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过来一下,我给你看一个东西!」年仅十岁的我对着爸爸咧嘴一笑,手里紧紧攥着一幅图画,藏在背后,兴奋的在他面前蹦蹦跳跳。
    听见我的呼唤,一位男子面无表情的走了过来,眉宇间透着藏不住的威严,他虽然年轻,脸上却不知为何显得格外憔悴。
    「干什么?」他低哑的声音不带有任何情绪,身上则飘散着浓厚的酒味,有些刺鼻难闻。
    「你看,这是我自己画的喔!」我一边炫耀似的说着,一边拿出了我的作品,亮在爸爸眼前。
    画中的主角是一隻金黄色的博美犬,牠身上有着蓬松凌乱的毛,一脸幸福的晒着太阳。而那隻狗狗的旁边,画有两个人,一大一小,彼此手拉着手,幸福的笑容高掛脸上,那两个人,正是我和爸爸。
    「喔。」他淡淡的回应,「有时间画这些没用的东西的话,还不如去帮忙打扫一下浴室。」
    「可是??」我难过的敛了敛眉,心想:这怎么会是没用的东西呢?
    「还在囉嗦什么,叫你做家事你不愿意?」他紧皱眉头,双眸盈满了怒气,我连忙低下头,懦懦道:「我没有??」
    「那就赶快给我滚!你最好不要惹我生气!」
    他一把扯过我手里的画,将它狠狠的撕碎,而原本紧握着手的两个人,也因此放开了彼此的手,分隔两地。
    我看着飘落在地板上的残骸,低声应道:「是??」
    我起身往浴室走去,努力止住在眼里打转的泪水。我告诉自己,不能哭,也不许哭,一定要学会坚强,爸爸之所以心情不好,纯粹只是因为工作不顺利,所以不能再惹他不开心了。
    我拿起莲蓬头和刷子开始清洗浴缸,将污垢用力刷乾净,然而有些脏污却怎么清也清不掉。
    我有些急了,握着刷子的手更是卖力地来回搓洗着,不一会儿,爸爸走了进来,脚步重得彷彿要将地板给踏破似的,他一看到还有些凌乱的浴缸,登时愤怒的大吼:「龚顥凌,你连刷个浴缸都刷不乾净,你到底还会做什么?每天净会花我的钱,你究竟有什么脸待在这里啊?」
    我浑身顿愣了一下,他的话犹如轰然巨响的雷鸣,将我不留馀地的击入了万丈深渊,眼眶模模糊糊的湿了一片,我紧咬着下唇,红着眼盯着自己的脚尖,没敢望向他。
    见我一动也不动,他忿然将脚抬起,直勾勾地踹向我的腹部,我先是一拐,接着跌摔在地上,还来不及爬起,他便迅速地抄起一旁的小凳子,狠狠的在我身上不停笞打,我想躲,却又被他给不留情地拽了回来。
    他看着我的目光充满厌恶,双手从没停下过,一下又一下的在我身上疯狂抽打,一块块红印浮现在我的肌肤上,紫青交杂,灼热的痛楚循着神经传了过来,我蜷缩在角落,原本积累在眼眶的泪水顿时溃堤,我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手中的莲蓬头正朝着四面八方喷洒着水,溅湿了衣服,将我们弄得狼狈不堪。
    他不耐烦的嘖了声,将手里的凳子往旁边一砸,兇狠炙烈的目光将我烧得体无完肤,他开口对我又是一阵咆哮:「你哭个屁啊!你他妈的死杂种!我才没有你这不成才的儿子!」
    他怒瞪着我,看着我的眼神彷彿是在看什么骯脏的垃圾一样,尽带着不屑和鄙视,「你给我滚出这个家门!现在!立刻!马上!」
    我的眼泪掉得更兇了,像是在赌气似的,我立刻站起身,将刷子使劲扔在他身上,磕磕绊绊地夺门而出。
    我信步于大街上,拖着沉重的步伐,漫无目的的胡乱晃着,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推移,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我在路边找了棵大树,到树荫底下坐着,暗自啜泣起来。
    须臾,有个人走到我面前,他轻轻的点了点我的肩膀,我吓了一跳,瞠大肿胀的双眼看向他。
    他先是朝我微微一笑,接着将他手中未开封的瓶装红茶递给我,在树干另一侧坐下。
    我愣愣地接过,低声向他说了谢谢,也不知道他是否有听到,我用手背胡乱的抹了把眼泪,努力缓和自己的情绪,他见我冷静一点了,才静静移动到我身旁。
    「好点了吗?」他问,沉着的嗓音仍带有几分稚嫩。我点点头,趁机仔细打量他一番,赫然发现他是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男孩,然而浑身所散发出的气息以及他的一举一动,却远比一般同龄的孩子还要来得成熟。
