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引鹤淡道:“你有证据吗?胆子不小啊,端凭猜测就敢定我的罪了。在陛下面前,我可是帮了你,告诉他,春宫画只是意外,兴许画师只是参考了你的身形相貌。朝廷也从来没有承认过那就是你,说你品行不端明明是另外一件事。沈知涯,做事要向我一样严谨。”
    他说得那么正派,可被算计的人听了才知道这话说得有多无耻。荀引鹤根本不需要把春宫画的事扣死在沈知涯身上,那样的事,只要起些流言蜚语沈知涯就完蛋了。
    世家子弟可以养娈童,但清流只会把此视为污点,何况他的事情还那么不堪,清流就更容不下他了,而进宫面圣时,文帝也亲口说过,他的所有价值就是成为清流。
    当他做不成清流时,文帝也就把他放弃了。
    沈知涯想到此处就恨极了:“我不会放过你的,荀引鹤,我光脚不怕穿鞋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也身败名裂。”
    沈母喝他:“知涯!”
    沈知涯诧异且不甘道:“娘!”
    沈母紧道:“你这样的人是我们招惹不起的,知涯已经被你弄得前途尽毁了,我们也威胁不到你什么,求你给我们一条生路,放我们回乡吧。”
    她感到无力。
    她难道不恨荀引鹤吗?恨的,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那些用在儿子身上的法子是她闻所未闻,她根本想不到有人还能这样做,光是这点,她就输了大半,何况两家之间权势悬殊,就算想要荀引鹤不得好死,她也做不到。
    所以她只能选择忍气吞声,一如劝阻江寄月委身荀引鹤那样。
    沈母的双手紧紧握起来,道:“只是阿月再没有旁的亲人,在上京孤苦无依实在可怜,还希望相爷能放她条生路,让她随我们回香积山去。”
    厢房内静了静,半晌,才听到荀引鹤喉间发出了声轻笑,沈母惶惶然抬头,那张冠玉般的俊秀面庞在烛火下流转出森冷的气息。
    荀引鹤道:“侍弩,送一送他们。”
    不用细吩咐,侍弩把早准备好的麻绳拿起来,把沈母也捆起来了,沈知涯大叫,但为了不惊动睡梦里的江寄月,两块抹布分别塞进了他和沈母的嘴里。
    沈知涯与沈母流露出惊恐的神色。
    荀引鹤却看都没看他们,已经出去了。
    侍弩与侍刀把他们扛在肩头,从后门出去了。夜色笼罩着整个上京,街上为数不多的灯烛照着街上巡逻的士兵,铁甲撞击发出的脆响与脚步声盖住了屋檐上细碎瓦片的破裂声,他们没有发现有人出了城。
    大约离城二十里地,到了最近的河边,侍弩与侍刀把人放了下来,这样远的距离,他们却连气息都没乱,轻轻的缓在风声中,连他们抽刀的声音都安静得听不到。
    血落,两个身子摔进了河里。
    两人娴熟地处理掉血迹,又很快返城,趁着天还未亮,他们要去处理下行李。
    江寄月感觉有个带着凉意的胸膛向她靠来,她迷迷糊糊地睁了下眼,因为嗅到了熟悉的气
    息,便又放下心,重新把眼闭上,脑袋在荀引鹤的怀里拱了拱。
    荀引鹤伸手,握住她的后脑勺,带她在他的怀里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
    江寄月含糊地问道:“你刚才出去了?”
    荀引鹤声线沉稳:“嗯,起了下夜。”
    这对于江寄月来说,是一个平静的夜晚,得了荀引鹤的回答,她便重新沉进了睡梦中。
    荀引鹤侧躺着抱住她,手顺着她的头发摸到她的腰际,把她紧紧地扣在怀里。
    江寄月记恩,江左杨的葬礼是沈母操持的,为着这个恩情,江寄月都放不下沈母。而显然,这个糊涂的母亲依然会选择沈知涯,荀引鹤没有信心让江寄月去选,她还会选择留在他的身边。
    何况就算留下了,等沈知涯死了后,沈母又回上京哭哭啼啼地求???江寄月帮她查儿子的死因,还会把事情弄复杂,荀引鹤不想处理那些事了,他和江寄月还没有和美地过过几天日子,不想再看到不省心的人挑拨离间。
    所以不如一起杀了。
    无论是谁,妄图分开他与江寄月的,都得死。
    *
    江寄月醒来时,荀引鹤还睡着,他抱着她,自己却窝进她的肩窝里,软软的唇凑在上面,她稍许一动,荀引鹤明明还没醒,却下意识地亲了亲她。
    这样的姿势,倒是方便他偷香。
    江寄月瞧着外头的天光,揣测时辰不早了,荀引鹤还从未如此赖过床,大约是最近当真是累了,江寄月便不动了。
    再醒来时,江寄月觉得身上有些重,她下意识推推,荀引鹤便吻了上来,手伸进她的腰下,把她的腰捉了起来。
    这番胡闹下来连午时都到了,江寄月确信荀引鹤果真是无事,懒懒地枕在他胳膊上:“我有些饿了。”
    荀引鹤道:“让人摆饭。”
    江寄月低低打了哈欠道:“也不知沈知涯昨夜回来,有没有照顾沈姨的自觉,罢了,你让人送份饭给沈姨。”
    荀引鹤静了静。
    江寄月放下手,抬眼:“怎么了?”
