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莲春的眼睛不自然的睁开,眼神怨毒仇恨地盯着鲁涵的尸体。见到这场面的人都吓得不敢动弹,心中不断重复默念“水鬼”二字。他们不敢动,深怕稍微一动,金莲春的视线就会从鲁涵身上移开,转到他们身上,到时候引火上身,反倒害了自己。
    他们不动,金莲春缓缓动了。
    她僵硬地抬起手,将架着自己的喜娘甩开,踉跄地跨前一步,那伸直的手臂就掐住了鲁涵的脖子。
    喜娘吓得魂飞魄散,忍不住叫了起来。
    这一叫,如同一声命令,喜堂内的人都跳了起来,蜂拥着要往外跑。
    张清妍看到这种场面就头疼,更头疼的是喜堂内的人要出来,喜堂外赶来的官员衙差等人要进去,两边的人挤在一起,形成了一堵坚实的人墙。
    “快把人疏散了!”张清妍喊道。
    姚容希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动作迅速地带着她急退几步,避开了人群。离开的时候顺带拉了郑墨一把。郑墨也是机警,这些年跟着两人走南闯北,不懂功夫,却练出了几分反应。被姚容希一拽,他顺势而退,伸手将慌忙要进喜堂的卫友山给一块儿拉了出来。
    戚容没那么好运,被人撞了一下,跌倒在地,一眨眼的功夫身上就多了几个脚印,疼得他直叫唤。
    衙差们到底是比那些普通人身强体壮,多了几分手头功夫。他们将几个官员拉起来护住,又按照张清妍的吩咐,七手八脚地将那些推远一些,清出一条道。
    戚容官服凌乱,捂着被踩了的肚子,躬身弯腰,一副痛苦的模样。但他还记得自己的身份,连忙察看现场状况。
    这状况只能用凄惨来形容。
    拥挤而造成的踩踏暂且不提,被打翻的烛台引燃了白幡,火苗“噌”地窜起来。惊呼声此起彼伏,有人躲避金莲春,有人躲避着蔓延开来的火苗。
    那大火没能燃烧多久,一股阴寒之气就席卷了喜堂。火苗仿佛被冷风吹过,渐渐熄灭。阴冷的感觉充斥在所有人身体中,冻得他们开始颤抖,身体动作都迟缓起来。
    滴答、滴答……
    水滴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鲁涵的嘴巴微微张开,浑浊的水从他嘴中溢出,已经在他脚下积了一小滩水渍。金莲春还在掐着他的脖子,因为她的动作,溢出的水更多了。
    “春儿……”金祥走到了喜堂门口,浑浑噩噩地注视着金莲春,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那一声呼唤让金莲春动了动,一点一点地转过脑袋,直直看向了金祥。
    那双眼睛中没有丝毫生气,但在看到金祥的时候,居然落下泪来。
    金祥也哭了起来。长相粗鲁的男人哭得泣不成声,蹒跚着就要进喜堂。
    张清妍一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金祥不明所以,又觉得气愤,“张大仙,您拦着我做什么?不是您让我来看看我闺女的吗?”
    张清妍淡定回答:“现在你已经看到了,就别靠近沾了鬼气,不然你闺女也死不瞑目。”
    金祥一怔。
    金莲春的视线转向了张清妍,下颚开合几下,像是要说话,可张开的嘴巴里面如同鲁涵一样吐出水来。她急了起来,尤其是在看到衙差压过来的鲁家三人,喉咙中发出低哑的吼声。双手用力,金莲春直接推开了鲁涵的尸体。鲁涵“嘭”地摔在水渍中,溅起了点点水珠。他侧躺着,依旧有水从他张开的嘴巴中流出,在地上集聚。
    “啊!水鬼!是水鬼!”鲁大阳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
    金莲春踩着水渍,两腿挺直地往外走。
    张清妍两指夹着一张符,对金莲春说道:“就站在那儿别动了。现在有那么多见证人,还有官府的人在,我给你诉说冤屈的机会,但你不能再私自害人性命。”
    金莲春的脚步停住,这几步路的功夫,她身上渗出了无数的水,浸湿了大红的吉服,发髻散落,湿淋淋的头发贴在头上,看起来狼狈不堪。她的眼睛却还是那样死气沉沉的,紧紧盯着鲁大阳,良久,她迟钝地点了下头。
