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从一个商人嘴里抠得银元?这个问题值得陆梓茵研究很久。那日从咖啡厅回来之后,陆梓茵径直去了陆老爷的书房,开口就是:“爹爹,你手里有多少现银?”
    陆老爷听到这个问题,如临大敌一般,整个身子都朝后缩了缩:“我手里哪里有钱,囡囡你都知道的,我的钱都贡献给了这些玩意了。”
    “那你爹爹你挑一些你不喜欢的,我去当铺当了,换成现银。”她扫视了书房一圈,书架上,书桌上,还有几个青花瓷缸里,字画、金石、书册,那是一个琳琅满目,尤其是有一个瓷缸之中,字画的卷轴都快放不下了,明眼可见,已经呼之欲出。
    “囡囡,这些都是爹爹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啊,你可不能随便拿去当了。”陆老爷惊慌失措,生怕自己这个小女儿过来争夺一二,他自认为自己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跟陆梓茵这个年轻人对抗。
    “爹爹,你老说女儿要早些嫁人,那你总要备齐嫁妆吧。”陆梓茵左右打量了一下陆老爷,又看了一眼那些字画,“到时候我嫁妆箱子里面,总不能是这些字画和书吧,爹爹你不如挑一些你不喜欢的,我现在去把它换成现银。免得日后我要嫁人了,收拾出一堆,那个时候不管你喜欢还是不喜欢的,都在里面,我去了夫家,肯定是都要当掉用的,我留着这些金石字画古籍也没多大用处,你说是吧。”反正陆老爷那么希望她早早嫁人,不如就把嫁人这个事情当作反复刺激他的刺,让他想反驳的时候也如鲠在喉。
    陆老爷似乎真的被陆梓茵这一大段长篇大论给唬住了,他呆愣的时候,脑子里面全然都在盘算这些玩意里面有哪些是他的最爱,又有哪些他不想留在手里了。不过陆老爷终归是过来人,也不是什么痴傻木头,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囡囡说了这么多,是有想嫁的人了?”
    “没有,再多了解了解吧。”陆梓茵这段时间跟周晏反复做博弈,脑子也活络了不少,“你给我挑的那些个男人,哪一个背后的家世不是这上海滩鼎鼎有名的,爹爹是希望我的嫁妆跟他们的家族门不当户不对,空有一个吴郡陆家的壳子?”对付比自己经验丰富,阅历深厚的人,不应该随着他们的想法去琢磨,而是尽量在自己能够想明白的地方,找到破绽,再小的破绽都能撕开一个一击毙命的口子——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就算爹爹把手里这些东西都当了,可能真的凑不齐你的嫁妆了。”好一招以退为进,陆老爷示弱,用来保全自己这些命根子。
    陆梓茵心情大好,她嘴角微翘,陆老爷已然进入了她编织的陷进中,如今收网即可:“我听姆妈说,最近爹爹跟周家走得很近,周家的那位少爷好像总喜欢来找爹爹聊文玩?爹爹你可知周家是一个什么样的家世,那商贾之家,家底殷实,是如今我们十个陆家都比不上的吧。”她知道,陆老爷有意想把自己嫁给周晏,这样以来,自己的叁个女儿,都能成为他强有力的经济来源,别说这辈子的衣食无忧了,若这世界上真有轮回转世,叁辈子都够他挥霍的了。
    “我当然知道,可是......可是,是周家那小子自己找上门来的,说是看上了陆叁小姐。”陆老爷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心虚,“他家那么有钱,怎么会在意我们陆家给多少嫁妆呢?”
    “若是爹爹给我一些现银,我去找周少爷入股些许生意,说不定能给我自己挣来不少嫁妆呢。”陆梓因开始收网,“上一次,爹爹让我去跟他吃饭,我们已经是谈妥了此事,不信你下次跟他见面的时候聊一聊,看看我有没有撒谎。”当然,收网的时候,陆梓茵担心鱼儿还没有到网中间,只是在边缘徘徊,索性抛出了更大的“诱饵”:“听闻这次生意是周家和宋家合股的,若是我们陆家也能掺和一脚,哪怕吃不到肉,喝点汤估计都够我们陆家一年的开销了吧。”
    果不其然,陆老爷直直地坠入网中:“囡囡你不早说,你看那个瓷缸里面的字画,都是爹爹不喜欢的画师所作,你随便挑一些拿去。”他指向了那个塞满字画都快要溢出来的青花瓷缸。
    陆梓茵从小就受陆老爷影响,在金石字画上有些许研究,虽不是什么行家,但看个价值几何还是门清的,她挑挑拣拣,抱走了七八卷,还顺手拿走了一本字帖:“我看爹爹从来没有临摹过这本字帖,估摸着也是不喜欢这人的字了,我也一并拿走了。”
    “囡囡,你跟周少爷有没有可能啊,我都听他谈起过你好几次了。”陆老爷冲着陆梓茵喊道,“下次你们两个人什么时候去约会,多了解了解,国际饭店那边可以跳个舞什么的呀。”
    “有时间再说吧,最近不是要忙着生意吗?”陆梓茵头也不回,懒得再跟自己这个废物亲爹多浪费口舌。
    “你们两个人都要合着做生意了,什么叫有时间再说......”陆老爷的声音再也飘不到已经出了筒子楼的陆梓茵耳边。
    她是要抓紧时间去找当铺把这些字画统统死当掉,毕竟死当还可以多拿许多钱,一部分钱作为生意入股的本金,还有一部分钱则是学堂建设的基金——她在英格兰这么些年,若是没点小头脑,早就饿死在西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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