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来势非常快,整座小镇上一片黑压压,天空乌云密布,倾盆大雨宛若海水倒灌,毫不留情地拍打在瓦簷上。周遭雷鸣声不绝于耳,越发激烈刺耳,时而像战鼓的狂奏曲,时而像死神的悲鸣曲,呼啸的狂风夹带浪潮侵袭着沿岸,一艘艘停泊在城镇旁港口的帆船被涨起来的海水弄得忽高忽低,险些要翻船了一样。
    面对如此可怕骇人的骤雨,玛姬一行人被迫前往白头翁酒馆。布莱克用力推开门,里头早已坐满人潮,他们似乎本来就在这里饮酒作乐,看起来跟这场暴风雨无关。
    玛姬用手轻拍秀发,试图将水渍甩开,不过身上早已湿成一片。亚伯特环顾四周,发现柜檯有一名妙龄女子,他有着一头鲜艳的红色头发,面容姣好,身上穿着一套衣领刻意开低的连身长裙,高耸的胸部呼之欲出。
    布莱克和托雷也注意到了,前者眼睛盯着很大,后者故意用馀光窥视。亚伯特礼貌上前,鞠了个躬问道,「这位美丽的女士是酒馆的人吗?请问还有空房吗?」
    「叫我汉娜就行了。」红发女子嫣然一笑。其实在她没开口之前,眾人早有预感她就吉米所说的汉娜。布莱克取出雪茄叼在嘴上,稍微梳整散乱的头发之后,他迈步向前搭訕。汉娜似乎对应付这种事轻车熟路,她一边取悦布莱克,一边又婉拒邀约,惹得布莱克心里发痒,就差没衝上去抓住她的肩膀示爱了。
    玛姬瞥了一眼托雷,淡然地说,「想看就大方点,何必掩掩藏藏,女人对这种目光很敏感,特别是当你盯着她的臀部和胸部时。」
    「我只是在欣赏美好的事物。」托雷耸了耸肩。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男人永远不懂知足。罢了,你要看就看吧,反正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生物不是吗?」
    「这样吧,为了赔不是,今晚我只待在你身旁。」
    「谁说要你陪了,你一个人自己睡吧!」玛姬微微一笑。
    就在两人打闹之际,亚伯特已拿到两间房的钥匙,他将其中一把给了玛姬。玛姬看了看还待在原地的布莱克,布莱克似乎还想跟汉娜聊天,但汉娜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她很快找了个要去厨房帮忙的理由躲掉布莱克的纠缠。毕竟布莱克一个大男人,手上装了支铁手臂,平常也没下过厨,总不能厚着脸皮跟进去厨房帮忙。临走之前,汉娜还给了他一记飞吻,本来生着闷气的布莱克顿时心花怒放,看上去魂都要被勾走一样。
    「今晚你最好把他看着。」托雷皱起眉,看了看亚伯特。
    「你觉得我有力气拖住他吗?」亚伯特摇了摇头,他露出苦笑,「不过说实话,这个叫汉娜的女人确实很有一手,难怪布莱克和那个叫吉米的年轻人被他迷得神魂颠倒,我看这间酒馆大半数的人都是为她而来。」
    「连你也看上她了吗?」玛姬语气有些不悦。光是她身旁三个男人都注意汉娜,即便她平常表现落落大方,仍会在这种事上產生对抗意识。
    「如果要选的话,当然是她比较好。」亚伯特瞥了玛姬一眼,意有所指地说,「我寧愿跟布莱克为敌,也不想和托雷一争长短。」
    「哼,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话说如此,玛姬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带着笑容,因为亚伯特这番话间接表示托雷的心是属于她,玛姬对这个回答相当满意。
    进入房间后,美人恩重,托雷拦腰把玛姬抱了起来。玛姬的脸火烧般灼红起来,轻轻地在托雷耳边咬一口,看似抗拒的挣扎,心跳的跃动声却毫不掩饰地出卖了她。托雷温柔地吻着她的香唇,玛姬双手环绕他粗壮的颈项,狂热地向他反应。
