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晨枫因为淋了雨,所以回来之后就生病了,一连咳了好多天,篮球社的练习也暂时停止,然后直到元旦连假的前一天,课上到一半时,他就因为发烧,被家人接回家休息了。
    隔天中午,苏芸綺请苏宗泽教她煲了汤,然后在家里弄完了午餐,才带着煲好的汤过去看他。
    她按下电铃时,以为会是宋晨枫来应门,正要开口解释因为市区塞车所以晚到了,结果却发现来应门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而乍见她的长相时,苏芸綺反射性的就往后退了一步,差点将手上的保温瓶弄倒。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吗?」姚若华看见她的反应,当下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先伸手扶住了苏芸綺。
    此时小雪一听见门前的动静,很快的飞奔过来,扑在苏芸綺的脚边,她赶紧蹲下身,将小雪抱起来,然后深吸一口气,努力抚平心里翻腾的思绪。
    「姊姊好,我是晨枫的同学,我来探望他的……」
    姚若华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见宋晨枫从她后方快步走来的脚步声。
    她赶紧把握短短的时间,拉住苏芸綺的手。
    「妹妹你真可爱,还叫我姊姊呢!真是不好意思!我问你,你是不是就是开学第一天的时候,跟着晨枫一起走到校门口的女生?我跟你说……」
    「小阿姨,你不是要赶回去加班吗?快来不及了!你的包包在这里!」
    姚若华话都还来不及说完,宋晨枫就把公事包塞进她的手里,然后很快的将苏芸綺带到自己身后,再对她招了招手。
    「小阿姨,路上小心。」
    姚若华愣了下,才好气又好笑的抬头看向比自己还高了半个头的小外甥,忍不住无声的对他说了句:「你这可恶的小鬼……」
    宋晨枫笑了笑,「小阿姨,已经二点了,你会赶不上高铁哦!」
    姚若华一听完,吓了一跳,赶紧转身就要出门,临走前,她一边穿鞋一边还不忘叮嚀。
    「晚上和睡前都要记得吃药啊!别忘了!」
    姚若华一走,客厅瞬间安静下来。
    苏芸綺从他身后走出来。
    「……她是你的阿姨?」
    宋晨枫转过身,对她点点头。
    她蹲下身,放下怀里的小雪,淡淡的说了句:「难怪长的那么像,我吓了一跳……」
    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胶着的沉默就凝滞在两人之间。
    他轻蹙着眉宇,看着蹲在地板上,逗弄小雪的她,他明白她害怕,其实他也一样,可是不去面对过去的伤痕,不继续往前走,他们就会像过去的那六年,永远被困在停滞的时光里。
    彼此间沉默了许久,她才站起身问他:「……你吃过饭了吗?」
    他摇摇头。
    「外公和朋友昨天就去登山了,后天早上才回来,我有点发烧,所以上午小阿姨开车载我去看医生,快十二点才回到家,吃完药就睡到现在了。」
    闻言,她走到他身前,看见他疲惫苍白的脸,也不再纠结刚才的事,赶紧要他坐下休息,很快的洗了手,拿出保温瓶放在桌上。
    「喝点汤再去休息吧!」
    他喝完汤后,流了一身的薄汗,整个人还是很昏沉,在简单的梳洗过后,就躺回床上休息,很快的又睡着了。
    苏芸綺在厨房,将带来的煲汤放回冰箱,却发现里面放了很多的冷冻食品,再打开旁边的柜子,里面还放了几包泡麵。
    她蹙着眉想了想,就打开冰箱,将里面的食材清点了一番,然后再打电话给苏宗泽。
    *
    宋晨枫醒来时,已经五点多了,他看着窗外的夕阳,一时间还有些神思恍惚,此时就看见苏芸綺拿着托盘走进房间。
    「你醒了?」
