凡、希斯、菲儿、曼蒂夫人和大卫吗?「182740天……」我伸出了手指头,直觉想算算是多少年。
    「今年正好是第501年。」伊凡立刻替我解答。
    「第501年!」我发出惊呼。「所以你们……你们全都……」
    「是的,我们都五百多岁了。」伊凡的表情十分镇定,完全不像在说谎。
    其实我原本想说的是他们都是老爷爷老奶奶了,还好我没说出来。
    我呆在原地,惊讶地无法思考。这怎么可能?我是个正常人,生活在正常的地球上,我怎么会遇到这种在电影里面才会出现的情节?要不是是我疯了,那就是伊凡在骗我,而我选择相信后者。
    我开始大笑出声,或许我只是想隐藏我心中的那么不安感。「昨天希斯告诉我『致命的隐疾』后,我已经觉得很扯了,没想到这件事更扯,你确定你说的是真的?」
    「我没有骗你。」伊凡说得很平静,平静到我无法看出他现在内心的想法。他说的是真的吗?可是一个普通人要如何相信这种事情?他的表情又不像在说谎,但说不定只是他演技好罢了,我不能如此轻易地相信他。
    「我不相信,除非你有证据。」
    好像早就料到我会有如此要求似的,伊凡从茶几下的抽屉拿出一本相簿,递给了我。「从一百多年前照相机被发明开始,我每年都会至少拍一张相,至今已有上百张了。」
    我翻开相簿,里面全是伊凡的个人照。他的面容完全没变,都是和现在一样英俊的脸庞,只是发型有些差异,但背景从荒凉的野外到充满科技感的摩天大楼都有,其中还有一张的背景是十几年前在恐怖攻击中被击落的地标。如果依照日期推算,若伊凡在地标还在时就出生的话,他拍照当下顶多十几岁,是不会有像照片中成年人的身材与脸庞的。
    我心中的恐惧感逐渐上升,难道伊凡说的是真的?「这一定是后製的。」我拒绝相信。
    「是吗?」伊凡露出慵懒的微笑。
    我不由得咬着下唇,心里开始摇摆了。伊凡的态度太坦白自然了,完全不像说谎的样子,但这也不代表我就相信了他,我还需要多一些证据。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其他的国家应该会知道这里的异常才对啊?百慕达早就会成为各国的研究对象了,但事实上并没有吧?」我才不相信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这里的异常。如果真的有人发现异常,十个人中一定至少有一个人不会默不作声的。
    「因为这座岛已经从地球的地图上消失了。换句话说,我们现在与地球存在于不同的空间中。」
    什么!
    「你的意思是——这里不是地图上的百慕达岛?」那我到底在哪?我觉得我又开始宿醉了。
    伊凡有些歉疚地点了点头。「你可以说我们所处的这座岛是存在于异次元空间。这座岛与地球之间有一个无形的渡口存在,唯有通过这个渡口,才能从其他地方进来这座岛,反之才能离开这里,所以世界上的人是观察不到这座岛的。」
    怎么会有这种事?
    「那这座岛能跟外界通讯吗?」我想到昨天我的手机即使连得上网路,仍然无法与外界通讯,是因为伊凡说的这个原因吗?
