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个人向后退了好几步,一度还站不稳,右手随即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疼痛包覆在上头,不只是拳头的位置,就连手腕都好像受到了一些波及,可是这阵疼痛却在我想起姊姊无助的模样渐渐消失。
    呼吸频率忽然变得急促,情绪越来越焦躁,姊姊伤心的模样和他刚才不屑的样子同时映在脑海中。
    我不知道他是以什么心态说出这种话,这句话完全踩到了我的底线,听在我的耳里就是对姊姊的不重视和不珍惜,他把她对他的喜欢当成是一种他用来解决生理需求的藉口。
    「方育寧你疯了是不是!」何永勛摀着左脸,怒瞪着我。
    「对!我就是疯了怎样?你这个王八蛋竟然敢这样说姊姊!我今天一定要跟你拼命!」只要一想到姊姊哭的样子,更多的怒气又涌上心头,刚才那一拳根本没办法宣洩我的愤怒,我把包包往地上一扔,双手不停往他身上挥去。
    我不知道这是否足以让他感受到疼痛和我的愤怒,但我已经深深感受到疼痛的蔓延,从手上传达到了心上。
    暴力的宣洩根本没办法紓解心痛,疼痛始终紧紧缠绕在胸口。
    就是这种无能为力的窒息感。当年姊姊替我出头却被嘲笑的心情就是这样吧?
    双手好烫,脸好烫,就连胸口也好烫,全身都烫得让我难以呼吸,彷彿又回到了那个让人窒息的炎热夏天。
    「方育寧你是够了没?」何永勛用力推开我,我还来不及站稳,他的手便不甘示弱地往我的脸上挥来,一道重击直直落在左眼下方的位置,他的力量太大,我瞬间呼吸不到空气,猛然之间有种快休克的感觉,我下意识伸手用力向前一抓,似乎是抓住了他的头发。耳边随后响起的是他的咒骂声,即使脸上和身上的疼痛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强烈,但我仍死命不放手。
    我知道暴力从来无法真正解决任何事,无论我怎么用力打他,我都没办法解决姊姊和他之间的问题,可是除了这样对付他之外,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宣洩自己的情绪。
    明知道自己做不到,我还是一步又一步的拼命往前跑,就算清楚知道自己是往错误的方向前进,我依然停不下对事情没有任何帮助的行为。
    「小方!方育寧!你冷静点!」
    周翰昇的声音忽然传进耳里,双手随后被抓住,他几乎是用扯的把我的手从何永勛的头发上拉开。我听见了何永勛吃痛的谩骂声,但却依然平息不了我想揍他的念头。
    「你不要抓我!」我从周翰昇的手中挣脱开来,衝上前又挥了何永勛一拳,然而换来的却是落在鼻樑上更用力的一拳。
    我瞬间倒抽一口气,顿时感到眼冒金星,痛得几乎快要无法呼吸,濒临一种快要窒息的感受。此时的疼痛已经远远超过我能忍受的极限,我摀住鼻樑低下头,一滴刺眼的鲜红随后落到了白色的鞋缘上。
    看着那滴刺眼突兀的红,我不禁愣住,知觉彷彿也在瞬间被抽离。
    我现在是在干么?
    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响起了这道声音。
    周翰昇按着我的肩膀,「你怎么这样打人?」
    「我不打她,难不成我要傻傻站在这里让她打吗?我又不是白痴。」何永勛回呛。
    明明就近在身边,可是我却觉得传进耳里的声音都忽然变得很不真实,彷彿离我很遥远一样。
    我缓缓抬起头,对上了何永勛怒视的目光,他瞪着我,用着鄙夷的表情看我,「你爸妈也真可怜,生了两个女儿一个残障一个疯子。」
    我顿时怔住。耳朵明明清楚听见他对我们全家的咒骂,但身体却好像跟不上思考的速度,直到何永勛转身离开,我才恍然回过身,然而正当我要衝过去的时候却被周翰昇一把拦住。
    周翰昇抓着我的肩膀,「好了好了,就到此为止。」
    「什么到此为止?」刚才一时的闪神让我懊悔不已,我应该要立刻给他一拳,让他为他说的话付出代价,可是我却挣脱不了周翰昇的双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何永勛从我的视线当中消失。
    懊恼的同时又感到焦躁,我无处宣洩,只能把这份情绪发洩到现在离我最近的人身上。我转头大声质问:「你为什么要拦我?我一定要教训那个王八蛋!」
    周翰昇的表情难得严肃。他皱了皱眉,问:「打他能解决问题吗?」
    「不然我要怎么解决?难不成我要用爱和包容感化他吗?」我讽刺地问。我就是讨厌这种和平主义的逃避心态,我当然知道打他不能解决问题,但至少也要让他嚐嚐姊姊所承受的痛有多痛吧?
    他松开手,「我当然不是要你感化他,但至少用沟通的吧?你跟他打架,又把自己伤成这样?何必这样呢?」
    「他都把话说成那样了,你是要我怎么沟通?」我转身面对他,眼眶里的温度越来越高,彷彿一眨眼就会有眼泪流出,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多了一点哽咽,「如果换作是你的家人,你还能这么冷静吗?」
    如果今天被欺负的人不是姊姊的话,我当然有办法像他所说的一样做到好好沟通,就是因为不是自己真正想珍惜的人才能说得这么轻松。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他停顿了一下,紧皱着眉头,用着近似气音的音量轻声地说:「我只是很心疼你。」
    轻轻的一句话却重重压到了我的心上,他的温柔、他的无奈全都藏在这句话里。
    我开始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跟他说话。不论是他对姊姊的好还是对我的温柔我明明都能深刻感受到。
    「你心疼我什么?真正该被心疼的人是姊姊才对。」
    然而,翻腾的情绪却让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巴,像个刺蝟一样刺着这个想给我温柔的人。
    我好讨厌只要情绪一焦躁就会失控的自己,为什么我总是这样控制不了自己说出违心之论或是做出违背真心的事?不管是面对江沛芸也好,还是面对冠威学长也好,我都是这样。可是,对于讨厌的人就算了,怎么连面对喜欢的人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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