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字塔尖儿的人物心思深,圈子里水也很难不深。
    邻台小花旦,毕业就认宣传口的大苹果做干爹,很快空降到交通频道当一姐,工资高但嫌累,又移民加拿大,后来干爹捧了新女儿,不理她了,她贪心想要五千万分手费,再然后,直接下落不明。
    钱以诺希望她不要步人后尘,“你跟他具体到哪一步?”
    “跟你没关系。”韩珍手踹进外套兜里,摩挲着手机链,她上个月网购了一粉一蓝两条,青岛的那张合影就镶在上面。
    蓝色的那条,季庭宗私下只带过一次,不太端庄,卸下来一直搁在钱夹里。
    “韩珍,我是担心你。”
    迎上他真诚的目光,她移开视线,“你浑身都淋湿了,换衣服要紧。”
    街边的奥迪爆发一声短促且尖锐的鸣笛,提醒也是催促,季庭宗视线灼热,揭过车窗,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韩珍拦下辆出租,拉门,“我好好的,没必要担心我什么。”
    钱以诺望着她背影,紧握拳头,欲言和又止,交战了一会儿,又止胜了。
    上车时,对面车窗同时也降下半扇。
    韩珍与他对视片刻,一簇迷幻的光影闪过玻璃,交错水痕间,是季庭宗波澜不惊的面孔。
    有政客与生俱来的从容。
    城府的虚实,情绪的真假,轻易难堪破。
    可沉沦这段感情时的对她占有,欲念,迁就,疼惜,总该做不了假吧?
    颜姐说,他想留,她瞒着偷偷打掉,两人也结仇。
    报了紫荆广场,颜丽欣家的地址。
    从后视镜看出去,奥迪在后面跟得紧紧的。
    水岸小区楼下,一见她,颜姐哈欠收了一半,“你没受虐待吧?”
    韩珍有气无力摁楼层,“没有。”
    进屋后,颜姐上下左右,围着圈打量,不放心,半推半就扒她衣服,皮肤跟豆乳般,滑嫩无瑕,视线停在她前胸,“挺争气啊,这得是大了一个罩杯?”
    韩珍拢好衣服,“我呕吐的反应很强烈。”
    “正常。”从卧室找件睡衣给她,颜丽欣倚着门,“实在难受,可以吃药。”
    “对孩子有没有副作用。”
    “不是不留吗?”
    韩珍抿唇,“我就问问。”
    “药本来就不兴多吃。”
    她决定忍了,“多乐呢?”
    “我这段时间总出差,送班主任家寄住了。”
    韩珍昏昏沉沉,“多乐黏你,离开你,肯定伤心。”
    “我更黏她吧,一天鬼精的,在学校,在家,总能找到乐子瞎折腾,这名字真取对了。”
    做好果盘摆上桌,韩珍早就睡过去。
    颜姐往她身上搭了条毯子,提着厨房垃圾袋,推开一条缝,放在门边。
    小区物业费贵的好处,凌晨会有清洁工一家家主动收走。
    门还没关严实,骤然被一股强劲的力道,从外生生拽开。
    颜丽欣踉跄跌出,一声尖叫还没冲出喉咙,就被黄桥利索捂住嘴,只剩下几声呜咽。
    季庭宗面色黯淡,绕开他们进入,穿过半个客厅,韩珍穿白色棉睡裙,趴在沙发上,一只腿折迭,另一只腿悬在沙发外,姿势有些憨。
    睡颜却在灯光里干净纯粹,如同枝头含苞的山茶,不粘惹任何杂质和灰尘,美好得近乎不真实。
    他走过去,拽下她的裙角,指腹极为爱怜地勾勒她眉眼。
    “别摸…”韩珍翻身抬手一掌剐过他下颌和耳侧,啪地一声清响,力道甩得猛,位置却错开了。
    猝不及防,大约如同半个巴掌,季庭宗闭上眼,一瞬又睁开,腮帮火辣辣紧绷,两侧肌肉抑制不住鼓了鼓。
    好似睡梦中无意识的行为。
    轻动的眼球和露怯蜷紧的手指,顷刻暴露了她的清醒。
    并非没察觉是她的小动作。
    是排斥,想他走。
    他却没挪位置,也不恼,真当是无心之过,往桌上撂了一只保温袋,里面是瞿记鹅油松瓤卷,温热,喷香四溢。
    “没放胡椒粉。”又旋开另一只保温杯,热牛奶里只放了一点糖,好入口,搁在旁边,“起来喝一点。”
    韩珍抬眼,目光落在靠近他鬓发和腮夹下侧,凝着的一团红掌印。
    此刻门外,颜丽欣挣动不按常理出牌,总想攻击黄桥下腹,被钳制更紧。
    “别耍花招,不是冲你的,也不是坏人。”
    对方是练家子,很快颜丽欣没力气,换了个策略,含糊哼哼,“你们是谁?”
    “甭管。”
    “这是我家!”
    黄桥说,“知道。”
    嘶吼从他指缝里漏出来,全是气音,颜丽欣惊诧他竟听得懂,“帅哥,刚才那一下,你把我胸撞肿了,现在好痛。”
    紧贴的丝绒睡袍是艳红色,薄如蝉翼,黄桥开始没察觉,一被提醒,浑身不自在绷了绷,立刻松了劲儿。
    抓住机会,颜丽欣回身,膝盖顶往他胯下,一气呵成还真一击即中了。
    黄桥弓身捂着裆,疼得脸色煞白,紧咬的牙缝里挤出来两字,“粗鲁。”
    “便宜都占了,还装什么正人君子。”
    颜姐直奔客厅,心里有预料,眼前这一幕,倒不如想象中那样惨烈。
    男人深目浓眉,一副不惧岁月的皮囊,气质更独特,别说韩珍要栽,形骸刻骨的欲,不外放,沉淀出的凶狠男人味儿,极其成熟,浓郁。
    早几年,换她也得要神魂颠倒。
    季庭宗此时眉眼几分温和,汤匙喂到她唇边,哄劝,“喝一口。”
    韩珍别开头,“我不喝。”
    “想喝什么?”
    找茬似的,“喝的你血。”
    他撂下汤勺,挽衬衣袖,“对我这么狠心。”季庭宗轻笑一声,“光喝血,不吃肉吗。”
    “白送的,也吃。”她真下口咬他的手臂,咬没劲儿了,累了,怏怏地从他怀里挣脱,“我做不到稀里糊涂生下你的孩子,我不想生。”
    讲这话时,韩珍有种视死如归,一刀两断的意味。
    季庭宗不作声,似乎极力压抑着,那根弦快崩断了,半晌,“生或不生,也要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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