    「很抱歉,不能。」伊凡在我快要发飆之前,立刻补充道:「你放心,我已经差人去向你的阿姨报平安了。」
    我很好奇他要怎么跟阿姨解释我被他「绑架」到这个异次元空间里。「我需要亲自跟她说话。」很遗憾的,我跟阿姨都没有这么好打发。
    伊凡有些不情愿,但仍是点头:「我会替你安排,但请别将这里的秘密告诉其他人。」
    我立刻点头。我当然不会说了,我可不想其他人把我当成疯子。
    「我觉得还是不合理。如果你们真的都活了五百岁了,难道你们能保证没有其他人见过以前的你吗?如果有,你要怎么解释过了这么久,你们还是没有老化的跡象?」
    伊凡有些迟疑地说道:「事实上,各大国的政府已经知道了我们的秘密。」
    又是个惊人的消息!「那你们难道没有被抓去研究吗?」虽然这么说很不礼貌,但我可是不会相信知道实情的各国元首会有多善良。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伊凡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因为我握有各国的把柄。各国政府不找我们麻烦,并帮我们解决其他人可能產生的疑惑,我就会提供人手进行一些政府的非正式任务,外加不揭露各国政府见不得人的秘密。」
    「非正式任务?」
    「暗杀、卧底、间谍等工作。」伊凡伸出一一手指头,并以间话家常的语调说着。
    「你……你会做这些事?」我双眼瞪大,身体不自觉地往后一弹,以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伊凡。现在坐在我面前、一身贵族气息的帅哥是个佣兵?那个用着温柔眼神看着我的人竟然会杀人!我觉得我好像无法接受这种事。
    「小妍,别紧张。」伊凡往我这边靠了过来,但他很聪明的没有碰到我。「除非逼不得已,否则我不会主动去伤害别人的。」
    「什么叫『逼不得已?』」
    伊凡可能被我很衝的口气吓到了,他微愣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只要是对百慕达岛有帮助的事,我就会去做。」
    他的眼神很坚定,口气也很坚决,他的模样就像是他把这句话当成他的生活圭臬似的。这让我想起了他绑架我的事——「只要是对百慕达岛有帮助的事,我就会去做」——他还真的准确地执行了这句话,即使他这么做会受到我大力的反弹,他还是做了,并且不让我有拒绝的机会,这真是让我的内心感到受伤。
    但此时我又有着其他的疑问。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这件事应该是个秘密,你为什么要特地告诉我?」我可不想自作多情,认为他是对我有感情的,我知道他一定另有原因。
    果然,他的回答让我心中的浪漫泡泡破灭了。
    「因为你是个『预言者』。」他的表情多了一丝愧疚。
    「预言者?」好了,又多了一个新名词。我已经不在乎我的脸现在看起来有多臭了。
    「没错,但说到预言者之前,我需要先提一下前因。」伊凡顿了一下,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后,才继续说道:「我需要先跟你道歉,关于我骗你说我没听过任何百慕达诡异事件的事。」
    他的确需要,因为到目前为止,我所听到的诡异事件已经远远地超乎了我的想像。
    「这座岛曾经是存在在地球上的,位置就是地图上标示的『百慕达三角洲』海域中。事实上,你之前的认知是没有错的,百慕达是个很容易出现一些诡异事件的地方,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好几百年了。
    我是在五百二十九年前出生的。在我出生之后,就常听到附近的船隻失踪或出现奇怪的水怪之类的事情,对于生活在岛上的我们,事实上已经见怪不怪了。我们一直认为,只要出外够小心,避开那里容易出事的地方,我们就得以安全。
    但在我二十八岁的那一年,原本只出现在海域的异相突然开始出现在百慕达的本岛上。那一天,风强雨骤,十尺以上的海浪不断往岛上袭来,就像是要把岛上居民都困在岛中似的。我当时身为岛上的领袖,便要大家聚集在岛上唯一的高地,但之后看起来,这其实是个错误的决定。」伊凡低下了头,双手握拳,叙说这段故事似乎让他很痛苦。
    我很想靠近他,握住他的手,但我忍住了。
    「当所有人都到达高地后,突然,天上打了一个大雷,落雷直直打在高地上,把所有人都电晕了。而后,当我们再度恢復意识之后,就被下了诅咒了。」
    「诅咒」?是指「一成不变的百慕达」跟「异次元空间」吗?如果我可以长生不老,而且还维持着二十三岁的模样,我应该是不会觉得这是一种「诅咒」的。但如果我以这种状态活了五百年的话……那我就不敢这么确定了。
    「那……那你们是怎么发现自己不会变老的?又是怎么发现你们已经不存在在地球上了?」要发现自己不会变老应该要过好几年吧?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事实上,我们的诅咒不只是刚刚说的两种,还有每个成年人都各自患了一种隐疾,这些隐疾就是让我们发现不对劲的原因。」
    这就是希斯昨天示范给我看的「致命的隐疾」了。
    「一开始我们都没发现,只是以为大家很好运,被雷打到竟然都没死,老天是眷顾我们的。但在当天,第一个隐疾发作的人就是希斯,他还因此而差点丧命。」伊凡握拳的力道又更紧了,他深吸了口气后,突然露出微笑看向我:「还记得刚刚主播说早上十点二十分到十一点零七分的气温高达46度吗?」
