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二。”
    江听白忽然出声打断她。
    她问,“怎么?”
    江听白贴过来说,“我是你丈夫,在我的面前,不用太守规矩了。”
    他温热的吐息回溯在她脸颊上。
    弄得于祗直发痒,但细分辨,又不知是哪儿痒。
    于祗学着老于的语气,“没规没矩是要乱套的!”
    江听白的嗓音从容不迫,“无所吊谓,哪怕天塌也有我来收拾。”
    于祗心里头陡然震了一下。
    好像有话已经堵到了喉咙口,可她又不知道那是什么,也想不好该怎么提这一句问。
    她腾地起身摁开了床头的台灯。
    她单手撑在江听白的胸前,有些突兀的,对上他那双沉静漆黑的眼。
    江听白在这束灯光的刺激下,生理性地闭上眼,等他再睁开来时,眼前就是一张艳色四起的小脸。
    他脾气不好。
    但很难对着于祗这副样子说出指责突然开灯的话。
    二人对视了半晌。
    于祗才开口说,“那你为什么,要帮我收拾?”
    “因为你嫁给了我,你闯了祸,我自然得负全责。”
    她又觉得这么问不对,“无缘无故的,你干嘛要挑唆我惹祸?”
    江听白把她鬓边掉下的一缕碎发轻柔地掠到耳后,“我不喜欢我太太,是一个做任何事都要瞻前顾后的,先不想自己高不高兴,而总是考虑周不周到、失不失礼的,礼教齐全的工具人。”
    一瓯昏昧幽黄的光线里,他喉结微微滚动了下。
    于二。
    我知道你不喜欢穿白裙子,不喜欢装腔作势地念法语书,不喜欢站在客人堆儿里听闲话,甚至出了那扇门,都想装作不认识那群王侯公子,只想一个人过得安安静静,不愿意作为一块牌坊活着。
    以后,你可以把贤名儿打碎了,什么都不用管,谁也不敢来说三道四。
    其实江听白想说的是这个。
    于祗眼里暗暗流动着一点微芒的光泽。
    她有些难以相信,“嫁给了你,就可以换这种活法儿的吗?这么放肆。”
    江听白语调低沉,“嗯。”
    就简简单单一个字,连情感起伏都没有。
    却无端端有几分溺爱的意味在里头。
    于祗在那一秒里,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剧烈鼓噪的声音。
    尤其是,江听白还伸出指背,从她的耳畔刮过去。
    他哑着声儿说,“后悔没早和我结婚了吧?不承认没关系。”
    “......”
    一直到换好衣服,去云栖园的路上。
    于祗也还在想着江听白的话。
    不是都说,江家选中她就是因为她的好名声吗?怎么结婚以后还挑着她推翻人设呢?
    这事儿除了用江听白一身反骨,见不得她比他在任何地方都要更受欢迎外,好像也没别的理由可以来解释。
    然后下车前,于祗自作聪明地挽上江听白,好心对他说,“你放心吧,大家从小就习惯了你的轻狂作派,不嫌你的。”
    江听白:“......”
    这都哪儿跟哪儿?
    两旁的服务生替他们拉开大厅的门。
    “老江来迟了!先自罚三杯。”
    龚序秋一看江听白进门就喊了起来。
    江听白只从服务员处拿了一杯香槟,遥遥冲他举了一下,侧了侧身对于祗说,“过个生日把他过得不知自己是谁了。”
    于祗陪他一起走过去,端着杯香槟,和龚序秋轻碰了一下,“我们来晚了,真不好意思。”
    她本来想敬杯酒就走开的,因为这party有些不太对头。
    闻元安和郭凡站在一起,正和龚序秋的妈妈闲聊。
    反观于祲身边立着简静,而她未雨绸缪的亲爹,于从声笑得满面红光的。
    但龚序秋莫名冲她火大道,“于祗你存心的吧?你还撺掇你学长去追陈晼?”
