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仙请留步。”林氏忽然开口说道,“素来听闻张大仙有一双慧眼,我有一不情之请,还请大仙帮忙。”
    汤夫人心头一跳,哭声戛然而止,死死揪住了怀中儿子的手臂。
    “你说。”张清妍颔首。
    林氏眸光流转,在何安斌握住她胳膊的时候,不为所动,抬手指了指汤夫人,“我家这位姑奶奶一直怀疑我家老爷并非她一母同胞的兄弟,而是被人偷龙转凤的庶子,不知道大仙能否帮忙确认一番?”
    林氏能说出这话,可以说极其自信。毕竟当年的事情已经无人证明,何安斌的判断未必正确,何安斌说出来的话也未必就是他真正的判断。这两夫妻在汤家大乱的时候还有心插上一脚,将自家家丑暴|露出来,着实有些匪夷所思。
    不少人都暗自捉摸起来。
    林氏昂首挺胸,笑盈盈地看着张清妍。她借此机会要和汤夫人掰扯清楚旧事,既有痛打落水狗的意思,也另有所图。
    汤夫人会在何安斌身边安插自己人,手伸得那么长,林氏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对汤夫人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也插了人手。林氏早打听出来,汤夫人借着那张仙人的名号给自己儿子贴金,尝到了甜头,又知道张仙人离开京城,就心生一计,要将何安斌庶子冒充嫡子的事情抖落出来。何安斌的血统受到质疑,何家唯一一个正经嫡出的子嗣就是她何如蝶,将来何安斌少不得对她低声下气,诸多讨好。汤夫人原来不敢传出这话,是因为她需要娘家助力,现在她在婆家站稳脚跟,儿子都已经成家,娘家又被林氏把持,不再让她如臂指使,她自然要动其他脑筋。
    林氏原来还头疼如何应对“张仙人”的名号,喻鹰大闹,汤夫人迁怒,给了她借题发挥的机会。只要她先说出何安斌的身世问题,汤夫人再传出流言,相信的人就会少许多,不少人更有可能认为汤夫人此举是故意污蔑何安斌。
    至于请张清妍验证,林氏心中并不发怵。换子一事何其困难?若是在两人同时生产也就罢了,偏偏是生产后数月,两个孩子还隔了两个月生辰,这要也能成,何家上下从主子到仆人都是蠢货吗?即使何安斌真的只是李代桃僵的庶子,那又如何?何家现在只有他一个支撑门户的男丁,且已经成家立业多年,换子一事又不是何安斌一手策划的,他大可以哭何夫人一场,声泪俱下地替生母道歉,接下来照样过日子。而汤夫人经过张清妍一番话已经毁了名声,即使她才是嫡出,一个无德之人又有什么资格对娘家指手画脚?若是何安斌再对汤夫人做点面子功夫,就能因此搏下好名声。
    林氏这会儿请张清妍证明,无论是何结果,都对何家产生不了大影响,反倒是免去了旁人的猜测,让流言蜚语消弭于无形。
    姚夫人和谭大夫人不知道汤夫人原来的打算,但这会儿听林氏发问,也能想明白这问题的意义。原本以为林氏是武将之女,平时行事也有些过于张扬跋扈,现在才知道林氏是个心思剔透的内秀之人。
    张清妍则没有深想,看了眼何安斌,又看了看汤夫人,在汤夫人焦急的目光中点了下头,“两人同出一脉,亲缘线很明显,是同一父母所生。”
    汤夫人忽然露出茫然之色,双眼空洞,没了光彩。
    林氏对着张清妍屈身行礼,何安斌也是垂头拱手。
    汤夫人发出干笑声,“大仙,你这是故意要侮辱我吗?因为之前的事情,现在要打我脸面,好报复吗?”
    张清妍不咸不淡地说道:“夫人,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了。”
    汤夫人摇头,又摇了摇头,“不,不可能的,他不可能是我亲弟弟……”如果何安斌真是她亲弟弟,她和她母亲这一辈子,那么多所作所为,岂不是成了笑话?