    看到伊凡突如其来的笑容让我有些心慌,但我逼自己努力回想刚刚主播所说的内容,以及我稍早被热醒时的情况。
    气温46度,我算是领教过了,因此点了点头。
    「他的隐疾是血液的沸点太低了,只要气温一升高,他的血液就会开始蒸发,导致失血过多而死亡。
    当时他跟我一起到岛上各处去巡逻,视查各地的灾情。气温逐渐飆升,希斯开始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他的身体原本相当强壮,所以他并不把身体的不适当成一回事,只当是有些中暑而已。可是气温越来越高,他的头开始晕了起来,身体也冒出红色的水气,我这时才发现不对劲,连忙把希斯带到阴凉处休息。
    但这并没有减缓他的症状,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口中还一直喊着好热。我马上带着他到附近的溪流边,把溪水泼在他身上降温。不过因为天气实在是太热了,他的体温又很高,水泼到他身上后很快就乾了。他当时的意识已经不清了,在紧急情况下,我把他拖到水里,让他整个人泡在水中,希望溪水能够帮助他降温。
    说真的,当下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希望他有任何意外,所以我一直祈祷,一边要其他人快点叫岛上的医生过来。好在希斯在水中休息了一阵子后,体温渐渐地降了下来,呼吸也平稳了下来。在他恢復意识后,气温也降了下来……」伊凡突然噗哧一笑:「如果你知道他事后对我紧张的态度调侃了好一阵子的话,你一定也会很想打他。」
    我也跟着笑了出来。我从来没想过那个看起来始终开朗的希斯竟然会有如此危险的濒死经验,难怪菲儿昨天会那么的生气,但我倒是很容易想像他调侃伊凡时的死小孩模样。如果伊凡说的长生不老是真的的话,那希斯在这五百年似乎没有成长多少,仍是小屁孩一个。
    「我在昨天亲眼见证过希斯的隐疾了,而他也告诉我菲儿的隐疾。」但他没有告诉我你的隐疾是什么,我在心中补了一句。
    「没错,只要气温一降到10度以下,菲儿的血液就会结冻。在第二天凌晨的低温时期,她差点死在希斯怀里,还好大家及时发现,准备了五件的厚棉被盖在她身上,她才回復意识。」伊凡的表情又严肃了起来,看来这对他又是一件难过的回忆。
    天啊!这真是我无法想像的事,这是什么样的诅咒?让这些原本存在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每天都会因岛上的气候而受到生命威胁,这是他们的家啊!但他们却没办法安稳地在这里生活,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事呢?
    还有希斯和菲儿,身为情侣的他们竟然有迥异的体质,这种诅咒不就是想拆散他们吗?
    「这也太夸张了吧?他们二人不是情侣吗?」
    伊凡的脸有些困惑。「所以呢?」
    所以呢?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吔!
    「他们一个人怕冷,一个人怕热,他们要怎么在一起啊?」昨天的我还没想透彻,现在才发现这种安排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太残忍了。
    伊凡点了点头,终于懂我的疑虑了。「一开始,他们对彼此的隐疾的确不有少的怨言,甚至吵架、分手了好几次,都是为了对方不够体贴之类的原因。但到现在都已经经过了这么多年了,他们也成为了老夫老妻,也就学会了如何互相尊重,他们的感情反而变得更好了。」
    我想到在办公室中所掛的摺扇,全部都是菲儿收集的。我还在想,她为什么要收集自己用不到的东西,后来才知道都是为了希斯。现在想起来,一个女人会为了一个男人而收集可能会害自己丧命的东西,而且还在他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时如此歇斯底里,这女的一定很爱那个男的。或许希斯也是因为看到了菲儿的心意,所以才会如此爱她吧。
    「那你呢?你的『隐疾』是什么?」与其等他告诉我,还不如我自己问比较快。
    似乎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解释到自己的部分,伊凡的表情有些意外。「我昨晚不在,是因为我的隐疾出现在晚上。」
    是啊!希斯也告诉我这一点了。
    「百慕达的晚上是满月……」伊凡以手抚着自己的后颈项,表情很不自在,他看起来似乎不知该如何解释。
    一听到「满月」,一般人很自然地就会联想到——
    「你是狼人?」我带着开玩笑的口气脱口而出。
    没想到伊凡原本烦恼的表情瞬间放松了下来。「没错,我是狼人。」只不过他放松的表情显得有些刻意,像是想以轻松的方式带过这个话题似的。
    但我的反应并没有如他所意。说真的,我刚刚真的是开玩笑的,我真的没有想到伊凡会这么爽快地承认。
    废话!谁会在知道自己暗恋的对象是个「狼人」的当下还能坦然接受的?
    我的双眼瞪得大大的,事实上,连嘴巴都是。我实在太震惊了,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他说的「狼人」是指在哈利波特电影中出现的那种狼人吗?那个狼人好丑吔!而且又兇狠,看到人就攻击,完全不讨人喜欢。伊凡也会变成那样吗?天啊!我无法接受啊!
