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什么郎中?”可是李怀叙看着赵氏被抬走的样子,依旧大言不惭、大着舌头道,“居然敢揪我家娘子的头发,本王今日没有叫她血溅当场,就已经是对她客气的了!”
    “你——”
    公孙云平本来都要跟着赵氏走了,如今又听到这话,怎能不气,忿忿地回过头来,想要教训李怀叙。
    李怀叙挺直了腰杆,神气活现地瞪着他。
    到底是位王爷,公孙云平颤着指头遥瞪着他,过了好半晌,也没能憋出一句完整的怒骂来。
    他看见被李怀叙护在身后的公孙遥,心下里对她有无数的话要说,责备、安抚、关于聘礼之事、关于赵家之事……纠结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些什么。
    “哎!”
    他重重叹了一声气,烦闷地甩着大袖,赶上了赵氏的步伐。
    原本喧闹的书房门前,突然变得无比空旷和寂寥。
    丫鬟和小厮一个赛一个的安静,退出了这等尽显荒唐的地方,到最后,只剩公孙遥和李怀叙,各自带着一个蝉月和长阙,站在了檐下屋前。
    确认自己面前再没有危险的攻击,李怀叙这才转过身来看着公孙遥。
    他不知道是喝了多少酒,整颗脑袋都像是刚从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被捞出来,红扑扑的。
    他此刻的眼睛是混沌的,亦是迷茫的,可是当看到公孙遥的那一刹,又透着月光似的清澈与明亮。
    “是为夫来晚了,叫娘子受委屈了。”
    喝醉酒的李怀叙,说话时都带着一股异样的粗笨,与平时很是不同。
    公孙遥总算相信他是真的喝醉了,质问他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我喝多了回家,想要找娘子,他们说娘子回了娘家,我就找来娘子的娘家了。”他俯下身去,摸摸公孙遥被扯到异常凌乱的发丝。
    “对不住,娘子,我不该同你闹脾气,明知道娘子不开心,还非要逗娘子玩儿。”
    “娘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公孙遥不想哭的。
    她看着李怀叙,心底里无数遍告诉自己,她不应该哭的。
    跌倒的是赵氏,不敢再送出聘礼的人是公孙云平,她公孙遥什么都没有输,她不应该哭的。
    可是她看着李怀叙俯身到自己面前的样子,眼眶里隐隐打转的泪水怎么也忍不住,突然便同决了堤的江河似的,波涛汹涌,泪流满面。
    “你怎么才来啊!”
    方才与赵氏扭打的有多凶,在她和公孙云平面前表现的有多冷静,眼下的公孙遥就有多崩溃,多难过。
    她毫不犹豫地扑进李怀叙的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呢喃:“你怎么才来啊,你怎么才来啊……”
    她好像终于找到了那个能任凭自己发疯和无理取闹之人,忍不住要将满腹的心酸和委屈,全都发泄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狠狠的哭泣还不够,不过多时,她又开始拼命捶打起他的肩膀。
    暗夜里隐晦不明的月色,斜斜地照在两个人的肩上。
    李怀叙对她又是心疼又是手足无措,只能用力将她抱紧,拍着她的后背同哄小孩儿似的哄着她。
    “好了,娘子不哭了,是我来迟了,全是我的错,是我叫娘子受委屈了,我日后不会再这样了,娘子原谅我这一回……”
    到底是谁要原谅谁啊?
    公孙遥崩溃地趴在他的怀里,再次绝望大哭。
    他这个人,对她真的是完全没有脾气的,是吗?
    明明这几日是她一直在对他不好,对他疏离,为什么他要一次又一次地跑过来逗她开心,一次又一次地跑过来护着她?
    她明明都看见他干了什么,她明明都已经不想要理他了的,他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
    她不住地捶着李怀叙的肩膀,力道或轻或重,都是她在想要敲打自己。
    看见了吗?公孙遥,究竟是谁在不顾一切地爱你,究竟是谁在不顾一切地担心你,究竟是谁,即便你一无所有,也愿意站在你的身前保护你。
    不管他在外人面前究竟是何样子,他如今对你的心意,是还表现的不够明确吗?
    你到底为什么要因为一时的所见,放弃一个对自己全心全意的人?
    她不要了,她撕心裂肺地想,什么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她统统不要了,她只要一个对自己全心全意的李怀叙,只要一个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护住自己,将自己放在第一位的李怀叙。
    她靠在李怀叙怀里,眼泪怎么也哭不干。
    李怀叙喝酒喝到连脖子都是同脸一个色调的红,反应不是太快,只能是慢吞吞地抚慰着她,动作迟钝地一下又一下地拍拍她的后背。
    “娘子不哭了,再哭下去,月亮都被你哭回家了。我母妃说了,天上升起月亮的时候,就是小孩子该回家的时候,我带娘子回家吧?我们回家再好好躲在被子里哭,好不好?”
    “都入夜这么久了,外头早就宵禁了,你能回哪里去?”