    张清妍手中的符纸燃烧,一律青烟飘向了金莲春,金莲春身上不停流淌的水消失了。她的眼珠子动了动,下颚再次开合,似是在同自己的尸体磨合。
    “是他……杀了我……”金莲春发出了沙哑的声音,抬手的动作依旧僵硬,但那根手指明确无误地指着鲁大阳,又横移了数次,指向了鲁江和鲁家的那个下人,“还有他们……还有她们……”她的手臂再次移动,落在了躲在喜堂角落簌簌发抖的鲁家母女身上。
    金祥目疵欲裂,双眼赤红地瞪着鲁大阳,忽然一声大吼,冲上去一拳头打在了鲁大阳脸上。鲁大阳被衙差压着,自然没有办法躲避,结结实实地吃了这一拳。几个衙差连忙将两人拉开,但金祥挣扎个不停,恶狠狠地盯着鲁大阳不放。
    “你居然害我女儿!你这禽兽!挨天杀的混蛋!”金祥声嘶力竭地叫道。
    金祥的妻子也在喜堂内,本来看到女儿的尸体动了,她吓得瘫软在地,现在听到女儿的控诉,不禁失声痛哭。
    “你说他们杀了你是怎么一回事?”戚容不知何时站到了张清妍身边。作为云夏的知府,他可以凭着张清妍和金莲春鬼魂的话断案,但总要将案件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
    金莲春垂头,看向了鲁涵的尸体,“我同鲁涵在今年元宵相遇,互生情愫,想要结为夫妻,但我们知道两家的仇怨,所以没有直接告诉爹娘,而是试探了几次,结果不尽如人意。”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微微诧异。
    金莲春垂下眸子,嘴角勾起,冷冷一笑,“我是不知鲁家对鲁涵说了什么,但我听我爹说了过去的事情。让他们师兄弟失和的那个师父的女儿其实不是病死的,而是叫鲁大阳强暴后不堪受辱自尽而亡的。”
    众人不禁看向了金祥和鲁大阳,就见金祥面色凄苦,而鲁大阳惊慌失措,显然金莲春说的是事实。
    鲁大阳看中了师父的女儿,频频示好,但迟迟得不到师父和那个姑娘的首肯,就动了歪心思,想着生米煮成熟饭,便对那姑娘用了强。谁知道姑娘事后不敢对人说这难堪的事情,鲁大阳那股狠劲退去后,也有点心中发怵,不敢向师父师娘坦诚,这件事情就无人知晓。那个姑娘此后郁郁寡欢,身体垮了下来,不久后自尽身亡。金祥在那日正巧看到了鲁大阳敲门进入那姑娘的闺房,还当那姑娘对鲁大阳芳心暗许,黯然伤神地离开,没想到回来后就听到了姑娘病倒的消息。他们的师父师娘疼爱这个独女,在姑娘自尽后也觉察蹊跷,偷偷请人验尸,才知道姑娘被人破了身子。知道这一点后,她这段时日的表现和最后的自尽就顺理成章了。师父师娘找不到凶手,也不想让女儿死后还要受人指指点点,就掩盖下了这件事。金祥当时就想到了那日所见,顿时怀疑起鲁大阳来,故意对鲁大阳灌酒,趁他醉得不省人事,引导他说出了真相。师父师娘听到这晴天霹雳,难以忍受,可他们还是不愿意女儿死后还要名节受损,便黯然神伤地搬离了云夏,一去不回。
    自此,金祥和鲁大阳交恶。金祥一直针对鲁大阳,鲁大阳只当金祥是迁怒自己,并不知道金祥已经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他对金祥开始还击,两人有来有往,都没有实力将对方彻底压制死。
    金莲春拿着鲁涵的事情试探金祥,叫金祥说出了当年的真相,命令女儿不能和鲁家有牵扯。金莲春也因此厌恶上鲁大阳,她虽然心慕鲁涵,却不再想嫁入鲁家,就找了个机会拒绝了鲁涵,当机立断地断了这份情愫。
    本来,事情该就此结束的,金家和鲁家继续争锋相对,互相敌视。金莲春会嫁于旁人,鲁涵也会另娶他人,此后形同陌路。
    没想到的是鲁涵因为金莲春的拒绝而借酒消愁,喝醉之后,口吐真言,叫鲁大阳知道了两个小儿女之间的事情。鲁大阳计上心头,怂恿儿子约出了金莲春,相约殉情。生前不能同寝,那么死后同穴,相约来生,也是幸福。鲁涵被说动,答应了下来,找了借口约金莲春到云夏河边,鲁大阳让另外两个儿子和那个下人一块儿动手,趁其不备,将金莲春溺死在河中,造成殉情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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