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鸾在帝王狭长的幽眸中看见了怒意,她立刻垂首:“微臣不敢。”
    眼下的封尧对她而言,太过陌生了。
    她已不知该用什么方式去应对,好像以君臣之道的相处模式才是最合适的。
    安静之中,玉鸾似乎听见一声冷哼,随即,就感觉到一股冷风拂面而来。
    帝王行走带风,他从她身边路过,独留一抹飒气凌然。
    那股淡淡的薄荷沁凉气息,久久不散。
    玉鸾内心暗暗唏嘘,但不多时就听见男人的声音低喝传来:“还不快跟上!”
    “是,微臣领旨。”玉鸾从圈椅上起身,垂首一路跟过去。
    这司寝女官的职务,她已事先了解过,旁的差事倒是尚且可以应对,可帝王与后宫嫔妃燕/好之时,她也得守在一旁,为了方便记载下帝王的雨露。几时开始,几时结束,中间又历经了多少“跌宕起伏”,俱要细细记载。
    总得来说,经她之手,需得写出一本帝王起居实录。
    *
    碧落殿,卫冬儿早已恭候多时。
    鉴于封尧上午的“指点”,卫冬儿沐浴过后便没有再梳繁杂的发饰,身上除却那套艳红色薄纱睡裙之外,再无旁的修饰,也不再涂抹上浓郁的香膏。
    这般模样,瞧上去还真是病若西子胜三分,绵柔到了骨子里,让男子不由自主的想要格外怜惜。
    玉鸾看了一眼就垂下了眼帘,蝶羽般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手里捧着一份帝王起居录,安安静静在待在帝王身侧。
    卫冬儿羞燥到了极致,面颊飞上红霞,她也是初次穿上这种清透的衣裳。面对自己心悦之人,年轻的姑娘家总会难以招架住。
    “嫔妾给皇上请安。”卫冬儿娇滴滴的俯身请安,嗓音极轻极柔。
    封尧眸色无温,眼底过于幽深,看不出具体神色:“冷了就多穿些,何必如此,说话都哆嗦了。”
    帝王一言至此,低声吩咐:“来人,给昭仪娘娘备衣裳,冻伤了昭仪,朕必当问罪!”
    卫冬儿:“……”
    众宫奴:“……”
    玉鸾:“……”
    旁人或许以为帝王不解风情,可玉鸾却十分了解这厮,他何止是解风情,年少时就是风月高手,甚懂女子心思。彼时,她一个眼神,他也能解读出来。
    帝王怜惜自己的表妹,还知道让卫冬儿多穿衣裳,轮到她的时候,便是恨不能她不穿了。
    这便是人与人之间的不同,区别大若鸿沟。
    何为怜惜?
    何为消遣?
    这二者的区别,玉鸾大概明了了。
    她啊,对帝王而言,无非只是一个尚且有些姿色的供消遣之人罢了。便是冻死了,封尧也不会怜惜分毫。
    宫婢很快取了一件披风过来,给卫冬儿披了上去,是以,封尧这才落座,准备用晚膳。
    玉鸾立侍在帝王身侧,卫冬儿只觉得她十分碍事,要论起容貌,卫冬儿自诩不及玉鸾,又更何况,封尧与玉鸾曾是未婚夫妻,年少时情意绵绵。
    卫冬儿只想与封尧独处,她倒也有些小心思,故意装作给封尧盛汤时,一不小心手掌一松,那碗热汤好巧不巧的泼在了玉鸾身上。
    春裳单薄,里衣根本抵挡不了滚烫的热汤。
    玉鸾疼到倒吸了一口凉气,但尚且能忍。
    卫冬儿做羞愧之色,茫然又懵懂的看向封尧:“皇上,这、这可如何是好?”
    封尧吃了一块脆黄瓜,头也没回,只低喝一声:“出去!”嗓音仿佛掺和着愠怒。
    这话自然是对玉鸾而言。
    玉鸾垂首,服从应下:“是,微臣领旨。”
    她捧着怀里的帝王起居录,后退了几步,这便转过身退出了内殿,她听见卫冬儿继续娇滴滴的温声细语,但具体说了何事,便什么也听不清了。
    无帝王吩咐,玉鸾不能擅自离开,唯有在碧落殿外静候着。
    等着帝王需要她的时候,再唤她入殿。
    玉鸾在西花厅坐下,看着时不时有宫婢端着大漆托盘入殿内,亦不知封尧与卫冬儿到底几时……会需要她前去纪录?