    他坐起身,揉了下眼睛,才低头看了下手錶。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家?你外公会担心的。」
    她把托盘上的晚餐和药物,一一放在床旁的矮柜上。
    「没关係,我已经向外公说过了,这是我刚煮好的咸粥,吃完以后记得要吃药。」
    他看着白色瓷碗里,冒着丝丝热气的咸粥,食物扑鼻的香气散佈在空气中。
    「这是你煮的?」
    她笑着点点头。
    「我把冰箱里的食材记下来,再请外公教我该怎么做变化,我外公以前是粤菜餐厅的主厨,什么菜都难不倒他。」
    他吃完晚餐时,天已经黑了,她收拾完之后,又叮嚀他要好好照顾身体。
    「我下午的时候,帮你把明天的三餐都一併弄好放在冰箱里了,你记得不要再吃冷冻食品和泡麵了!」
    他从醒来后就很少说话,一直安静的看着她做事,对于她的叮嘱,也只是微笑的点头。
    看着他的反应,她有些放心不下,想着他该不会是烧傻了吧?于是在离开前,她坐在床边又帮他量了一次体温。
    她看着耳温枪上的温度显示,点了点头。
    「现在三十七度,没有烧了。」
    说完后,她还是不放心的伸出手,想测一下他额头的温度,却在拨开瀏海的那一瞬间,撞进一双墨黑澄净的眼里。
    她一时怔住,原本要收回的手,却不自主的往前轻轻抚过他的眉眼,浓密柔细的睫毛,柔软的划过她的掌心,像他始终不变的温柔,令她怦然心动。
    他半坐在床头,看着她逐渐长长的黑发,随意的扎在颈后,因为忙着照顾他,已经有部份松散开来,当她倾下身,伸手轻触他的前额时,乌黑的发,就一丝丝的滑落在白皙细緻的脸颊和线条优美的锁骨上,这一幕映在少年的眼里,形成了魅惑动人的美丽,让他完全移不开视线。
    少年不自主的坐起身,试探性的靠近她,女孩没有闪避,只是专注的看着他的眼睛,就在她伸手轻触他的眉眼时,他抬起双手,轻抚上她的脸颊,掌心传来细腻柔嫩的触感,让他心底一阵悸动,就在那一瞬间,他不顾一切,吻上了她的唇。
    苏芸綺眨了下眼睛,少年的唇微凉,柔软的贴在她的唇角上,他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还微微的翕动着,身上带着淡淡的薄荷香味,她的心在瞬间充盈了无法言喻的情感,更甚那晚在桂花树下的记忆。
    少年离开她的唇时,两人都怔怔的互望着对方,安静的房间里,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和自己的心跳声。
    直到少女的眼眶渐渐漾起了水光,他才恍然回神。
    「……你、你别哭!是我不好!」看见她委屈的模样,他一阵懊恼,怎么就忍不住亲下去了呢?于是赶紧握住她的手,抬起来就往自己胸口打了一下,「你想要打几下都没关係!你别哭……」
    少女依旧泪眼望着他,什么反应也没有。
    他一脸无措的握着她的手,紧张的等待她的回应,她却忽然抽回了手,少年愣了下,随即瞇起眼睛,低下头,想着就让她打一下,好让她消气。
    但预期中的疼痛没有发生,却听见一阵脚步声和大门开啟的声响,他张开眼睛时,才发现少女已经离开了。
    宋晨枫赶紧拉开被子,连鞋子都没穿,就跑到书桌前推开窗户,焦急的喊了一声:「芸綺!」
    苏芸綺已经推开庭院的小门,正准备要离开,此时耳边却传来他的呼喊声,她红着脸想当作没听见,然后快步离开,可又担心他的身体,最终仍是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结果才看了这么一眼,她的脚步就顿在当下,再也移不开。
    他就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长袖t恤,站在敞开的窗户前,浅色窗帘在他身旁被吹的高高扬起、不断翻腾,夜风拂过他的发,一双漆黑的眼睛,如墨色的夜空那般深沉。
    她心一紧,什么都忘了,转身快步的跑向窗前,一边伸手准备把窗户关上,一边焦急的说:「快关起来,不然会吹到风的!」
