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营帐,凌胤云心情畅快许多。他很清楚,若作为敌人,邢梦縈十分可怕,但若是盟友,那便是最有力的倚靠。凌胤云见到熙来攘往的士兵中,背着猎弓和箭筒,一问之下,才知道今日滇成王又要去狩猎。他心中暗叹,昨日潘兴刚死,竟不减滇成王兴致,该说他是胆子大,还是情薄如此?
    便在此时,前方传传来吵闹声。一瞧之下,原是殷修和白婉两人。凌胤云心中甚觉怪异,这两人怎会混在一起?
    倏忽间,白婉发觉凌胤云身影,快步到来,狠瞪他一眼,质问道:「你不是去打猎吗?」
    凌胤云纳闷道:「打猎?」说话之馀,他见到白婉后方的殷修,侷促不安,挤眉弄眼,他立时省悟过来,却仍被白婉察觉。白婉猛地回头,怒瞪殷修一眼,跺足道:「你竟敢欺骗本小姐,你明明说他出游打猎!」
    眼见殷修有苦难言,凌胤云皱起眉头,缓颊道:「白大小姐,你误会他了,我确实答允王上,今日陪他狩猎,只是恰巧有事,故告罪一声,不克前往。」
    白婉疑心道:「那你说说,你有什么事?」
    凌胤云故作为难,叹道:「一些公务,恕凌某不能与你细说。」
    白婉冷哼一声道:「哼,你不用骗我了,我不是傻子,还听不出真假吗?方才我听侍卫说,你被王后召去营帐。」
    凌胤云心中一惊,忙道:「正是王后所託之事。」
    白婉露出怨懟之色,抿唇道:「好,那你说,那日我与你约定比试打猎,结果你一进东原山,人便不知跑去哪了。下山之后,你也是带回空篓,毫无收穫,你是不是瞧不起我,故意不和我较劲!」
    凌胤云大感头疼,想不到那次随口一说,对方竟认真看待。他摇摇头,道:「实不相瞒,凌某前几日与人比武,略感疲惫,奈何滇成王兴致甚高,不得不去虚应一番。若令白大小姐不悦,凌某深感抱歉。」
    白婉小嘴一撇,欣然道:「好,那今晚,我们便来夜猎,看谁高谁低。」
    凌胤云想起邢梦縈,蹙起眉头,道:「今晚恐不妥。」
    白婉登时变色,大嗔道:「你果然在敷衍我。」
    凌胤云心念一闪,看向殷修,转头道:「不若这样,我让三弟陪你夜猎。你可别瞧我三弟这样,他乃骑射高手。」
    殷修闻言大惊,惴惴不安道:「二哥,这可不妥,我今晚有事。」
    凌胤云不以为然道:「你能有什么事,还不是去青帐溜转,以为我不知情吗?」
    一听见青帐二字,白婉俏脸一红,抿唇道:「哼,不要脸。」殷修像是哑子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凌胤云沉吟半晌,道:「那不然这样,改日再和你较劲,我若再敢反悔,便任你处置,这样行了吧?」
    白婉闻言大喜,目闪异采,道:「好,一言为定。」旋即,她伸出尾指,两人勾手约定。凌胤云此时,忽地想起,他也曾跟袁小翎约好,冬猎要陪她一事。凌胤云顿时感到心情下沉,方才轻快,宛如过眼云烟,一去不復返。
    白婉获得许诺,喜上眉梢,对殷修俏皮吐了舌头,旋即转身走人。待到她离去,殷修不悦道:「二哥,你未免太不够意思了。我替你说谎敷衍她,你怎能恩将仇报,差点把我卖了?」
    凌胤云笑道:「我瞧她活泼可爱,跟你年纪也相仿,你不喜欢她吗?」
    殷修皱眉道:「若她是别人,我是想把她弄上手,可她是紫衣侯之女,要是得罪了她,那脑袋可是要分家。」
    凌胤云哈哈一笑道:「这还不简单,你善待她便可。」
    殷修摇头道:「我可不想这么早定下终身,单守一株花,放弃整片花丛。常言道,野花总是较香,你没听说过吗?」
    凌胤云无奈道:「你这傢伙,真是受不了你。总之,你若去青帐,可要节制些,再被人诬陷,我可保不住你了。」
    殷修贼笑道:「二哥刀子嘴豆腐心,你肯定还是会帮我。」
    凌胤云苦笑道:「唉,你还真学不乖。」