    于祗被他吼得愣了一下,心想他估计喝多了,没注意到自己多大音量。
    她有些尴尬地放下了裙摆,也没再往前走,而是低了低头,打算再过去和他说一下情由。
    可身边的江听白不好惹,他的手伸到龚序秋后背上狠捶了他一下,故作张望地在他耳边说,“你再吓她一下,我亲自选块风水宝地埋了你信不信?说话注意点儿。”
    于祗走过来,“你说秦虞吧?我之前是给了他陈晼的微信,但没有让他......”
    龚序秋瞪大了眼睛看她,“还真是你给的啊?他是她前男友,你不知道这事吗?”
    但江听白插进来说,“给了就给了,你管那么多!”
    “......”
    “你有能耐就把陈晼关起来,一辈子不给她社交的机会。”
    “......”
    “否则她身边就不断有追求者,没准人家乐在其中,你一个前夫操这份闲心合适?”
    “......”
    于祗感激地冲江听白笑了一下就走远了。
    但江听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都离婚了还那么......”
    “给我闭嘴!”
    龚序秋听见离婚两个字就生气,“你们家于祗都过去了,你就甭显摆了行不行?”
    江听白把车钥匙塞进他西装口袋里,“那就骂到这,生日礼物送你家去了啊,这是车钥匙。”
    没等龚序秋惊叹完这辆ferrari roma.
    江听白就拍了下他的肩膀,匆匆走了,“我去和我岳父母打个招呼。”
    龚序秋看了眼明明站在更近处,正和他的爸爸称兄道弟的江盛。
    自己爹就在眼前都不见,江听白真是一个大孝子。
    他想起刚和陈晼的那两年里,他岳父陈子庚也是把他当儿子看,之后有一回和陈晼吵架,陈晼直接摔了大院的门回了娘家。
    没等龚序秋出完差去请她回来。陈家就无缘无故地被卷进了一场不小的涉嫌操纵股市的案件里。
    他才知道原来那几天当中,陈晼陪着她爸到处求人找关系,累得躺在沙发上就能睡着。
    龚序秋赶回去见他妈的时候,章蔚已经摆出了一副高姿态在教训主动回龚家认错的陈晼了,显然有人给陈子庚指了道儿。
    龚序秋站在门口看见,平时总是趾高气昂、盛气凌人的小霸王,捏着衣摆一声不敢吭。
    他当时就觉得,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处似的,有股钻心的疼。
    但他可是龚序秋啊,一个世家子,只图新鲜劲不讲真感情,他浪荡惯了,从来不会心疼谁的。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吧,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栽了。
    这场因为意外怀孕而结的婚会牵绊住他的一生。
    龚序秋记得自己大步走进去。
    他拉起陈晼,“我说妈,你训够了吧?”
    随即他楼上楼下看了一眼,“这破地方,谁愿意要天天在这儿住啊!”
    可刚上车陈晼就抽抽噎噎的哭了。
    她边哭边说,“我好后悔没听我爸的话,我真够傻的。”
    那是龚序秋第一次见她哭,也是第一次听她说她懊悔。
    陈晼没有骂他掐他,却比下死手打了他一顿,还要叫人难受百倍。
    她明明白白地讲出了对他们这场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的痛恨。
    后来陈子庚不敢再拿他当儿子了,每次见了他都客气到不能再客气。
    但这客气不是龚序秋想要的,他只能说,“爸,我替我父母给您赔不是。”
    陈子庚这人八面玲珑,“哪里有什么不是?要有也都是我女儿的。”
    从那一刻起龚序秋就知道。
    陈子庚不会再把他当家人看了,家人之间应该平等,可章蔚非要让他们变得不平等。
    想到这里龚序秋抬头看了大厅里一圈。陈晼到现在都还没出现,她今晚应该都不会来了。他从来没觉得哪个生日过得这么晦气。
    龚序秋拿出手机给陈晼打电话。
    在手机响的前十分钟。
    陈晼正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脑子里全是她去云栖园的时候,龚家的秘书在门口拦住她不许进的事。
    章蔚走出来说,“都离了婚,就不要再来了。”
    陈晼本来想把带来的那套素带壶,摔在她面前出一出多年来的恶气。
    但一转念,龚序秋是真的很喜欢这把包浆浑厚的三瓣形足茶壶。有一年他们俩在苏州,他找了好多家古玩店都说没有,这件事陈晼一直都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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