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拐骗皇十四子离开猗桐宫、藉机探查王宫各处位置,虽小有收获,换来的却是二十藤鞭的刑罚,我的小聪明终究没能逃过汐娘的眼睛。
    受了二十藤鞭不至要命,但皮肉痛也能令人痛不欲生,汐娘就在一旁监视,行刑的宫人自然不会留情,那一鞭鞭打在我背上时,好几回险些厥了过去,我咬牙死撑、拼命鼓励自己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起码弄清了巴夏王居住的长年宫所在,寻找立果也有了方向。
    二十藤鞭打完,我几乎是被扛着回房,纳月小心为我脱下衣裳,衣料上满是鲜血、与皮肤黏合在一块,她动作虽轻柔,我仍疼得难忍泪水,仅仅几藤鞭就这么痛,那些逝去的族人当时又承受了多少苦?
    后来,我已经分不清是为了身体疼痛而哭或是想起族人而哭。
    早晨受刑,晚间我便发了烧,纳月趁空替我准备了一碗素粥及汤药,接着又忙着伺候去了,我趴在床上,望着桌上一粥一药,胃口全无,可是不能不吃,不吃就没力气,我要赶紧好起来才行。
    我撑着身子下床,每走一步都彷彿走了十里路那般累,到桌边短短几步的距离已让我精疲力尽,我想着赶紧吃完、早些歇息,怎料刚端起粥碗,一名太监开门闯入,他麻利进门、锁上门栓,我连他的脸都还没瞧上,已见他又飞快将窗子关紧。
    一开始我闪过他是否为汐娘派来继续折腾我的念头,他偷摸的行径使我打消这想法,汐娘是猗桐宫的掌事宫女,要惩罚我不必如此鬼祟,直到他在房中窜跑关门窗,我方认出那熟悉的身影。
    他转身,一张黝黑而亲切的脸庞对着我露出一抹浅笑,我俩分别了四个多月,终于再见。
    「你怎么在这?」我虽开心见到他,不免担忧外人察觉,又见他身穿太监服,难道他没听我的话去从军吗?我一急,拍桌大骂:「苏隐隐,谁让你进宫当太监的?为什么不听话?」
    「我没有、没有!」隐隐急忙摆手否认,着急得跟走失的孩子似的,他解释:「这衣服是我偷来的,方便潜入王宫,我没当太监,没有!」
    「真的?」
    「真的!」隐隐从不说谎,看来是我多想了。
    一听他没做傻事,心中放松,再次感到背上的疼痛袭来,我不想让隐隐知晓我受伤之事,刻意装作无事与他说话:「你进入巴夏军营了吗?」
    「进了,可我是新兵,要调进王宫成为护卫不知要等多久,所以自作主张来了。」隐隐应是多月不知我的近况,鋌而走险入宫确认。
    「我们应该事先商议好联系方法的,是我疏忽了。」
    隐隐潜入王宫固然危险,但我们也确实该见一面、商量下一步,隐隐说他已在王都安排好一间房,我可写信送到那处,会有人将信转交给他。
    我们钱财不多,又是巴夏王要剷除的目标,谁会帮我们?隐隐如此自信,很是信任那帮手,他一向谨慎、对外人十分警戒,不会是近日相识之人。
    对于我的困惑,他表示神殿除了他,尚有诸多暗卫,他们不仅在阿锦州职守,更潜伏于巴夏国各处,青冥族遭屠杀那日,他们拼死救出部份族人,这也是为何在戈壁时我们会遇见搜捕青冥族的官兵,他们找的正是那些逃出生天的族人。
    暗卫将倖存者安置在隐密之地后群聚王都,他们同我们一样,誓要救出受困族人以及他们的大祭司。
    「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暗卫一事?」得知有更多族人活着,我特别欣慰,我和隐隐原来并不孤单。
    「先头不确定他们是否安然无恙,不敢说。」我明白隐隐的用意,绝望之际希望固然可贵,可一旦这希望破灭,再次的打击只怕会让人彻底崩溃、变得更加疯狂。
    「你没透露我和立果交换身份吧?」
    「没有。」隐隐眉头微皱,问道:「即便我们有了同伴,你也不打算放弃,对吗?」他仍期盼我退出营救行动,但我不想半途而废,立果替我受罪,没有人比我更想救出她,何况巴夏王还未自食其果,我岂能放弃?