    他不管不顾的挡住了她关窗的手,紧紧的握着。
    「那你不要走!」
    看着他因为生病而略微憔悴的神色,她赶紧上前为他挡住寒冷的夜风。
    「我不走了!你先拿件衣服穿上!」
    闻言,他松了一口气,点点头,随手就拿了一旁掛在椅背上的外套。
    他穿好了外套,两人一个对视之后,忽的又都红了脸,随即一起低下头,伴随着一阵尷尬的沉默。
    片刻后,他才抬起头,看着站在窗外的她,一头过肩的长发,已经没再扎起,此时柔顺的披在肩上,几撮细细的发丝被风吹到嘴角处,他伸出手,为她勾开滑落的黑发。
    「可以把头发留长吗?像小时候那样……」
    她抬起头看向他,却又在和他眼神接触的那一刻,很快的转过头,眼睫低垂声音有些不稳的问:「……为什么要留长发?」
    他一手撑在书桌上,一手轻拽过她的手,让她更靠近自己。
    「……因为,我觉得很美。」
    少年和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声音里带着温柔的诱惑,她终于抬起眼,望进那双深邃的眼睛,此时正清晰的映着自己的身影,第一次,她如此深刻的感受到他纯粹真挚的情感。
    夜风扬起,她的黑发一丝一缕的、如羽毛般,轻轻的触到他的脸颊上,然后柔柔的飘进了他的心里。
    少年轻抚她的发,在她耳边细语:「……你是我眼里,最美的女孩……」
    月色如霜,映着一地清冷寂寥的银白色光影,她抬起手抚上心口,压下心底急促的心跳和起伏的思潮,少年就着月光,在四目相对时,倾身靠近她,再次温柔的吻上她的唇。
    *
    中午数学课一结束,数学老师就把讲义交给宋晨枫。
    「把这份数学讲义拿去学务处影印,再发给大家」说完后又对着全班说:「大家好好加油,下个礼拜段考完以后,就可以放寒假了!」
    宋晨枫接过讲义后,就走去找数学小老师,要一起去学务处影印。
    数学小老师是林奕翔,平时很爱开玩笑,本身也是篮球社的社员,他和宋晨枫私交不错,看着宋晨枫和苏芸綺心照不宣的关係,偏在学校又都中规中矩的,于是就想趁这个机会,和几个同学故意闹他一下。
    「班长,我已经饿到头晕,手无缚鸡之力,要先去餐厅吃饭了,反正班费在总务那里,你跟她去影印就好了!」
    宋晨枫愣了下,随即抬起眉,心下了然,正准备无视他说的话,要把他拉起来一起去学务处时,林奕翔很快的就从座位上跳开来。
    然后其他同学已经把刚在外面洗手,还一头雾水的苏芸綺带进教室里了。
    林奕翔笑的一脸无辜,再搭上宋晨枫的肩膀。
    「班长,你的“好朋友”来了。」说完后再装模作样的摇摇头,「不用太感谢我、真的不用!」
    林奕翔和那群同学,说完后就一哄而散,只剩两人尷尬的站在原地。
    当下,苏芸綺的脸已经红透了,宋晨枫表情还算镇定,只是耳朵已微微的泛红,他转过身淡淡的对她说:「我们早点去,才能回来吃午餐。」
    她嗯了一声,红着脸和他并肩出了教室,直到走到长廊转角时,她不经意的看见陈雨柔正站在教室门口,看着她和宋晨枫。
    陈雨柔接触到她的目光后,很快的就低下头,转身离开。
    苏芸綺心口闷闷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直到和宋晨枫影印完讲义,她都有些心不在焉。
    他们一起走到音乐教室门口时,宋晨枫忍不住问她:「你怎么了?是因为林奕翔的玩笑不开心吗?你别在意,我会再跟他说的。」
    她摇摇头,忽的停下脚步,然后轻扯他的衣袖。
    「问你一件事……」
    「……」宋晨枫双手抱着影印好的一叠讲义,微蹙起眉,迟疑的点点头,心想她不知又要问什么了。
    她咬着下唇,想了想才说:「如果没有我,你会不会喜欢陈雨柔?」
    他愣了一下,有些不解的反问:「……你干嘛问这个?」