    殷修笑了一会,脸色忽沉,一本正经道:「对了,我方才去见过大哥了。他身子好多了,可以下床。」
    凌胤云眼睛一亮,欣然道:「真的吗?我等等便去见他。」这或许是今天,他听到最好的消息了。
    殷修端正神色,道:「二哥,你先不要衝动。大哥有言在先,让你别去见他。」
    凌胤云不解道:「这是怎么回事?」
    殷修道:「大哥说了,他想佯装成重病的样子,所以不想你去见他。」他环望四周,确定附近无人,低声道:「他告诉我,那日他与霍婴比武之前,王上大喜,赏赐一杯祝贺酒,由姜太傅遣人送来。他饮下不久,忽感身子虚软使不上力,所幸及时发觉,才避开要害。」
    凌胤云惊怒交集,问道:「大哥有跟王上说了吗?」
    殷修摇摇头,露出为难之色,道:「他说了,此事不得声张。此酒乃王上亲赏,若说被动手脚,岂不等同怪罪王上吗?」
    凌胤云眼中掠过一丝杀意,愤然道:「好个借刀杀人,真是歹毒之计。」
    殷修道:「总之大哥眼下安好无事,他想要多待几天,让那些傢伙松下戒心。」
    凌胤云点头道:「好,我明白了。」
    殷修道:「大哥交代要我提醒二哥谨慎行事,二哥刚升总兵,恐遭人忌妒,凡事必须谨慎小心。」
    凌胤云握着他肩膀,道:「你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言罢,两人稍作间谈,便再度分别,各自回帐。正当凌胤云甫走几步,便被人喊声拦下。他回头一瞧,那人竟是钱妍儿。
    钱妍儿身旁跟着两个家将,分别是张二和赵三。三人一身褚红的朱雀国装束,走在营寨之中特别显眼。钱妍儿走上前,泛起笑容,道:「凌总兵,好久不见了。」
    凌胤云瞧她明艷照人,再想起那日之吻,不禁心中一荡。他稍作缓神,问道:「钱大小姐乃朱雀国之人,惯于骑射,怎不随队伍去东原山狩猎?」
    钱妍儿嘴角上扬,捉弄道:「怎么,凌总兵不想见我吗?是否作贼心虚,怕教我看出端倪。」
    凌胤云昂首道:「我问心无愧,何来心虚?」
    钱妍儿挥了挥手,张二和赵三点了点头,向后退开几尺。钱妍儿轻声道:「你从王后营帐出来,以为我不知你的计策吗?乐平君想杀我,我与他有仇,你为何不找我帮忙呢?」
    凌胤云登时变色,慌张道:「你知道些什么?」
    钱妍儿贼笑道:「我什么都知道,你想问哪件事呢?」
    凌胤云见她一副从容模样,皱眉道:「是谁告诉你我要对付乐平君?」
    钱妍儿莞尔一笑,道:「原来,你还真要对付他。」此言甫出,凌胤云心中大惊,顿时省悟过来,自己被骗了。他既窘又气道:「真想不到,你这般爱骗人。」
    钱妍儿笑道:「身为商人之女,听见此话,实为夸奖。多谢凌总兵,竟对小女子这般钦佩。」
    凌胤云见她毫不害臊,一双明眸,似能穿透人心。他不敢多留,免得再被套话,忙道:「凌某想起急事,恕不奉陪了。」正当他要离去之际,钱妍儿挽住了他,露出甜笑,娇嗔道:「天气正好,不陪我走走吗?」
    凌胤云大感头疼,不知所措。以其朱雀国身分,某方面来说,比起王后邢梦縈,更加令他难以应对。凌胤云正想拒绝,钱妍儿已拉着他,往前方走去。过了一会,凌胤云忍不住道:「到底有何要事?」
    钱妍儿将其拉入篝火旁,吩咐张二和赵三在旁把风,两眼凝视他,道:「方才虽是套你话,不过我的确知道实情。你们打算找滇成王,陷乐平君于不义,对吧?」
    凌胤云心中一颤,大感诧异,问道:「你怎么知道?」
    钱妍儿笑道:「这是白子嵐告诉我的。」
    凌胤云半信半疑,纳闷道:「为何他要这么做?」
    钱妍儿道:「倘若你与王后交涉失败,那便由我当见证人,让乐平君百口莫辩。」
    凌胤云顿时恍然,原来白子嵐还留了一手。他想了想,道:「王后答允我了,所以不劳钱大小姐费心了。」