    他静静的陪在我身边,没再说话。
    良久,我受不了这太过寧静的氛围,终于主动开口道:「那个??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来关心我?」
    「我叫祁霆,没有任何理由,就只是好奇你怎么了。」
    「你、你家住这附近吗?」眼前这个男孩我看着愈发眼熟,却迟迟想不起来自己曾在哪里见过他。
    他摇摇头,随手拾起一块小石子在手里把玩,「我住的地方离这里有些距离。」
    「是喔??那、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刚和我妈一起出来买东西,她叫我在这棵树下等她,因为她要去的地方很危险,叫我不能跟过去,但我知道那些都只是她胡诌的,她只是想把我丢在这罢了。」他说的云淡风轻,似是再也平凡不过的日常。
    我诧异地看向他,「这??」
    「这其实没什么啦,我又不是不知道我妈她本来就很讨厌我,像这样莫名其妙被她丢在路边也不是发生一次两次的事情了。」
    「你都没试着要反抗,或者问你妈妈为什么她要这么做吗?」
    「问过啊,下场就是被狠狠的搧几巴掌然后再次被踢出家门。」
    「难道??你爸爸都不知道这件事吗?」
    他站起身,衝着我咧嘴一笑,嘴角却噙着一丝丝的绝望,「就算他知道,他也不会有任何反应,毕竟他可是很听我妈妈的话的。」
    他右臂使劲一挥,原本握在手中的石子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完美的拋物线,落在远处扶疏的草丛中。
    我心想,是不是正是因为家庭因素,才导致他这么小就得学会独立自主了?
    「话说回来,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一个人自己在这边哭?」他像是想起了来搭訕我的最初原因,将话题绕回了我身上。
    我吸了吸鼻子,抽抽噎噎的道:「我叫龚顥凌,我爸爸说,他不承认他有我这个儿子??」
    他敛起笑顏,「你有做了什么让他生气的事吗?」
    我迟疑了一会儿,「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每次他一见到我就很生气,不管我做什么,他总是嫌我做得不够好,说我很没用,更严重的话,他甚至会一直打我??」
    闻言,他轻捻起眉头,不解地问:「你妈妈都不出面阻止的吗?」
    「妈妈她大概在我有记忆的时候,就很少回过家了。」
    「为什么?」
    「我也不是很清楚,之前我曾经问过我爸爸一次,他只是跟我说妈妈在上班赚钱,没空回家,但我知道事实肯定不是这样的??」说着说着,鼻头又不自觉地感到酸涩,但碍在我旁边有人,我不敢明目张胆地让眼泪落下。
    「放心,想哭就哭吧,憋着可不好受。」他温声道,我打从心底觉得,我眼前的这个男孩真是比我懂事太多了。
    我侧身倚在他的肩上,泪水不断地倾泻而出,他轻拍着我的背,似是在给予安慰,此刻的我,只想将所有堆积在心底的情绪发洩出来,爸爸已经不是第一次对我如此暴虐了,我真的不知道,我究竟是哪里招惹到了他,才会让他如此厌恶我的存在。
    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嗓子早已被我哭哑,我浑身无力的依附在他身上,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如此痛的发洩过了,以往在家里,只要我在爸爸面前哭泣,他便会更加严厉的训斥我,甚至拿皮带在我身上狠狠抽打,因此,我鲜少在家里掉过眼任何一滴眼泪。
    哭累了,那个男孩就开始跟我聊天,不过大多时间都是他说、我听,偶尔简短回答个几句,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累的关係,没过多久,我便在他肩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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