    「小妍,你还好吗?」伊凡倾身向前,轻握住我的手,脸上原本轻松的表情顿时充满忧虑。
    我因他的碰触而回过神来,我努力压下想甩开他的手的慾望,带着不确定的口气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快说你的骗我的,你是骗我的。
    但很遗憾的,伊凡点了点头,让我心中那小小的希望熄灭了。
    「我很抱歉隐瞒了你这件事。」
    他没有必要跟我道歉,毕竟我还不是他的谁。不过以我们以后可能会合作解除诅咒的情况下,他的道歉又情有可原,毕竟我完全不知道他会变身为狼人,而我也不确定在他变成「非人类」时,我跟他之间的相处是否存在危险。「这件事对我来说太惊讶了,我还无法消化。」我还无法釐清我心中目前的想法,不过至少这个原因是真的。
    伊凡原本紧蹦的表情放松了下来。「我了解了。」他对我温柔一笑,害我差一点就回他一个笑容,还好我及时收敛,我需要多点时间思考这件事。
    「所以……你到了晚上就会变身?」先撇开他会变成这么恐怖的生物,我还满好奇他的隐疾的细节的。
    「没错,在百慕达,每天都是满月,所以我每天都会变身,不过在其他地方,只要不是月圆,我在晚上就可以维持人形。」
    「那你变身后呢?还会有记忆吗?」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要是伊凡在变身后完全变成另一个人,我还真的不知道要该如何跟成为狼的他相处。
    伊凡摇了摇头。「我不但没有记忆,而且还会成为一头彻底的狼。成为狼的我拥有狼的野性——而且还是最兇狠的那一种。我会主动的攻击猎杀,听希斯说,我在第一晚就杀了七个居民……」
    我深吸了口气,尽量不去想自己是否会成为下一个命丧狼爪下的人。没想到伊凡竟然会有如此危险的一面。「……所以你晚上都待在哪?」
    要是他晚上可以自由地在户外移动的话,那其他的岛上居民不就每晚都处于危险之中?
    伊凡露出一个要我安心的笑容道:「我住在独栋的房间里。我的房间是受诅咒后才建造的,建材是坚硬的石材与钢材,坚不可摧,为的就是让成为狼的我无法逃出来,这样其他的居民才可以安心地渡过每一晚。」
    原来如此。我的心因他的际遇而紧缩了一下。
    「所以你昨天一整晚都是狼吗?」被关在牢笼里的狼……
    伊凡点了点头,似乎对这情形十分坦然了。「是啊,不过我昨晚先吃了安眠药,睡了一整晚,所以对其他人是没有威胁性的。」他的口气就像在谈论着平常的锁事似的,表情丝毫没有任何自怜。
    安眠药……这是为了防止他自己成为攻击武器吗?我心中对他的怜悯又加深了不少。
    「难道你们就必须一直这样活下去吗?没有办法解除诅咒吗?」如果要我这种生活过五百年,我想我一定会疯掉的。
    伊凡可能是觉得我脸上的表情太过严肃了,所以他又对我露出温柔的微笑。很意外的,我心中的沉重感因他的笑容而减轻了不少。
    「在我们能够控制自己身上的隐疾后,我便开始出外找解决诅咒的方法。大约在三百多年前,我在南美洲找到马雅族的一位后裔。他对于各种诅咒十分的着迷,所以当我一向他表明身分时,他就立刻决定要帮百慕达。
    他查了古文献资料,发现马雅时期供奉的古神明十分灵验,只要找到它并虔诚向他请求,他就会帮助有需要的人。但当时已经没有一个马雅人知道古神明的所在地了,幸运的是,马雅后裔仍然具有与古神明沟通的能力,他们能够在特定的地点找到特定的预言,藉着预言找到下一步指示,直到找到最后一个指示,就能够找到古神明。正因为如此,我们称马雅后裔为『预言者』。」
    我知道马雅是个很有名的古文明,但它已经灭亡了,应该不会留存后裔才对啊。
    「可是你说三百年,那个『预言者』早就死了吧?」
    伊凡点了点头。「马雅后裔不只有一位,在这三百年间,我已找到了八位了。」他又顿了一下,用着谨慎的目光看向我,缓缓说道:「而你是我找到的第九位『预言者』。」
    「我!?」我不由得提高了音量。「我怎么可能是『预言者』?」我是个华人吔!怎么会跟生在南美洲的人类有关连。好吧,即使我的祖先真的是马雅人好了,在这么多代的混血之后,我血液中的马雅血统也早就消失殆尽了吧。
    「其实我当初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你,但你能够看得懂预言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怎么知道我看得懂预言?」我努力地回想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蠢事,才会让他有我是「预言者」的错觉。
    「你的笔试。」
    「笔试?」我突然想起伊凡之前告诉过我,我是因为笔试结果而录取的,但我一直当他是放屁。
    「特斯的笔试题目是我出的。为了找出预言者。我在试题中加了几题预言者才能翻译的文字,而只有你把那些题目解出来而已。」
    「哪些题目?」我根本就没有看到有什么奇怪的文字啊。
    「中翻英的『早安』跟『再见』。」
    「这不是送分题吗?」这两题的印象太深了,我不可能会忘。
    「不,这是我从前一任预言者的笔记中找到的符号。只有预言者才知道这些文字所代表的意义,其他人只会认为是乱码而已。」
    我想起来了,在我考完试后遇到的那对母女就有提到试题有乱码,难道她们说的是这两题吗?
