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运往北边的一批货忽然不见踪影,放走了先前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男人,周宴宁便听到后门仓库传来的异响。
    他以为是周麟安插在他身边的人,却见一片幽深黑暗里被骤然点亮的一束光。少女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是哪里飘来的迷途小船?
    她满脸的戒备,双腿还在颤抖,却佯装镇定地和他对话。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用枪抵着她,眼前是她上下张合的红唇,心尖莫名发痒。原来先前的那个倒霉鬼是她的小舅。
    他是个冷情的人,大半个人生都在追逐名利上,从不让偶然扰乱自己的步伐。儿时遇到的姑子他不过一笑置之,他是不信鬼神之说的。看着身下纯美如艺术品般的少女,从心底里生出的渴求像藤蔓一样和二十几年前的预言紧紧缠绕在一起。
    她本来就是你的。他这么告诉自己。
    于是毫无愧疚感地要了她,只以为是欲望的挟持。当晚老三才把人送来,美艳又身材似火的女人在他身下大口吞咽,他却在脑海里回味少女娇软的呻吟和抗拒。他胯下胀得更大,却忽然没了心情,一脚将女人踹开。
    头一次带女人回了家,以为是只没有攻击性的待宰羔羊。天空忽然下起倾盆大雨,她举着伞走向他,掀起的裙角润湿了一半,均匀涂抹他湿热的呼吸。不是无处停泊的小船,也不是迷途的羔羊,纯天然的少女性情带着一丝桀骜让他又觉得有趣了几分。
    他从来不会把一时的性冲动和没用的爱情联系到一起,却放任让这份青涩的偶然走进了他的心里。
    回帝都给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庆生,在周家大宅跪了一天一夜却还记得和她的约定。
    她似乎格外在意自己会伤害张磊。却不知那个懦弱的男人曾跪在他面前,颤抖着持刀哭得一塌糊涂,求他放过自己的外甥女,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倒是让他刮目相看了,他叫他别犯傻,被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的张磊被他调往外省,眼不见心不烦。
    他又怎么会伤她。
    他把她照顾得好好的。他极少回家,自从床上躺了个软绵绵的人儿,白净的脸庞枕着他的肩膀。刚从生意场下来,越发显得自己的一身肮脏。她听他说话时的星星眼,他居然很受用,想把他认为最好的一切捧到她面前。像藏了一只宝贝,越陷越深。
    ————亲一下就不疼了。
    她这么说着,格外郑重地吻过他本就如同挠痒般的伤痕,心疼和在意溢出眼眶。孤寂的心好像被填地满满当当,外面还下着雨,他抱着她,体温不再冰凉。
    有她相伴的日子,他从来都是绕道开过的一棵歪斜小树也显得可爱。
    她太小了,他足足比大她10岁,生活充满了太多变动,少女多么美好年华,他第一次让渡自私的权利,像被一股阻力牵绊住了前行,也是他唯一的沉溺。
    或许老天也觉得他该这样,亲自运送货物的船只突生变故,一眼明辨谁忠谁奸,是阿强。尽全力保下一直觉得无甚可用的倒霉蛋张磊,脑部却受到重击。
    再次醒来,已身在纽约,却失了大半记忆。
    老三一直伴他左右,近年一直出没各种画廊拍卖行搜罗艺术品用以洗钱,小的则是为了掩人耳目。
    他还得回周家去。
    正看中布鲁克林一家画廊,透明窗里的女人看着他发呆。他冲她一笑,以为是那些廉价的女人。
    再见到她,他隐匿在人群的角落看她在台上从容讲话,眼中只有她,疑惑和渴望开始疯长,如一棵幼嫩的苗长成青葱的树。他在光照不见的地方,隐忍,莫名地欣慰。她一字一句,方向朝着人群里另一个男人。
    偶然瞥到的小画碰触脑内麻木的神经,她对他别扭又防备,仿佛他再多和她说一句话她严守的界限即分崩离析,仿佛都是他的错。转眼却看见她和另一个男人相拥,心里的弦忽地断了,小骗子流着泪吻上他,又匆匆离去,怀抱里骤然转凉。
    那晚,他已经记起她了。
    日夜捧在手心的小如意…拥有过的,怎么忘呢。
    可他却不再敢确定,她是否还需要自己。
    踏入工作室,她凝神创作,像已经停泊的船只,安安静静,疏离悬成嘴角的一弯月亮,凉地仿佛码头飘来的瑟瑟夜风,吹散他全部的笃定。他这才惊觉,原来自己才是漫漫汪洋里未曾靠岸的舵手。
    已经离航了太久的人,要如何驶回港口。
    青涩的果实熟成令他陌生的样子。
    她长大了,伸手已不可得。从窗外进来五月的烈阳,他却觉得自己是一颗在阴雨天被打湿的蔫茄子,皱皱巴巴。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老了。
    她说让记忆停留在过去,他听懂了。
    风雨飘摇里的一根残烛,将将熄灭。少女笑着对他倾诉四年来不可外宣的秘密心事,将他的心打散地七零八落,伸手拂去她的泪。
    如果这个是你想要的,那如你所愿。
    小如意,从来都是想要你如意而已。
    即使重来一次,他也是要回到幽暗里的人。
    终是无法站在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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