    她低下头,沉默了片刻才说:「……虽说我没有对不起她,但就是觉得对她抱歉,可我也不可能因为抱歉就把你让给她,所以我觉得……这样胡思乱想的我,其实很偽善……而且,我想不明白,为何你会选择我?你明明喜欢过她……」
    闻言,他沉吟了片刻,然后忽的将讲义往身侧一抱,腾出另一隻手牵着她,将她带到音乐教室里。
    苏芸綺吓了一跳,赶紧拉开他的手。
    「你干嘛?等一下弦乐社要来练习,我们快走了……」
    宋晨枫笑着说:「没关係,他们刚练完,已经去吃饭了。」
    只见他进了教室,随手把讲义放在一旁的桌上,就拉开钢琴前的座椅再打开琴盖。
    「我自弹自唱一首歌给你听。」
    苏芸綺弄不清他要做什么,于是站在钢琴前,困惑的望着他。
    「你要弹什么?我记得你的钢琴弹的不怎么样……」
    「……」宋晨枫觉得苏芸綺什么都好,就是对他讲话太直接了,从小到大都没变。
    他无奈的说:「跟你比琴艺我是没办法,谁叫你的小提琴和钢琴都学的那么好。」
    她听完就笑了出来。
    「算了,我都多久没练过琴了,现在大概也没比你强多少了。」
    她不以为意说出口的话,却让他讶异的看了她一眼。
    她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只是好奇他要弹什么曲子。
    「你到底要弹什么给我听?」
    他回过神,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回说:「你听了就知道。」
    他在准备好之前,还刻意的咳了一声,苏芸綺坐在他身边,忍不住笑了出来。
    宋晨枫坐在钢琴前试弹了几个音后,深吸口气,修长的手指随即流畅的在琴键上,弹奏出悠扬美丽的旋律,低沉乾净的嗓音,唱出深藏的思念。
    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桿上多嘴
    你说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觉
    手中的铅笔在纸上来来回回
    我用几行字形容你是我的谁
    秋刀鱼的滋味猫跟你都想瞭解
    初恋的香味就这样被我们寻回……
    槭树遮挡了部分的冬阳,日光透过陈旧的木製窗櫺,在地板上映出斑驳的树影,不时随风轻轻的摇晃。置身在陈旧的教室里,看着眼前的胡桃木钢琴,带着浓厚诗意和怀念氛围的词曲,让他们同时想起了过去的时光,一曲未尽,他的双手缓缓离开琴键。
    曾经她不愿回首也不愿前进,执着的停留在原地,而他则是将回忆珍藏心底,然后牵起她的手,执着的走向未来。
    她轻轻的靠向他的肩膀,低声的问:「……为何要回来?忘了,就不会伤心了……」
    他望向窗台上,随风飘零的落叶,春去秋来,四季更迭,他的思念从来没有停止,遗忘是不曾存在的选项,他始终只想着要回来寻她,没有想过放弃、也不曾想过原因,直到再见到她的那一刻,所有的心事皆已瞭然。
    优美的旋律还縈绕在心头,他伸出手,将曾经溢满于心的思念,再次寄情于黑白琴键扬起的音符里。
    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院子落叶跟我的思念厚厚一叠
    几句是非也无法将我的热情冷却
    你出现在我诗的每一页……
    窗台蝴蝶像诗里纷飞的美丽章节
    我接着写把永远爱你写进诗的结尾
    你是我唯一想要的瞭解……
    为何要回来?为何不遗忘?
    因为你是我心里,唯一想要的瞭解,你出现在我诗的每一页……
    文中的歌曲取自《七里香》是歌手周杰伦发行第五张国语专辑。由台湾新力音乐于2004年8月3日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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