    「或许有其他人也答了出来啊。」我不晓得我为什么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伊凡摇了摇头道:「不,我们徵人徵了半年了,你是第一个答出来的人。」
    哈哈,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像小说的女主角了。「你在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伊凡的表情严肃无比,让我感觉自己再一副看笑话的模样对他是一种污辱,所以我立刻收起笑容。
    「更何况你有预言者的另一种特质。」
    「什么特质?」
    「你听得懂我们所讲的语言。」
    不是我听得懂,而是你们根本就在说中文啊。我又想起了菲儿昨天说的话……
    「你现在根本就不是在说中文吗?」我有些迟疑地问道。不会吧,我的精神要错乱了。
    可能是看到我头上快冒烟了,伊凡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点了点头道:「不是我们会说中文,而是你理解『克尼语』——亦即百慕达岛的古语。你的大脑会自动将克尼语翻成你的母语——亦即中文,而在你听到我们的语言后,你的嘴巴会自动把你的母语翻成克尼语。所以虽然我们讲的是不同的语言,但我们却能够毫无阻碍地交谈。」
    我又想笑了,但这次我克制住。「怎么可能,我说的是中文啊。」
    伊凡耐心地向我讲解。「还记得你第一次遇到我的时候吗?我当时用克尼语跟希斯交谈,而你却听得懂,我就知道你应该是个预言者了。」
    我怎么可能忘得了我们的初次见面呢?但他的话让我的心顿时沉了下来。「所以……你当时就决定利用我了吗?」我的眼神充满着戒备。
    「当然不是,我是诚心想请你帮忙。」伊凡的表情坚定无比。「我原本想在录取你之后向你说出实情的,但在知道你不愿意出差后,我才决定改变方式。先把你带来,再向你说明,因为我真的很怕你不愿意帮助我们。」
    「我没有说不帮你们啊。」听到他这么说,我下意识地反击。但我们也没说要帮他啊,小魔鬼立刻在我心中补了一句。
    伊凡听到我的回应,双眼立刻发亮,他的手微微颤抖,但我看得出来他努力地节制自己的举动,可能是不想把我吓跑。「所以你的意思是愿意帮我们寻找预言了吗?」他的声音还带着抖音。
    「不……我……」我现在还不知道该如何做决择。「我需要想想看。」
    即使我几乎已相信了他所说的内容,但我仍是无法百分之百的确定他说的是实话。到目前为止,我所看到的证据都可以造假,伊凡的相片可能是后製的、希斯与菲儿的体质也可能是装出来的,他们的口音更可以造假,我还需要再多一些更直接的证据,我才能完全相信这座岛真的受到了诅咒。
    或许今晚让伊凡在我面前表演变身秀是个不错的选择……
    伊凡的脸露出些微的失望,但他立刻将之隐藏,并露出一个微笑。「当然,第一次听到这么离谱的事,你是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我想出去逛逛。」我回避着他的眼神,就怕看到他受伤的表情而心软。我需要散心,好好整理我混乱的思绪。但我又想到他说过,在我还没答应他之前,我是不能离开这个房间的,所以我还是留在这里思考好了。
    正当我打算收回我刚刚说的话时,没想到伊凡竟然答应了,而且他立刻起身,要跟着我一起出去。
    我的原意其实是想一个人静一静的,但我知道这是他最大的让步,所以我也只好妥协,让他带着我一起外出「放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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