    云雨过后,玛姬卧在床上,托雷一手拖着腮帮,一手轻抚她的背。他的目光移至隆臀,不禁在心里苦笑,布莱克说得没错,这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臀。片刻之后,托雷想起什么事,「对了,明天你打算怎么做?你有什么计画吗?」
    玛姬眨了眨眼,故意叹了口气,「才刚温存完,连一句好话都不哄,现在就急着谈正事,你们男人真现实。」看到托雷面露尷尬,她噗哧一笑,轻了他脸颊一口,「我说笑的,不过在告诉你之前,我想先听看看你有什么想法,例如哪个地方你觉得十分可疑。」
    「如果只能选一个地方,我会怀疑旧镇。」
    玛姬眼睛一亮,「为什么呢?」
    「盐田和鱼塘虽然很奇怪,但如果说那里藏着什么商业秘密,马汀不想让我们过去,这倒还能说得通。但旧镇不关他们的事,为什么要刻意将其从地图上抹掉?」
    「你想得跟我一样,我也怀疑旧镇有问题,我明天正打算去那里一趟。」玛姬嘴角勾勒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你不会想穿过那片树林吧?」托雷担忧地问。
    「你猜猜?」玛姬瞇起眼睛,意味深长地说。她想起了什么,「对了,你该换衣服了吧?」
    「正有此意。」托雷说。这是托雷的习惯,即便是睡觉的时候他也要全副武装,或许是以前当杀手躲避寻仇的关係,他始终保持最好的战斗姿态以防万一。特别是玛姬在身旁,他更是战战兢兢,不敢轻忽大意。
    趁着托雷下床换衣服,玛姬侧过身去,她垂下眼瞼,缓缓闭起双眼。也许是今日发生太多事令她有些劳累,又或许是托雷给她安全感,她很快就沉入梦乡。
    她作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站在黑鴞号的甲板上,她一边喝着威士忌,一边眺望远处刚才被炮火轰散的船隻残骸。正当她感觉四处都很明亮,她信任的船员都在四周之际,忽然一团黑压压的阴影从水下冒出来。
    黑影十分庞大,几乎是黑鴞号的二十倍,它迅速浮上来,等到接近船底的时候,它一口气将船吞了下来。玛姬惊讶地跌入海里,她感觉四周有一双双阴森混浊的眼睛盯着她,位于头顶上方的明亮离她越来越远,她的脚被人牢牢拽住,彷彿要将她拖入海底深渊。
    玛姬感觉呼吸快喘不过气来,她失去了宝贵的空气,眼看就要溺水窒息。冰冷的海浪一波波朝她的脸上袭来,她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她连一根手指头都无法移动。玛姬想要大喊求救,但她发不出声音,海水咕嚕咕嚕灌入她的口中,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了。
    玛姬仍在持续下沉,就在被拉入海下几百英呎之后,她感觉有一股巨大的眼睛盯着她,她往下一瞧,她无法言喻那是什么生物,那个生物好像有着一张圆型的口器,里头满是尖锐的牙齿,牠身上满满的触手,看起来既不像章鱼也不像鯊鱼,这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未知生物。
    这个生物好像比抹香鲸还巨大,牠越来越靠近,骇人的口器对准了玛姬,马姬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她的双手依然无法自由活动,她试图闭上双眼,心想哪怕是死也不要望着牠。但事与愿违,玛姬连闭眼都办不到,她保持睁大双眼的模样看着生物越来越靠近自己,压迫感和恐怖感混杂在一起。
