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辛苦了〉
    她走之后,已经过去一个月。
    我不用担心待在休息室的时候,自言自语被突然进来的同事们看见,却还是习惯在上班出门前回书房看看,她会不会出现在某个角落;我不用担心习惯性掛在脖子上的坠子会突然发烫,却还是习惯在心底召唤他的另一个双胞胎,以便知道她的所在位置。
    可明明它跟她一样,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丁昕寒曾经问我,为什么后来会改变想法,转而想帮助她。
    我一直以为只是使命感作祟,到后来才知道,是因为,我在她身上感受到一样的孤独。
    面对和自己的至亲,生离死别的孤独,怨恨和不谅解。
    姊姊离开时,我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是一个对什么都懵懵懂懂,又什么都爱装懂的年纪。
    说来讽刺,在姊姊死前几个月,本来不管我怎么练习,都不曾管用过的灵力,突然像活过来一样,开始一点一点的成长。
    还记得当时姊姊就在我身边,衝着我笑得很灿烂,当时以为她是在替我高兴,可她离开后灵力一天天的强大,我开始怀疑她的离开,其实早有预谋。
    姊姊的死影响我很多,包括曾立下毒誓,如非必要,我绝不使用灵力。
    即使知道它在慢慢的增强,也许有天会变得无法控制,但我选择过一天算一天,只要不伤害到周遭的人。
    十五岁后选择的法器同是如此,为了记得现在的自己是从何而来的,我收下了姊姊生前的月牙扇,当作提醒。
    而选择从警,也是觉得想帮助人,我应该还有除了使用灵力以外的其他方法吧?
    但她的出现,开始打破我为自己设下的那些原则。
    第一次见面,我以为她是危害人的厉鬼,用月牙扇的力量将其束缚,带回宋宅,让爷爷处置。
    知道她真实的身分后,一开始因为愧疚,所以不太情愿的接受爷爷的指示,成为她的嚮导。
    而我在案件调查的过程中,开始有点好奇。
    小时候爷爷曾说过,去过尘世绿洲的游魂们,会带着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样貌返回人间。
    但是眼前这个有时候看似聪明,但行为却有点傻的傢伙,我怎么样,都没办法想像后来的她,会是眾人口中的冷血律师。
    多少关于她的传闻,说她只要收了钱,不分青红皂白,不管是非对错,一定会让自己的客户胜诉。
    实在很难相信,传闻中这样的人,会不收钱的,去接一个牵扯到家庭暴力的离婚官司,最后甚至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废弃大楼命案结束后,我藉着帮她的名义,调查了很多关于丁昕寒这个人的大小事。
    越是去了解,我就越是对觉得爷爷说过的那句话,让人毛骨悚然。
    「每件事情发生都有它的意义,每场相遇都有它最终要走向的命运。」
    那我跟她的相遇,究竟又会走向怎样的命运?
    对她,本来只是好奇心,可到后来好像变质了,我说不上来。
    意识到这点,是在真正见到她前男友后。
    明明她失去记忆而且都分手了,明明这个叫赵承勛的傢伙也看不到她,我却常常克制不住自己的想去酸她,或是调侃她。
    看到她情绪化的样子,我居然觉得有点高兴。
    大概是疯了。
    本来我真不乐见那个叫赵承勛的傢伙,可阴错阳差,越是不愿意,见面的机率就越高,虽然大部分都是为了丁昕寒,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真正理解以后,我好像没那么讨厌他。
    现在想想,我的心态可能还是太幼稚了。
    关于丁昕寒的生平,我查到的资料写着爸爸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就意外过世,姊姊在她国中的时候自杀,妈妈则在大学的时候因病去世。
    但在外公死因这点,却写的模稜两可。
    后来深入调查才发现,她们一家是十年前在c市很猖獗,行径嚣张,自称宗教组织辰星会一案的相关受害者。
    因为那起案件,辰星会所有的一切,都在一夕之间,从地表上蒸发。
    而当时年仅十几岁的她,为了保护妈妈,和走火入魔的外公起了争执,在拚搏的过程中,将其从三楼推下。
    事后其实在母女俩身上,都分别找到大小不一的瘀青和旧伤,而曾帮其过世姊姊验尸的验尸官也表示,除了过量的安眠药外,也在她身上找到许多疑似是虐待痕跡的伤口,是那种若是没有做过医美治疗,是绝对无法復原的。
    这轰动一时的社会案件,以其未成年及为保护自身及其他人所做的正当防卫结案,虽然大眾对这结果没有异议,却也让曾一个兴盛一时的组织,瞬间成为都市传说。
    直到十年后的现在。
    若不是她那句无心的猜测,让我更坚定了调查方向,要是不久之前的我,大概很难想像这案子能有破案的一天吧。
    在整理辰星会案件的时候,我也把以前相关的所有案件一并做了列表,却在翻受害人档案的时候,看到了一张照片。
    那是她们的全家福,里面只有三个人,丁昕寒的姊姊、妈妈,和看起来还是想当青涩的她。
    #
    「宋小弟弟,我发现一件更有意思的事,你想不想听?」
    「什么?」
    「就是啊,你其实还挺讨人喜欢的嘛!」
    #
    「是她…」
    妈妈说过,姊姊过世的时候,我生了一场病。
    病后没有什么特殊的后遗症,但好像忘记了一些事。
    可生活不受影响,所以他们也没特别放在心上,也不强迫我去想起来。
    只是偶尔我会有点疑惑,一直自詡记性好的宋宇阳,到底会忘记什么。
    和她一样,我忘记了姊姊的脸,我忘记了可能是她这辈子最开心的,最好看的笑脸。
    后来记得的,只有在她看到我施展灵力后,那个看似是安慰,实则藏着勉强和痛苦的笑容。
    被我遗忘的还有那个,总不把我的冷漠放在眼里,以逗我玩为乐的女孩。
    每个生命的诞生,都有属于自己的使命。
    爷爷说过,我的使命就是去温暖这世上最孤单、最寒冷的灵魂,才能不负我名字里的这个阳字。
    接受判决的前一天,我陪着她去她姊姊长眠之地。
    说来也巧,她姊姊和我姊姊相差不到几公尺之遥,可我们却从来没有巧遇过。
    「来这里看她的次数很少,十根手指数的出来的那种,我强迫自己不去想,只是有的时候,自己独处或是某个时刻,会特别想念她。」
    那天在那里待到很晚,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一是待在那里当电灯泡怪尷尬的,二是当时,我也到附近去找我亲姊姊了。
    「姊,你过的好吗?」太久没来这里,连打招呼都尷尬了。
    「她的姊姊也好吗?」我看着几公尺之遥的她,没忍住嘴角的笑意,「我还是很生气你的不告而别,但是现在我能稍微理解,你为什么会那么做。」
    「说你是为了爱情好像太肤浅,但是人生有的时候,如果能找到一个能为了她牺牲一切的人,是不是很多事的牺牲都有了它的价值?」
    「也不是说我能体会,总之至少我知道,那样的选择对你来说,看开点是种幸福,悲观点是一种解脱。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此生是我的姊姊。」
    语落,我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那个,说着说着,还能笑得灿烂的某位游魂小姐身上。
    多亏她,多亏遇见了她,不然我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真正站在别人的立场,试着去了解对方的感受吧。
    这傢伙不打算跟我说再见,因为她说我会去更好的地方。
    我却选择在看她的最后一眼,补上那句道别。
    但还有一件事,我没对她说。
    其实我挺喜欢你的,可惜你听不到了。
    既然已经约定来生见面,就到时候再告诉你吧。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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