    荀引鹤道:“你与沈知涯没关系了,还这样关心他母亲做什么?”
    “什么话?”江寄月道,“沈知涯是沈知涯,沈姨是沈姨,对不住我的是沈知涯,不是沈姨,何况她帮助我许多,没有她,我还不知道现在会是个什么光景。”
    即使早料到江寄月是这个心思,但听到她说出来,荀引鹤仍旧吃味得很,道:“我听侍刀说,沈知涯想让你替他尽孝,你答应了?”
    江寄月道:“侍刀怎么什么话都和你说。”
    荀引鹤道:“卿卿,回答我。”
    江寄月道:“若沈知涯当真不孝顺,我也不能袖手旁观,不然沈姨多可怜啊。”
    荀引鹤长长呼出了口气,江寄月小心翼翼地抬眼:“你不高兴了?”
    荀引鹤睨她:“你替前夫尽孝,我的父母呢?”
    江寄月道:“自然也是要尽的。”
    荀引鹤道:“两头老人一个都不落,你是兼顾到了三个人,成全了你的名声,那我呢?你可还有精力分给我?分到我身上又还能剩多少?”
    江寄月讶异道:“我照顾沈姨又不是为了名声,名声值什么?不过是为了我的良心罢了,你
    怎么能把我当作那等沽名钓誉之辈。何况我又没说不理会你,一日时辰那么长,你白日又在忙政务,我趁此照顾老人也碍不着你。”
    荀引鹤唇线抿起。
    江寄月说得是没有错的,她孝敬老人与关爱他确实两不耽误,可是对于荀引鹤来说,这哪能够?他天性凉薄,父母恩情近乎断绝,一切不过是尽着‘孝’的场面罢了,他不需要也不想要江寄月在这种没必要的事上浪费精力。
    她应该全心全意地只有他,其余人,不过是完成任务的敷衍。
    荀引鹤道:“你确实帮她当作了家人,可我想她并没有真心实意待你。”
    江寄月怔怔的:“什么意思?”
    “若她当真把你当女儿疼,当初就不会在明知你不愿的情况下,还让你委身于我,今日更不会抛弃你带着沈知涯回去了。”荀引鹤道,“她为了避开我,走得急,甚至都不愿与你好好道别。”
    江寄月怔愣:“你说沈姨已经走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走得匆忙,只带了些金银细软,逃也似的走了。”荀引鹤勾着些嘲讽,“就好像我会反悔,随时翻脸杀他们一样。”
    他的情绪恰到好处,那点嘲意把江寄月油然升起的怀疑又浇灭了,她只觉依着荀引鹤的口吻听上去,荀引鹤是不屑动手的,只是警告了沈母他们不要乱说话,可沈母怕荀引鹤翻脸反悔,于是急匆匆地走了。
    江寄月张了张,手揉着锦被,即使她知道她不可能和沈母走,可是听到沈母问都没有问过她,匆匆就带着沈知涯逃命去了,一种被抛弃的孤寂委屈感还是罩了下来,让江寄月的鼻尖微微
    一酸。
    “走了啊。”她叹息似地说道,又不死心似地多问一句,“她果真一句都没有提起过我吗?”
