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便每样都让人买了一些。”
    苏沐柔接过那一堆吃的,心底温暖。
    她瞥了柳赢一眼,倏地露出一抹笑容,半开玩笑似的说道:
    “我不喜欢甜食,我不开心的时候,喜欢数银子。”
    “所以,你下次不用送我吃食,将这些吃食折合成银子,送给我便好。”
    话音落,她捏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咀嚼起来。嗯,确实挺甜,甜到人的心坎里了。她微微眯着眼睛,露出一脸满足。
    柳赢见她这般,总算放下心里。
    他学着苏沐柔的样子,捏起一块糕点,一边吃一边说:“行,下次,你不开心的时候,我给你送银子。”
    “糕点也送。”
    他在后面又加了一句,心里暗暗记下苏沐柔吃下的几种糕点。
    第17章 17-少爷的反抗
    接下来几日,苏沐柔柳家、铺子两头跑,忙的脚不沾地。幸好柳赢在牙行选的人,都还算靠谱,不过半月功夫,大家按照方子,或多或少,也做出了一些成品。
    苏沐柔选了些还算可以的,用最简单的白色瓷盒装着,作为上中下系列中的下,定价一百文。
    她和柳赢一起制作的春夏秋冬系列胭脂,用最新烧制的四季瓷盒装着,定价一两银子。
    而宋大嫂和另外一个上手快的翠姐儿制作的胭脂,用印着素雅铜镜花样的白色瓷盒装着,定价五百文。
    这般忙了大半个月,库房里慢慢有了些存货。
    今日事情处理的顺利,苏沐柔比平时回来的早。一回来,就听到柳赢哭天喊地的,指责柳夫人不顾他有伤在身,逼着他读书,练字。
    “你若是再逼我,今日,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柳赢捂着眼假哭,许是怕柳夫人看出破绽,他干脆改了姿势,装作抱头痛哭。
    “娘也是为了你好,别看咱们柳家在江城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可真出了江城,谁认识柳家?”
    “这些年,生意越来越难做。娘不想你走你爹的老路。你好好用功,早早考个功名,咱们柳家将来的路,才能越走越顺。”
    柳夫人一脸决绝,她手里拿着根麻绳,又示意管家把锥子也递过来,继续说道:
    “儿啊,你别怕,咱学人家[头悬梁、锥刺股],这事铁定能成。”
    柳赢本想反抗,可奈何他娘手劲太大,他挣脱不得。偶然间,瞥到苏沐柔站在门口,他急忙开口喊道:
    “娘子,救我。”
    苏沐柔快步上前,拉住了柳夫人的胳膊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夫君又惹婆婆生气了。”
    “我没有。”
    柳赢梗着脖子反驳:“那夫子沉不住气,撂挑子不干了,干我何事?”
    “你还敢说?”柳夫人气红了眼,她好不容易请来的夫子,听说手底下出过好几个解元,能耐大着呢。
    结果,人家夫子在府上教了不到半个月,便被柳赢气走了。
    临走前,人家工钱也不要了,直嚷着:“竖子无可救药,他若是能考上,我名字倒着写。”
    “沐柔啊,这可咋办?我们柳家可就柳赢这么一个指望了。”柳夫人气的咬牙,她想请家法,可想到柳赢身上还有伤,这才想到“头悬梁,锥刺股”的法子,逼他读书。
    “这……”苏沐柔面露难色,牛不喝水,强按头,这法子可不管用呀。
    “要不您趁着年轻,和我爹再生一个。”柳??x?赢一旁幸灾乐祸,面上没有半分悔意。
    “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柳夫人像只炸毛的公鸡,举着手上的麻绳就往柳赢身上抽。
    柳赢被打的直叫唤,却是不松口认错。
    两人这般僵持着,都不肯退一步。
    苏沐柔看不下去,拦住了柳夫人,轻声开口:“婆婆先息怒,读书之事,我来劝劝夫君吧。”
    “好儿媳,这事先交给你,他要是再死鸭子嘴硬,你只管打便是。”柳夫人胸口上下浮动,看得出来气的不轻。
    她将麻绳和锥子塞到苏沐柔手里,抚着胸口,气呼呼走了。
    室内只余下苏沐柔,柳赢两人。
    苏沐柔放下了手中的麻绳、锥子,上前查看柳赢的伤势。
    “我皮糙肉厚,这点麻绳,我还不放在眼里。”柳赢拂袖,一脸镇定自然说道:
    “反正夫子走了,我明天也没什么事,你带我一起去铺子呗。”
    “我帮你做胭脂,不收钱。”
    他嘻嘻笑着,自顾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却被苏沐柔抢走。
    苏沐柔淡定饮茶,视线扫了柳赢一圈,才轻声开口问道:“为什么不愿意读书?”
