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河的玄龟?”老掌柜皱起眉头来,“那应该是妖物吧?”
    “那段时间有过天雷吗?”张清妍问道。
    老掌柜想了想,摇头,“没下雨,河水一下子涨起来,谁都没提防,所以才死了好多人。”
    云夏河的水患已经多年,当地的官府和百姓解决不了水患,但对于如何应对却是得心应手。所以这些年旱灾水患,都没有酿成大祸。也就是那一次,猝不及防,洪水冲垮堤岸的时候,城中百姓还茫然不知,等到洪水进入城府之中,众人才开始惊慌逃难。
    天道变化之后,灵兽、妖兽都成了稀罕物。若真是成气候的妖兽现世,天道会降下天雷。既然没有雨、没有雷,那必然不是妖兽。
    要说是其他邪祟法器,谁会炼制一只巨大而沉重的石龟?那岂不是鸡肋?
    “而且,玄龟离水之后流血并收缩成普通的石头了,对吧?”张清妍问道。
    老掌柜点头。
    “那肯定就是镇河玄龟了。”
    镇河之用的玄龟离开了水源,就会法力全消,成为普通石头。这只镇河玄龟被投入河中起码有上百年,生了灵智,正在逐渐变成活物,才会在失去法力的时候流出血来。
    真要如此,它的损毁就是天道授意。法器成精,不容于天道。就如崔家先祖留下的佛珠,也是碰上了灾祸,力量全消。
    若是那只石龟脑袋没有被人带出河水,说不定过个数百年,它依旧有机会生灵化形。可惜的是,它不像佛珠那么好运。躯体被毁坏,离开了水源,失了法力的同时也失去了灵性,不知道流落到何方,那块石头真的就只是石头了。
    “你没听说过玄龟的事情吗?这种镇河法器大多数都是有人请求高人炼制的,投入河中的时候会开坛做法事,应该有记录才对。”张清妍问老掌柜。
    老掌柜摇头,“没有,我们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云夏,没听说过有过这事情。”
    “那就有可能不是云夏河的镇河玄龟,也有可能是更早以前被投入河中的。”张清妍猜测道。
    “这玄龟没了,是不是因此出了事情?”谭念玮问道。
    张清妍侧目,“出什么事情?”
    谭念玮纳闷地说道:“大仙不是说这附近有鬼魂,还有云夏河经常干涸、泛滥……”
    “这不一定和玄龟有关系。有鬼魂很正常,河水干涸泛滥也很正常。”张清妍说道,“是谭念瑧给你写信,说这一带有古怪?”
    谭念玮回答:“倒是没说古怪,但……”谭念玮斟酌着说道,“卫友山的差事办得不怎么顺利。”
    “这有什么奇怪的?”老掌柜插嘴说道,“这里的河堤一直这样,一会儿这垮了,一会儿那塌了。最近正好是河水泛滥的时期,要我说,这时候动工真是瞎胡闹。”
    谭念玮无奈,给张清妍使了个眼色。
    张清妍见老掌柜没有其他情报提供,就作罢了,和谭念玮一块儿进了厢房。
    姚婉恬在房内休息,哄了谭永忻睡觉,自己闲靠在床边看书。见人进来,也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只是和谭念玮打了个招呼,问张清妍:“大仙驱散那些鬼魂了?”