    钱妍儿瞇起细眼,轻笑道:「这可不成,如此有趣之事,我定要凑上。况且乐平君想害我,我不乘此机会报復,更待何时?」
    凌胤云皱眉道:「这可不是闹着玩。」
    钱妍儿不以为然道:「你当乐平君杀我,便是跟我闹着玩吗?就算我动不了他,挫挫他威风也行,消我心头之恨。」
    凌胤云皱眉道:「那你想怎么做?」
    钱妍儿瞥他一眼,道:「你放心,你照样完成你的事,别在意我。时机到了,我自会出现。」
    凌胤云担忧道:「这事非同小可,你切记谨慎。」
    钱妍儿美眸轻眨,浅笑道:「你才该注意。我是朱雀国人,大不了摸摸鼻子,逃回朱雀国之后,永不相见。你是白虎国人,乐平君大有机会,把你整到生不如死。这傢伙狠起来,绝非一般。要不是有商贸往来,我才不肯识得他。」
    凌胤云道:「好吧,那见机行事了。」语毕,凌胤云未免引人间话,打了个躬,转身离去。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凌胤云回到帐里,养精蓄锐。本以为过些日子,乐平君才会出手,孰料他睡到一半,甫至亥时,乐平君便遣人来找季氏姐妹。凌胤云登时伸展虎躯,站起身来,稍整衣襟。出发前他找到袁小翎,请她转告邢梦縈此事,一切就绪,他才安下心来,带着季氏姐妹两人,前往乐平君的营帐。
    帐外,婢女螓首深垂,对他躬了一礼,引他入灯火通明的大厅内。凌胤云见到这婢女,面容虽略逊季氏姐妹一筹,但也足以称上姣好,引人心醉。光婢女便有这分姿色,不难想像乐平君平日受多少美女环绕。凌胤云摇头叹气,暗忖道,此人不知满足,夺人妻女,抢人所爱,难怪声名狼藉。
    在美婢带领下,他们走入灯火通明的营帐中。里头十分宽敞,左右两排席位,均摆满酒菜。乐平君坐在正席,见季氏姐妹到来,咧嘴一笑,旋又瞥向凌胤云,摆出得意之色,彷彿在挑衅一般。
    乐平君请人斟起酒,笑道:「劳驾凌总兵亲来,我真过意不去。你儘管放心,我不过是研究星象,过一阵子,便会遣人送她们回去。如果凌总兵感到不适,我这儿有许多婢女,任君挑选,让她们好生服侍你。」此言一出,眾婢女往凌胤云一瞧,秋波晃动,拋出媚眼。凌胤云从她们眼中,除了看到美艷,更见到恳切之色,宛若渴求带她们离去。
    凌胤云暗叹一口气,转过头来,道:「实不相瞒,凌某亦对星象占卜,稍感兴趣,不知可否待在这儿,一同听闻呢?」
    乐平君脸上掠过一丝不悦,但他仍故作镇定道:「凌总兵,公务繁忙,还能抽空增广见闻,实属难得。我手下韩修对凌总兵十分敬仰,想要切磋一番,不知凌总兵是否成人之美?」
    凌胤云心叫不妙,这人打算支开他,好对季氏姐妹上下其手,他暗忖道,无论如何,也得撑到邢梦縈前来。凌胤云苦笑道:「实不相瞒,近来前往夜猎之时,不幸被猴子抓伤,隐隐作痛,恐不便使刀。」
    乐平君问道:「这儿竟有猴子?」
    凌胤云笑了笑,道:「乐平君不知道吗?常言道,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我见那猴子看似乖顺,于心不忍,想将其放走,岂知畜生改不了习性,竟恩将仇报抓伤了我。」
    乐平君闻言,脸色骤变,眼神隐含怒意。凌胤云此番话,明显是暗指他唆使刺客行刺他一事。凌胤云将其比喻猴子称王,说出畜生二字,令乐平君委实愤怒。他强忍情绪,瞥向季氏姐妹,仍以为自身掌握主导权,对方不过是垂死挣扎,争一口气。乐平君冷然道:「不若这样,凌总兵,你便指点韩修骑射,不须较劲,这样总行了吧?」
    凌胤云见他不放弃,仍想支开他,心中不禁急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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