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家已经消失了。”张清妍揉着额角说道。
    凌家消失,凌氏消失,没人知道凌氏带着遗珠回去后发生了什么。
    老书生并不觉得意外,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当这一天到来时,他的心情百味杂陈,并不如他自己预料的那样平静。他的手抖了一下,手指放在文书上,因为这一抖,那一页纸移到了花布外。他慌忙将纸张移回来,可是那张纸已经消失了一个角。
    陈海、黄南和郑墨都吓了一跳,有点儿心惊胆颤地看着那张文书。
    “这……这就是那个五脏神的力量?”郑墨结结巴巴地问道。
    “嗯,因为拖得时间长了,所以比较猛。”张清妍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凌家全族都消失了,连宅院都变成了别人家的。看来那些年,凌氏有施展一些手段。”
    不是封神符箓,但凌氏也拖延了五脏神的力量,从她一离开沈家,沈家就开始改变也能看出这一点。
    郑墨连忙问道:“那是什么手段?大仙,我们要不要也防一防那个五脏神?”
    陈海和黄南忙点头。
    老书生回过神,听到这话也是看向张清妍。
    “你们要是愿意,我可以在你们身上刻封神符箓,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三人僵住,瞄了眼老书生的神情,犹豫不决。
    “另一种就是凌氏采用的办法了。”
    “你知道凌姐姐做了什么?”老书生急切地问道。
    “大概能猜到。”张清妍顿了顿,“不过这办法风险很大,要是在失效前没有解决五脏神,或者没有离开漠北,到时候反噬,下场就和你家、和凌家一样。”
    “是什么办法?”老书生追问道。
    “许愿。”张清妍说道。
    郑墨忙说道:“可是那样不是给五脏神递刀子吗?”
    “大仙你说过,不要进那些城隍庙,不要和五脏神有联系。”陈海疑惑地补充道。
    “是啊,所以我说了用这样的法子风险很大。”张清妍解释道,“这个五脏神虽然力量强大,但意志并不清晰了。这就是说,它思维很缓慢,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就像我们看到凌家变花家,凌家在我们到达之前就消失了,所以我们最初看到的还是凌家的门墙,敲门却无人应,而等到凌家变成花家则是在那之后,中间花了很长的时间。我推测,这个改变也是从大体到细节变化,最开始消失的是人,然后宅子外表落魄,漠北人记忆中消失了凌家,但有留白。所以我们进去后看到的是莲花影壁,那个送肉的老头说不出花家,只说是荒宅。渐渐细节也发生了变化,凌家的东西消失,花家的东西出现,莲花影壁变成了祥云纹。到了客栈,那个伙计能够说出关于花家的详细事。”
    张清妍看向老书生,向他求证,“做瓷器的花家,你可知道?”
    老书生苦笑,“原来是花家取代了凌家吗?”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你猜的都没错,五脏神吞噬掉那些许愿者是需要时间的,而且它不光是吞噬掉许愿者,还会吐出来原来吞掉的人。”
    陈海那三人的表情变得古怪。
    “漠北人的认识一直在变,有时候一些人消失了,有时候一些人又出现在他们的记忆中。”老书生说起了他所知道的花家,“凌家的宅子就是原来花家的住处。胡人来犯,花家的人逃出了忻城,后来不知所踪。那宅子几经易手,最后到了本朝建立,凌潇肃大人调任到了漠北,宅子就落到了他的手上。”
    胡人攻入忻城的消息一传到中原,同花家一块儿消失的,还有中原几家大商贾的掌柜或东家。他们本来是约好了同花家谈瓷器生意,希望劝花家搬到中原腹地,没想到就碰到了这倒霉事。那些大商贾自然不会放弃花家和自家的人手,雇了镖局的人冒险去漠北找寻这些人,人没找到,但花家的宅子他们是都看到了。那时候花家的祥云纹影壁刚雕刻好,所以这消息并没有传入中原,只有他们那批人知道。这东西带不走,而胡人还没被完全驱赶,花家只是失踪,还不是消失,所以当时那些人只是震撼,却没有多想。等到他们迟迟找不到花家的人,胡人又被朝廷击退,这块影壁就变成了价值连城的无主之物。