    公孙遥总算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看着他满脸迷茫又醉醺醺的傻样,哭着哭着居然又难堪地笑出了声。
    她瘪着嘴,边笑边流着泪道:“你背我回我自己的屋里去。”
    到底是公孙家的小姐,公孙遥即便是出嫁了,她原先在家中的住处,家里也还为她留着。
    李怀叙顿了顿,默默地应了一声,直接松开了她,背过身去蹲到她的面前。
    公孙遥熟练地趴上去,带着满面的泪水,沾湿了他尚还干燥清爽的后背。
    他背着她穿行在夏夜蝉鸣正盛的园子里。
    “李怀叙,我方才是不是很难看?”
    “昂?娘子瞎说什么呢,娘子是世上最好看的姑娘,就算是跟人打架,也是世上最好看的姑娘,全长安城,我只看得见娘子一个。”
    公孙遥趴在他的后背上,渐渐扯开了笑颜。
    虽然身下之人的脚步依旧摇摇晃晃,有些不稳,但她紧紧地圈住他的脖子,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突然便就觉得,自己可以什么都不怕。
    待到住了十几年的小院逐渐出现在昏暗的视线中,公孙遥脑袋抵在李怀叙的肩膀上,又忍不住问:“李怀叙,你是真的喝醉了吗?”
    李怀叙颠了颠她:“我没醉,我只是喝的有点多。”
    喝醉了的酒鬼,都爱说自己没醉。
    公孙遥摸了摸他滚烫的耳朵,心下对他不免更加确信。
    待李怀叙背着她回到院子里,她身手矫健地从他的后背上蹦了下来。
    “好了,李怀叙,既然你没醉,那你如今快自己去准备洗漱吧,你脏兮兮的,又臭烘烘的,快去洗一洗,我叫人去给你煮一碗醒酒汤,喝了会舒服一点。”
    “娘子不洗吗?”
    李怀叙拉住她要离去的手腕,睁着好奇又迷蒙的眼睛看着她。
    “我待会儿洗。”
    可是李怀叙拉着她,是非要她陪着一起洗的意思。
    “酒喝多了的人,是不能独自沐浴的,万一我晕倒在了浴桶里,那可怎么办?”他一本正经道。
    公孙遥忍俊不禁:“那我自然是提前成了小寡妇,人见人爱,带着你的财产,马上改嫁同旁人过日子去。”
    “哼,那我就算在地底下,也不会放过那个男人的,每夜都化成厉鬼去寻你们,就躺在你们中间,叫你们永远无法靠近!”
    李怀叙眼明手快地将她扛上自己的肩膀,问她耳室怎么走,带她急匆匆地冲了进去,要人准备烧水沐浴。
    公孙遥趴在他背上咯咯直笑,只觉自己许久未曾这样松快过。
    她抱紧李怀叙的脖子,双腿也圈紧在他的身上。
    她的脸颊上还残挂着尚未干透的泪珠,烛火下瞧来楚楚可怜,透着凄惨破碎的美。
    李怀叙直接上嘴,亲了一亲。
    满嘴的酒气,公孙遥有些嫌弃。
    可李怀叙抱紧她,还要将更多的酒气渡到她的身上。
    屋里热水送进来的时候,两人都还尚存一丝理智,没有那么快地互相勾掉衣裳。
    可是门关上的刹那,什么得体,什么理智,全都烟消云散了。
    原本专属于少女的耳室,逐渐传来一些不堪入耳的声响,屋外的丫鬟们全都红透了脸,躲的是越远越好。
    公孙遥趴在浴桶边上,抓着它的十指是根根纤长,白嫩诱人。
    是夜总共唤了三次水。
    李怀叙喝了不少酒,是真的不能自己沐浴,便只能是由公孙遥拧着帕子,一点一点地替他擦干净身上的污秽。
    “这不是污秽。”李怀叙如今不知道是醉着还是醒着,将脑袋埋在她的颈间,道,“这是我同娘子恩爱的证据。”
    他圈紧公孙遥的腰身,好像极度害怕自己会再次失去她。
    “娘子,我们往后再也不赌气了,好不好?”
    公孙遥没有说话。
    “往后我什么事都听娘子的,娘子不想说的事就不说,娘子不想做的事就不做,我再也不胡乱寻娘子开心……”
    “你知道我为何时常想去济宁寺吗?”公孙遥忽而打断他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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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一章
    ◎往后公孙府,再没有二姑娘了◎
    “因为我生母的牌位就放在那里。”
    将真相宣之于口的一刹那, 公孙遥仿佛整个人都得到了解脱。
    她苦笑了笑,将李怀叙推开, 看见他的眼睛清明无比, 再没有带着先前那股混浊,她知道,他这是完全清醒了。
    “我其实并非赵氏的女儿, 想你透过今日这一切, 应该也都能看出来了。”她垂眸,将一切故事娓娓道来。
    “我的生母, 只是钱塘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没有身份,没有地位, 姓江,死在我六岁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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