    “姑奶奶,现在事情已经有了定论,你也别多想了。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你自己家的事情吧。”林氏悠闲地说道,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口歪眼斜的汤贤和瑟瑟发抖的汤健。
    汤夫人迷惘地四顾,只觉得从心底深处透出来一股寒意,让她四肢百骸都被冻僵了。她的家?她的家还能如何啊?她的丈夫中风,她的儿子发疯,两人都要废了啊!
    “都是你!都是你们!”汤夫人鬼吼鬼叫起来,怨毒的目光扫过林氏,扫过张清妍,扫过梅香,扫过了喻鹰。
    喻鹰摇着扇子微笑,“他们为何如此,我是不知,不过我的确是故意的。”
    “孽障,你在胡说什么!”喻老喝道。
    “祖父,您是不知道这黄口小儿曾经说过什么。”喻鹰扇子一收,遥遥一指汤健,眸色变冷,“喻家祖孙两位将军都是徒有虚名之辈,害得漠北、西南两处大军平白多出死伤无数,耗费数年时光都无法解决战事。若是换做他前世,必然早就为大胤朝开疆扩土,建立不朽功绩。”
    众人听到这话都是一惊。
    喻鹰勾起嘴角,“还说就连张仙人看到他都摇头称可惜,可惜他这一世投胎于文官家,不然又是一位大将军,可惜大胤朝被喻家蠢货把持军队,平添白骨怨魂无数。呵!”
    汤夫人怔怔看着喻鹰,慌忙摇头,“不可能!我儿不可能那么说!”
    “听到这话的人可不少,是不是我诬陷你儿子,大家心知肚明。”喻鹰的视线扫过方才被他打了的几个年轻人。那些人一个个都满脸通红,露出窘迫的神情。
    “那个张仙人说过这话?”张清妍抬眸。
    汤健已经失了神,自然无法回答。
    梅香摇头说道:“不曾,只是看着他摇头说可惜,并未说可惜什么。”
    那这话看来就是汤健自己猜测出来的。张清妍觉得那句“可惜”,可惜的是汤健和梅香之间的红线即将断掉,汤健好运不再。那道士不求财,也没求其他,或许本来是想要求的,只是看出汤健运势不再后,才放弃了,留下三世姻缘之说,是希望没有红线,两人也能成婚,到时候说不定汤健还能得到梅香几分助力,飞黄腾达,又或者梅香有了身份地位后,自己能够挣出一份富贵来。这种结善缘的做法在算命师父中很常见。不光是沽名钓誉的骗子,就是有些真本事的人,也会做出这种“投资”,所谓放长线,钓大鱼,一点银钱在这些人眼中根本不算什么,反倒是这层人情弥足珍贵。他既然能够打着张家的旗号,又保持低调作风,必然是个聪明人,会这么做也不奇怪。
    一场荒唐热闹结束,众人都告辞。大家心里都清楚,汤家完了,即使没有一个虚假的张仙人,即使没有张清妍出现,也没有汤家父子一瘫一疯,光是汤健祸从口出,喻家也不会放过他。汤健也是有功名,即将入仕的人,这口无遮拦的做派,着实让人轻视。喻家在军中,在大胤朝的势力不可小觑,名望和圣心都不缺,即使和喻家不对付的武将,也不敢说喻家祖孙二人是蠢货。汤健不光口无遮拦,还轻浮自大,即使不去计较他前两世所作所为,就这一段诋毁喻家的话,也足以看出他品行低劣。
    喻鹰这个纨绔,也真的是豁的出去。他打的主意和林氏类似。在汤家借着张仙人传出对自己不好的流言前,也把汤家得罪死了,汤家再要说什么,别人听去都要打个折扣。接下来也就有时间慢慢收拾汤家。
    京中权贵,最怕的不是做出杀人放火的罪行,哪怕是十恶不赦之人,也有可能富贵荣华。但若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就真的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今日之后,京城怕是再没有汤家。
    汤家并非世家大族,少了一个汤家,对于京城来说并非什么大事。
    倒是不少人心中都在考虑张清妍和姚容希的婚事。两人这次进京,除了那个冒名的张仙人,还应该要办大婚之事。
    姚夫人心中喜悦,拉着姚容希和张清妍就要回姚家。她等了两年,终于等到长子要大婚了,准备了两年的东西都可以从库房里面搬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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