    “没意思,夫子嘴里整天之乎者也念叨着,也没见他做出什么事,不过是死读书,读死书罢了。”
    “我可不想变成一个只会背书的书呆子。”柳赢撇撇嘴,又挠了挠头,眼睛却不敢直视苏沐柔。
    他记性好,背书对他而言并非难事,他其实不喜欢的是科考,限定的考题下,必须对着书里内容,一字不漏的论证,不能有个人见解,更不能佐证书外的内容。这与他而言,不就是只能当个背书的书呆子么?没意思的紧。
    “你没说实话。”苏沐柔直视着柳赢,继续说道:
    “半个月前,你还说要和我当做朋友。怎么不过半月,你连句实话也不肯说?”
    “你若是不说,我便没办法帮你。”
    半响未等到柳赢回话,苏沐柔起身作势要走:“那我还是喊婆婆回来吧,你们继续[头悬梁,锥刺股]。”
    “沐柔,你听说过范进中举么?”
    柳赢连忙抓住苏沐柔的手腕,阻止她离开。他手上用力,忙将人拉到自己身前。
    他顿了顿,继续喃喃说道:“范进多年乡试,未能金榜题名,一朝考上解元,喜极而疯。”
    “这不是故事,我曾亲眼见过这样的人。”
    他眸子里夹着几分悲愤,声音低沉:“咱们萧国的科考,向来不公,寒门学子难得提拔,即便是有人气运绝绝佳,鱼跃龙门,也只是变成世家的走狗,与世家子弟同流合污。”
    “你还记得朱彦亭么?他在京城欺男霸女,罪行累累,被二皇子萧严拿着罪证,下了牢狱,可他依旧有法子逃到江城,继续过着奢靡的生活,继续作恶。”
    “我若是学我爹,摧眉折腰事权贵,这日子也能过得下去。”
    “可是沐柔,我不想。”
    柳赢一席话说完,眼睛直视着苏沐柔,里面坦坦荡荡,看不出丝毫隐瞒。
    苏沐柔愣了许久,半响才缓缓点头。
    “你说得没错,可是……总有人要去带头改变这样的不公,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你?”
    “我是个懒人。”
    柳赢讪讪一笑,摇摇头。
    世家关系盘根错节,根深蒂固,非一朝一夕能改变。
    他是个俗人,没那么大义凌然的胸怀。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边饮边说道:
    “我们来世间走这一遭,应顺心而为,人生苦短,理应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你有想要保护的人么?”苏沐柔突然开口,她怕柳赢听不懂,转而又道:
    “哪怕,你想要保护的只有你自己。”
    “被朱彦亭绑架的那一日,你分明也是害怕的。哪怕是为了保护自己,你不想将朱彦亭绳之以法么?”
    “我当然想。”柳赢想也没想回答。
    他紧紧握着拳头,脸上却多了几分无力的苍白。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无能为力。
    以前,他以为朱彦亭只是家底稍厚一些的商人,可自从上次听了张良的话,他才知对方背景深厚,乃朱国公的嫡子,不仅是皇商,更是正统的皇亲国戚。
    惹上这么一个人,他不后怕是假的。
    “朱彦亭只是暂时离开了江城,若是……他有一天回来了呢?以他龇牙必报的性子,他定然还会回来寻仇。”
    苏沐柔目露担忧,轻声提醒:
    “你上次受伤,婆婆拼死也想为你讨回公道,却未能沾到什么便宜。若是将来,恶狼回头寻仇,你觉得柳家还能安然度过么?”
    柳赢不说话,苏沐柔说的事情他也曾想过,真到拼死不可的时候,他愿意买/凶/杀人。当然……这不是最好的法子,一是朱彦亭身边高手如云,买/凶/杀/人不一定能成。二是即便成了,以朱彦亭的身份,朱家绝对会想法子剥茧抽丝,寻找真凶,保不准会将柳家置于险境。
    “我这里还有一个法子,你可想听一听?”
    见柳赢点头,苏沐柔饮了口茶,继续说道:“眼下,还有一条路可以选择,若是你榜上有名,可以借此投靠二皇子萧严,他与朱家不对付,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若二皇子也是豺狼虎豹般的人物,该如何是好?”
    柳赢面带沉思,他那双如星的眸子,紧紧盯着苏沐柔,里面的焦灼挣扎,做不得假。
    “如今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你好好读书,早日榜上题名,柳家便多一个选择,多一条活路。”苏沐柔不喜欢跟人讲大道理,可她是真的心疼柳家,这才好意提醒柳赢。
    “你说的没错。”
    柳赢点点头,却突然正色道:“可是,书上的内容,我都记得,之前几次科考,不是我没考上,是我压根什么都没写,交的白卷。”
    “你同我娘说,我这次铁定能考上,不需要再请夫子教我读书。”
    苏沐柔一脸不信,她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看着柳赢,无奈说道: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一个常年逃课,课上捣乱,气走夫子的人说:书上的东西他都会,他不需要夫子,也能轻松考上,这话谁信?
    “你若是不信,只管拿本书来,随便考我便是。”柳赢满不在乎,他从八仙桌上随意抽出一本书,递给了苏沐柔。
    在苏沐柔震惊的目光下,他不紧不慢,将那本书从头背到尾。
    “你……你……”苏沐柔满脸讶异,却是转而露出一抹宽慰的笑意。
    这样也好,有这样的柳赢在,柳家一定会生机勃勃,长盛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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