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雪舞奇怪地看了一眼宋惜君,不明白她那样的神色是怎么回事,不过心里却有些忐忑,好像,有什么地方不怎么对劲的样子。
    “小姑娘,你刚刚,叫我什么?”
    宋惜君又追问了一句,眼底的光芒很亮,很诡谲。
    唐雪舞抿抿唇,心里暗想,不会是又哪句话不对劲刺激到了宋惜君吧?
    她不会这么点背吧!
    脚步悄然向后退了两步,一手左雷局,一手泰山诀。
    唐雪舞做好了防备之后,才回答时间的问题。
    “宋奶奶,有什么问题么?”
    “宋奶奶,宋奶奶,宋、奶奶,呵呵,我已经是奶奶了么,是奶奶了呀!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惜君喃喃念叨着,语调很奇异,最后,疯狂地大笑起来。
    唐雪舞又退了两步,浑身每一个细胞都防备着。
    不过宋惜君并没有什么其他动作,只是疯狂地大笑,笑着笑着,捂住脸,肩膀耸动。
    她太瘦了,这样低头捂着脸,让她的肩膀高耸,就像两个凸出的球。
    笑声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后,笑声变成了一边笑一边哭。
    声音悲凉。
    凄楚。
    唐雪舞站在宋惜君身后,怔怔地看着她单薄的背影,瘦削得快要成了一个骨架的身形,溢出凄凉无比的声音。
    她怎么了?
    伸出手,唐雪舞想要拍拍宋惜君的肩膀安慰她。
    可是,手却穿过了宋惜君的身体。
    唐雪舞收回手,苦笑。
    她刚刚忘了,自己是人,宋惜君是鬼,若没有以茅山术手诀为媒介,她根本无法碰触到宋惜君。
    “喂,你别哭了,有什么伤心事你跟我说说,说了之后就没那么难过了。”
    宋惜君就像没有听到一样,依然悲悲切切地哭着,她的肩膀高耸着,就像骨架子支楞在那里。她的脸埋在手心,头低下去,从唐雪舞的角度看,就是一个骨架的肩膀支着一个长长的脖子。
    唐雪舞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瘦到这种程度。
    “哎,你别哭了,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我能帮你的,会尽量帮你。”
    “说出来,就不难过了么?”
    宋惜君的哭声停了下来,只是她的脸依然埋在掌心,声音嘶哑低沉地问出这样一句话。
    “说出来也许依然会难过,但是至少,有人明白你的伤心。你可能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一份快乐,两个人分享,便成了两份快乐,一份痛苦,两个人分担,便成了半份痛苦。”
    宋惜君应该是听进去了,她没有说话,却没有再哭,脸慢慢地抬了起来,怔怔地看着教室后方。
    好一会儿,她才再次开口。
    “小姑娘,你叫我宋奶奶,那在你看来,我应该有多大岁数?”
    唐雪舞想了想自己看到的那张满是皱纹的脸,说了一个保守的数字。
    “宋奶奶,您老人家高寿应该有六十了吧!”
    “六十?我看上去竟然有六十岁了么?”
    宋惜君轻轻地重复着唐雪舞说出的这个数字,语调很飘渺。她的声音很低,虽然依旧沙哑,却不再那么粗嘎。宛若叹息,轻飘飘的,落在了空气里。
    “小姑娘,我说我才二十八岁,你相信么?”
    “啊?二十八?不可能吧!”
    唐雪舞下意识的反驳,说出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太过伤人。
    “额,宋奶,咳咳,宋阿姨,你说你才二十八岁,可是怎么看起来都不像啊!”
    宋惜君终于回过了身,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对着唐雪舞,脸上尽是苦笑。
    “说来话长了,小姑娘,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好!”
    这是一个灰姑娘变成金凤凰的故事。
    宋鸣镇是一个大镇,虽然顶着镇的名头,却因为靠近海边,建了一个大型的船港而渐渐富裕起来。
    只不过,富裕也只是一部分人的富裕。
    像宋金河家这样的人家,依靠着宋金河在船港做工赚钱,也就只能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再没一点闲钱。
    宋惜君是宋金河的大女儿,她还有一个妹妹宋梦君一个弟弟宋安君。
    重男轻女古今皆同,宋金河也不例外。
    家里有点像样的吃食,都紧着宋安君,宋惜君和宋梦君都要靠后,有时候甚至渣渣都分不到一点。
    至于读书,就更不用想了。
    为了能让弟弟宋安君读书,宋惜君白天帮人洗衣,晚上绣花,赚的一点辛苦钱,都存了起来,就希望能让弟弟读书,有朝一日出人头地。
    可惜,家人的娇惯,让宋安君根本不食人间疾苦,更不理解家人的付出。
    在私塾里,宋安君跟人打架,打断了一个孩子的腿。
    那个孩子有一个好爹,看到自家儿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二话不说,带着一群人就把宋安君抓走了。
    宋家的独苗被人抓走,宋家的天都要塌了。
    宋金河苦苦哀求对方放了宋安君,可是对方发话了,要么留下宋安君一条腿,要么拿一百两银子来赎人。
    宋家这样的人家,别说一百两银子,就是十两银子也拿不出。
    宋金河抱着劣质的酒喝得酩酊大醉,宋母整天泪眼婆娑,宋梦君看着爹娘的样子,只敢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生怕自己惹怒了父亲,得来一顿打。
    宋惜君眼看着宋家就要垮了,才十四岁的她咬咬牙,走出了家门。
    她去了宋鸣镇最大的富商辛家,跪在了辛家的大门前。
    在那样的年代,人命如草芥,又怎么会有人理会一个贫家女子的死活。
    宋惜君在辛家大门前跪了两天两夜,最后昏倒在辛家门前,被外出归来的辛家二少爷辛远鸿救到了府里。
    之后的事情很狗血。
    辛远鸿出钱救了宋安君,收了宋惜君做丫鬟。
    富家少爷和丫鬟日久生情,遭遇了封建大家长的强烈反对,无奈富家少爷以死相逼,终于得偿心愿,与丫鬟共结连理,相亲相爱。
    只不过,宋惜君的身份,最多只能做辛远鸿的妾。
    年轻人的爱情,是浓烈似火的,在当时,辛远鸿和宋惜君都坚信,哪怕是妾的身份,两个人也会是彼此最重要的人,无可取代,他们会相濡以沫,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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