    「宫中有我,你们负责打点好外面,让他们千万别轻举妄动,我们经不起任何牺牲了,还有,你别再胡来,被人发现你闯入可怎么办?」隐隐能在偌大王宫中找到我,肯定不是第一次潜入,他轻功了得、灵活矫健,却不能保证万无一失,王宫侍卫成千上百,我不敢想像他失手的结果。
    「我担心你。」
    我笑回:「我知道。」
    「你答应照顾好自己,你没有做到。」一屋的血腥味、桌上的药碗、加上我这张惨白的脸,他活在刀尖舔血的世界,我根本瞒不了他,他咬着牙根、憋着一股气,我晓得他气的人不是我、而是无法保我无虞的他自己。
    「好了,别摆出那样的表情了,看得我心里一阵堵。」
    「你食言,你答应了又没做到。」
    「你听我……。」
    「你言而无信。」
    完了,隐隐开始鬼打墙了,跟强脾气的人说起道理口还没开,他们已经闔上耳朵、关闭听觉了。
    「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求你别再说了。」
    「你是骗子。」
    天呀,我真没精力哄他了,「好,我是骗子、我食言而肥、我天诛地灭,你想怨就怨吧。」
    我几口喝完纳月拿来的素粥、又一鼓作气将苦不堪言的汤药一乾而尽,刚从板凳起身要走回床铺,隐隐随即上前搀我一把,他这人心软,见不得人可怜兮兮,方才还满口怨懟,转眼便悉心相顾。
    「疼吗?」他问。
    「没你以前受刀伤、断腿骨疼。」我故意说笑,他不领情。
    「我和你不同。」他挺着胸膛,看着威武。
    「没什么不同的。」都是人、都是血肉之躯,并无差别,不过是他将自己看得太卑微。
    我俩说到一半,隐隐神情突变,他看向房门、缓缓抽出青铜剑,此时我才听见门外有人走动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近,来者试图推门进入,却因隐隐锁上门閂而困于门外。
    「嬁奴,是我,你睡了吗?帮我开开门吧。」是纳月。
    隐隐的剑举在半空、浑身透着冷酷的杀意,他不会想杀了纳月吧?我赶忙从床上跳起、紧紧抱住他拿剑的手,挤眉弄眼让他不许动手,莫说纳月无辜,在此杀人难以善后,我与她同住一屋,嫌疑最大,汐娘对我不友善,必会趁此结果了我。
    我想让隐隐先藏起来,可放眼望去,这屋子根本没有藏身空间,窗户与门平行,从哪出去都会撞上纳月,我心一横,索性开了门让她进来,她早知我入宫别有用心,她能替我保密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纳月一进门,隐隐机灵地立刻关门,她见房中多了一个陌生太监,疑虑及讶异写在脸上,她的视线在隐隐的两把青铜剑上停留良久,估摸是在思考存活机会及保命之法。
    我打破沉默,道:「只要你守口如瓶,我不杀你。」
    「我不想招惹麻烦,你却总把麻烦带上门。」纳月叹了口气、表现依旧沉稳,她经歷过大起大落,唯愿安度馀生。
    「外人信不得。」隐隐剑指纳月,一弹指的工夫纳月便会死于剑下。
    「不可!」
    我本想挡在纳月身前阻止隐隐,不想匆忙之下一跨出步伐便绊了一跤,直直扑在纳月身上,我原非手脚灵活之人,眼下受了伤更显笨手笨脚。
    虽说摔得不重,这一动背上的疼痛达到极致,连喘气都能感到撕裂之痛,额上冷汗不断冒出,此刻我的样子一定很可怕,所以隐隐才会如此惊慌失措,他将我抱回床上后,手足无措地呆站原地,想帮我又不知从何帮起,我伤在后背,他也不便查看伤势。
    他转头将刚从地上爬起的纳月拉到我床前,急说:「帮忙,否则我杀了你!」
    相对隐隐的急躁,纳月镇定自若,冷静指着窗边矮柜曰:「去把第二层抽屉的伤药拿来。」
    隐隐火速照办,「给!」
    纳月接过药瓶后,瞧了隐隐一眼,隐隐不懂她的深意,她只好明言:「请回避。」
    经纳月提醒,隐隐恍然大悟、快步走向角落面壁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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