    “嗯。”
    姚婉恬下意识地心中一松。
    谭念玮心中有事,让下人们离开。姚婉恬见状也放下了手中一直没有翻过页的书,坐到了谭念玮身边。
    “卫友山入仕之前就云游四方,考察各地河流,也来过云夏河。对于云夏河河堤如何建造,还有云夏河干涸泛滥的问题,他早就有了主意。”谭念玮迫不及待地说道,“来云夏前,他和他家中长辈,还有工部的老前辈都商量过,那个方案所有人都交口称赞。但是,来云夏之后,他建河堤的过程中频频出现状况。不是老掌柜说的,河水泛滥,所以无法建造,而是动工的时候出了几次人命。”
    姚婉恬神情不变,显然是听谭念玮说过此事的。
    谭念瑧嫁给了卫友山,是她自己挑的夫婿。因为天水城的事情让她耿耿于怀,想要用自己的力量改变一点现状,才选了卫友山为夫。卫家祖孙三代在工部任职,虽然技艺高超,但要说家世、官职,就和谭家天壤地别。谭念瑧婚前见过卫友山,和他详谈一番,两人一拍即合,谭家和卫家同意了这门婚事,还让京城人家都有些意外。两人婚后和谐,夫唱妇随,日子也很美满。卫友山外放,谭念瑧跟着他赴任,踌躇满志,等着能够在云夏造福一方。
    但事情的发展却坎坷重重。
    卫友山负责修建河堤,出人出力出钱的是当地的官府。有谭念瑧这个谭家的嫡出小姐在,卫友山等于是背靠着谭家,当地的官府也不敢太放肆,虽然有所懈怠,却不敢真的贪赃枉法,克扣修建河堤的银两,偷工减料。雇佣的工人一半是服劳役的百姓,一半是官府出钱雇的工匠,因为有谭念瑧时不时到河岸走访,官府对待他们都很优待,并没有奴役他们。
    谭念瑧写信回谭家,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笔调很轻松。她不再是闺阁中的天真小姐,能够用自己的力量完成心愿,虽然周旋在那些官家夫人之间很辛苦,但她甘之如饴。
    之后,云夏的奏折呈上,谭念瑧后续的家信也寄到了京城,一切有了转变。
    第一起事故的发生是人祸。卫友山做了详细的规划,但修建的时候有百姓出了差错,一凿子下去,河堤当场坍塌了一段,数人落河,淹死了一人,失踪了两人。这事情报了上去,没人在意,云夏的官员按照旧例抚恤一番,就结束了。谭念瑧倒是因此伤心了一阵,给那户人家送了不少东西。
    第二起事故则是意外。这段时日云夏河已经开始涨水,卫友山早有准备,详细规定了何时建造哪一段河堤,避开了危险。但他并非算无遗漏,即使做了安全措施,一个浪头打过来,还是有一人没来得及逃开,被卷入河中淹死了。
    不等那人落葬,第三起事故发生,早已修建好的一段河堤垮塌,无人伤亡,但也让卫友山和云夏官府焦头烂额。
    此后,更是事故频发,不是有人落水身亡,就是某一段河堤坍塌,像是遭了诅咒,事事不顺,甚至有工人走路绊一跤,跌在石头上头破血流,重伤不治身亡的。云夏当地的官员和百姓虽然也忧心,但比起卫友山和谭念瑧两个外人来说就镇定多了。对他们来说,这都是常事,见得多了,也就看淡了。
    卫友山和谭念瑧夫妻二人却是愈发焦躁。他们预想过工程会不顺,会有人伤亡,但没有想到会如此严重。如同压在身上的稻草,一根两根还能不在意,但每时每刻都有稻草落下,时间长了,谁都受不了。
    谭念玮就是知道这情况,才决定接他们夫妻二人去宣城拜寿,想要借机开导这对小夫妻,让他们转换一下心情。
    至于修河堤的事情,他是全然不懂,也帮不上卫友山的忙。
    知道了这里有鬼魂作祟,谭念玮既是担心,也是放心。若不是工程出了问题,而是因为鬼怪之事,那有张清妍在就完全不用担心了。但若还是工程上的问题,那卫友山这一次差事恐怕前途渺茫,对于谭念瑧来说也是一次打击。他这个做兄长的,实在是不想看到这种情况。
    姚婉恬在谭念玮叙述的时候悄悄握住了他放在桌下的手,让谭念玮捏紧的拳头松开,反握住了她的手。姚婉恬看向张清妍和姚容希,两人各坐一边,不像他们夫妻二人合坐在一张长凳上。姚婉恬微微蹙眉,想到离开博川时姚夫人对她的嘱咐就暗自撇嘴。
    这么些年过去,姚宁灏和她都成了亲,姚容希这个兄长却只是“没名没分”地跟在张清妍身边。姚夫人一开始对此乐见其成,总想着姚容希有浪子回头的一天,要真的娶了张清妍,不管是休妻、和离,还是维持婚姻,张清妍都会是姚容希的拖累。可姚容希一直没有“回头”,姚宁灏和她都有孩子,姚夫人再看到姚容希站在张清妍身边,就不免灰心丧气。董钊失而复得,还同六弟见面,知道了家人惨死的真相,姚夫人感慨世事无常,不再妄想姚容希“回头”,只盼着他能成家。
    当时不想姚容希和张清妍成婚,现在,姚夫人主意一变,让姚婉恬一路上督促姚容希娶张清妍。
    这对姚婉恬来说并非好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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