    花家的宅子因此几经易手,保存了下来,而会买下这宅子的都不是漠北人,漠北人的记忆中,花家消失了,从未有过一个制瓷器的花家,也没有麒麟腾云驾雾的祥云纹。那些买下宅子并住进来的人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成了漠北人,他们也开始遗忘花家。
    但花家真是太出名了,那时候又是花家刚出事,不断的有外乡人慕名前来找寻花家,还有想要捡漏,看看能否在花家的祖籍淘到一些他家的瓷器。那些外乡人都发现了漠北的蹊跷,当他们找去花家之后,发现住在花家的人都不知道祥云纹,便高价购买下宅子。然后就是事情重演。
    最初派人去漠北的几大商贾很郁闷。他们以为漠北当地的官员私吞了这宅子,所以屡次派人去,却屡次莫名其妙地失了宅子。
    直到凌潇肃调任来漠北。凌潇肃知道有花家的存在,也发现了这个蹊跷。他原本只当漠北百姓疲于应付时常来犯的胡人,不关注这种闲事。他侥幸得到花家宅邸,大喜过望,写信给家人提过此事。等他同胡人同归于尽,凌家搬来漠北,就住进了花家宅邸。凌潇肃那时名声正盛,谁都不会认为凌潇肃强占他人宅邸,那些商贾转而怀疑起自己的手下,上门询问凌家,这事情才被凌家知道。
    后来沈家也因为种种原因搬迁来了漠北,同凌家有了来往,成了世交,也知道了这旧事。
    “凌家一直记着花家?”张清妍听出了其中关键。
    老书生点头,“凌家记着,我们家也记着。因为凌潇肃大人放火烧城的时候,烧掉了忻城内的城隍庙。”
    众人听后愣了愣,恍然大悟。
    “忻城毁于一旦,重建的时候先紧着百姓的住处,城隍庙是后来重建的,迟了好多年。”
    就在那个时间差内,凌家、沈家有族人外放为官,离了漠北,这段奇怪经历被他们记下,并且当做对漠北风土人情的描述,频频对子孙谈起。
    当然,两家对子孙说这事情是处于完全不同的考量。凌家希望子孙记得漠北艰苦,善待漠北百姓,沈家却是为了让子孙记得漠北艰苦,努力离开漠北。两家世交,年轻子弟来往频繁,说起此事,语气有微妙的不同。也是因为此,两家虽然交情仍在,还常有联姻,但都刻意避开了朝堂之事,在人前也不是那么亲密。世交的关系一直不为人所知。
    “我虽然没亲眼所见,但也能想象得到你们在凌家,也是花家看到了什么。”老书生说道,“因为我就亲眼见过这样的事情。”
    他在漠北重新娶妻生子,妻子是漠北人,在漠北土生土长,从未离开过漠北。成婚后,他因为心中异样,对妻子敬重,却没有多少感情。妻子也发现了这一点。按照漠北人的传统,这时候该去城隍庙拜拜,祈求五脏神保佑。但既然他的妻子能嫁进曾经对五脏神不敬的沈家,可想而知她对五脏神的信仰不是那么虔诚,也从未想过靠五脏神的力量来让婚姻美满。
    两人这样相处了几年,孩子都有,妻子也放弃了。但沈家人短命,她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儿子。于是,她还是进了城隍庙,向五脏神许愿。
    “那个孩子还活着,活得好好的。”老书生苦笑,“其他人都没发现,但我知道,他不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在那天落了井,他就从我面前冲出房门,跑到井边跳了下去,等我把人捞起来,发现是另外一个孩子,井里面没有其他人。我一问,他说自己叫章俊。但他刚说完这话,就晕了过去。其他人也蒙了,四处寻找我儿子,可慢慢的,他们就不找了。我问他们,他们还说我儿子不是就躺在屋内吗?那个章俊醒了过来,叫我父亲,好像从一开始我儿子就是他,他就是我儿子,从来没有说过章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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