    荀引鹤道:“没有。”
    江寄月的情绪就彻底低落下去了,眼眸垂着,大约觉得没意思极了,把身子翻过去,只将后背留给荀引鹤。
    荀引鹤被她枕住的那只手往回环,正好环在她胸膛前,把她重新往后推到自己的怀里,他道:“毕竟你与她不是真正的母女,没有血缘亲情连着,所以感情如之薄,一戳就破了。况且你跟了我这样久,大约在她眼里,你早是我的人了,自然该与你划清界限。”
    他收着牙齿,磨咬着江寄月的后颈肉,像是雄兽压制住雌兽时的强制占有,也像是慢条斯理地进食准备。
    荀引鹤道:“不过没有关系,卿卿,你还有我,我们除非死别,再不会有生离,我不会抛下你的。”
    第70章
    江寄月总是不死心, 还去前院看了看,却是越看越伤心, 沈母与沈知涯走得再匆忙, 也细致地把所有的金银细软都收拾干净了,连点银屑都没有留下,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说要与她保持通信。
    大约沈母觉得依着她与沈知涯的关系, 也无法保持通信了,何况从香积山寄信到上京时日长,又要那么多银子, 那就更没有必要。
    江寄月失落地把门阖上后出来, 没注意到荀引鹤就在身后站着,这一转身就又落入了他的怀抱, 荀引鹤道:“别不高兴了,有些东西该逝去总要逝去的, 强留留不住。”
    江寄月低低应声。
    荀引鹤摩梭着她的脸颊:“有这时间,不如开始预备嫁给我罢。”
    江寄月似乎还有些困惑, 抬眼看他。
    荀引鹤道:“我把沈知涯签过字的和离书给你, 你自己去官府备案, 然后搬回柿子巷去。”
    江寄月道:“搬回柿子巷?”
    荀引鹤道:“那里空了套院落, 你与房主签个租契, 就能搬进去。你随沈知涯来了上京就住在柿子巷, 也只熟悉柿子巷。如今你与沈知涯的情感破裂, 与他和离, 前夫又急于逃回家乡,把这套院落处理了, 你一时之间没有去处, 只能搬回原先熟悉的环境, 是合理的。”
    江寄月点了点头。
    荀引鹤道:“我备了一万两银票给你,其中有一千破成碎银子,你日常用着不打眼,其余的藏好,不要露财,可备不时之需。为了应付邻居与做戏,你可以找些绣活做做,不然不能解释你是靠什么营生的。侍刀在我身边跟惯了,容易露馅,如今既然我父母也认可了你,便把侍枪换给你,他懂些医术,由他跟着,我更放心些。”
    江寄月不安道:“我去了柿子巷,那里住户多,人多眼杂的,你是不是不能来见我了?”
    怪不得今天在她这儿留了那么久呢。
    荀引鹤道:“能见,但我们要慢慢地把关系过明路,过些日子我会陪母亲上山礼佛,周昭昭会邀请你一同前往,我们会偶遇。”
    他按着江寄月的肩:“不用担心,沈知涯走得声名狼藉,在很多人眼里,你是被欺负的那个,他们虽然嘴碎,但也愿意看到受欺者扬眉吐气,我会把我们的事办得梦幻些,到时成了上京佳话,旁人自然不会说你了。”
    当下的风气总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姻的,休弃便罢了,就是和离,男女双方都会承受非议,认为他们肯定存在各种问题才会恩断义绝。
    其中女子遭受的非议会更多,如江寄月这样的情况,荀引鹤都能想出那些诸如‘身体坏了,不会生养’的话。
    况且他也确实等不了太久,若依着他的性子两人需要在三个月内成亲,再减掉下聘与准备婚礼的时间,就只剩下寥寥一个月在大众面前‘培养’他和江寄月之间的感情。
    那么短的时间,那些好事者都不用板着指头算日子,就会一致认为江寄月两段婚姻衔接得这么紧,肯定是她水性扬花,但究竟是传成被捉奸在床才和离,还是她嫌贫爱富要与沈知涯和离,端看碎嘴者心情。
    所以他需要先让沈知涯身败名裂,沈知涯名声越烂,江寄月身上的非议就越少。
    荀引鹤安慰她:“这些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的,我们成亲的日子我都让人算好了,挑了个最近的,在三个月后,到时候我们便可以一起守岁了。”
    江寄月懵懂地点头,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当时被荀引鹤与沈知涯联手逼迫的时候,她不是没有想过,可是担忧安全问题,此事便不了了之。其实后来江寄月心里总是不服气的,她学过很多东西,男人可以替人抄书写书信挣钱,没道理她不行。
    所以她总想要试试,可是后来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见不得人,便不敢去抛头露面,最好把自己藏起来,让别人看不见才???好,因此又搁置了。
    如今倒是个好机会,侍枪伴着她,她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了,她正好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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