    玉鸾这几日都不曾睡一个好觉,不知不觉就趴在石案上睡去了,晚风卷着白日里的残热,满园花香,她身心俱疲。
    不知过了多久,封尧站在了西花厅,四下无人,他垂眸看着趴睡下的女子,薄凉的指尖轻触玉鸾细腻的面颊,眸色幽幽。
    玉鸾仿佛受了刺激,蹙了蹙眉头,嘴里喃喃说:“长青,我好难过啊……”
    封尧指尖一顿,眼底迸发滔天寒意。
    就在玉鸾还在昏睡之时,忽然一只大掌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从睡梦中拉醒。
    “楚玉鸾!”
    玉鸾吓了一跳,豁然睁开眼,下一刻就被男人勒紧了后腰肢:“梦里还惦记着陆长青,嗯?!”
    作者有话说:
    封尧:负心女!
    玉鸾:(⊙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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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碧落殿是离着帝王的重华殿最近的后宫殿宇。
    玉鸾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她小憩了过去,此刻被吓醒,亦不知眼下到底是什么时辰了。
    封尧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没有一丝丝的预兆,她甚至不明白封尧为何这般勃然大怒。
    男人比她高出了太多,被他一只大掌禁锢,玉鸾无法反抗,只能被迫跟在他身后。
    汪裴等人追了过来,却被帝王爆喝斥退:“都滚开!”
    汪裴只能止步,带着几名宫奴愣在原地,不知进步。
    “汪公公,这可如何是好?皇上突然离开,碧落殿那边没法交代啊。”小太监神色焦灼。
    谁也不敢上前劝说新帝。
    新帝年轻气盛,年少时受了大刺激,这几年刀尖舔血走下来,早就变了性子,他没有屠了满城已是仁德了。
    新帝突然暴怒,无人敢上杆子惹事。
    可同样,若是碧落阁的主子问起来,他们也没法交代。
    汪裴左右不是,但到底老人了,很会权衡利弊,叹道:“这宫里真正的主子只有一个,那就是皇上。竟然皇上离开了后宫,咱们也走。碧落阁真要是派人过来询问,便一问三不知吧。”
    在这宫里度日,太精明亦或是太热忱,都没有好下场。
    该糊涂的时候就糊涂。
    小太监这才松了口气:“汪公公说得是。”
    是以,汪裴与几名御前小太监也匆匆忙忙离开了后宫。
    他们没法劝说新帝。
    但也决不能向碧落殿那边,透露帝王的行踪。
    要知道,皇上今晚本该宠/幸卫昭仪,可皇上却带走了楚司寝,这事万一传到卫太后的耳朵里,楚司寝怕是会遭遇大麻烦,届时皇上也必然不高兴。
    旁人或许不知,可汪裴却是心里门儿清。
    这整个后宫,除却皇上自己之外,怕是没人能欺压楚司寝。
    *
    重华殿,玉鸾是被拉着摔上榻的。
    她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见男人满目愠怒,那双狭长凤眸此刻看上去宛若无底深渊。
    玉鸾好不容易才缓和呼吸,她在同龄女子当中算是身段高挑的了,亦不是那种柔弱不能自理的娇软女子,但还是被封尧拖拽到毫无招架之力。
    男人是真的怒了,气到冷笑:“楚玉鸾,你到底有没有心?”
    又来了……
    他已羞辱过她没心没肺,又何必再问?
    男人俯身,捏起她的下巴,就在的手掌摁在她胸口时,被玉鸾一手拂开,她也怒了。
    真不明白那个少年老成的封尧怎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行径完全不像一个阴鸷城府的帝王。
    封尧显然没想到玉鸾会反抗,竟是一怔,随即又嗤笑一声:“不给碰?为了给陆长青守身如玉?”
    这醋意来得好没道理。
    人在受到胁迫之时,除却畏惧之外,也会容易产生愤意,玉鸾反问:“皇上怎么不留在碧落殿过夜?还是说……”
    一言至此,玉鸾瞥向一旁长案上的沙漏,还不到夤夜,这才亥时一刻,也就是说自己在碧落殿的西花厅并没有小憩多久。
    玉鸾对上帝王幽冷深邃的眸子,在他审视的目光中,接着说道:“还是说……皇上已经结束了?总不能是为了怜惜卫昭仪,这才让微臣接着侍奉?!”
    她本能的排斥他的触碰,或许就是因着封尧不久之前碰过卫冬儿。
    明明她没资格指责什么,可还是忍不住避让开。就算封尧是帝王,他一句话就能让她俯首称臣,可她终究还是不愿意。
    玉鸾没法想象这人不久之前放开了旁的女子,这又过来招惹她。
    封尧似是一愣,随即那张凉薄的唇溢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不笑则已,一旦笑起来,足有迷倒天下女儿家的魅力,大抵天生就是当风流浪荡子的料。
    封尧:“呵呵,朕结束了什么?这才半个时辰过去?怎么?在你眼里,朕的耐力就那么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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