    倏忽间,玛姬感觉自己好像可以动了,她大喊了一声,虽然她知道这样没什么用,但就像是一种象徵抗拒的挣扎。就在这一刻,她猛然从床上起身,她的周围恢復成酒馆的房间,外头传来暴风雨猛烈拍打窗户的声音。
    玛姬往旁一瞥托雷正惊讶地看着她。从托雷的视角来看,玛姬就像是睡到一半忽然从床上跳起来,她看起来惊恐万分,苍白的脸孔冷汗直流。托雷问,「发生什么事了?」
    玛姬贪婪地吸了几口气后,驀地扑向托雷的怀里,「抱紧我。」玛姬颤抖的抱住了托雷,她看起来惶恐不安,托雷鲜少见到她这样分寸大乱。
    「你作恶梦了吗?」托雷轻轻搂住她,拍了拍她的背。
    「不,那不是恶梦,那是真实的。」玛姬颤声地说着。托雷听到她的回答,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他知道这句话代表什么,玛姬在暗指这是古神的低语。
    古神的低语,这是很多人最畏惧的事。这世上有很多人不相信古神的存在,通常那种人往往衣食无忧,日子过一天算一天。对于在海上讨生活的人,他们在惊滔骇浪中求生存,面对无垠海洋善变的性格,他们坚信这是古神可怕的恶作剧。
    有人声称见过古神,也有不少相关记载描述到古神,但没有亲眼见到的人永远不信,他们总认为这只是水手们无聊没事干的间聊,目的只是想吹嘘自己遭遇过可怕的险境。托雷和玛姬都相信古神的存在,应该说黑鴞团所有人都信,因为他们都曾间接地接触到古神。古神并不常出现在世人面前,他们会製造梦境,类似一种精神攻击。
    曾接触过古神的人纷纷指出,他们认为世上的古神不只有一个,古神共分成两派,不存在善恶理论。其中一派的古神是透过威胁、恐怖和强大的力量逼人类畏惧他们,另一派的古神类似领主收赋税,只要你按时上缴祭品,他们就会保佑你的安危。
    有传言古神的力量源自于人类的信仰,所以他们要透过这种方式获取人类的敬畏,从而让自己的力量更加强大。例如海卓拉厄姆湾的命名,就是取自其中一个古神海卓拉,祂存在于无垠浩瀚的海洋里,只要对其抱持敬畏之心,祂就会保佑船团出航平安。
    有些船团甚至坚信祂需要实质的祭品,所以会在船上养着牲畜,通常是母山羊,因为方便携带还可以產羊奶。当海上天气诡譎剧变之际,这些船员会搭出跳板,将这些母山羊一隻隻推入海里,他们相信这样做之后过不久浪潮就会平息。
    托雷看着瑟瑟发抖的玛姬,心中不捨,他温柔地安抚玛姬。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喀啦的声响,似乎是从门外地板传来的声音。外面有人?是谁?托雷不禁感到疑问,他想要走上前确认,玛姬一把抓住了他,「别离开我。」
    「我只是看看而已。」托雷安慰地说。
    「我跟你一起去。」玛姬说。托雷看着她一丝不掛,如果等她穿好衣服,外面那个人估计早就走远了。玛姬看穿他的想法,顺手抓起她引以为傲的船长大衣,系上三颗银扣环后,勉强能遮住她美丽的胴体,儘管那双浑圆修长的腿仍若隐若现。
    两人一前一后,玛姬一手搭在托雷的肩上,身子微倾,伏在他宽阔的背肌上。玛姬将簧轮枪牢牢紧握在手里,灼灼目光警戒四周,深怕从某个阴影角落跳出一隻可怕的怪物。
    两人走在二楼狭长的廊道上,前方空荡荡,底下大厅传来此起彼落的喧闹声,看来这里的隔音很糟。其实进来酒馆后,托雷就注意到了一件事,白头翁酒馆外表看起来崭新,但里头摆设却有种经年累月的沧桑感,他们一开始走上来的橡木阶梯时不时发出喀吱声,彷彿橡木里已被白蚁蛀蚀缕空,一不小心随时会踩断。
    托雷有些不明白,摆设与其说是老旧,不如说有种长期泡在水里发潮的感觉。但按照地理位置来说,这间三层酒馆已经算是镇上很高的建筑物,总不可能经常淹水吧?虽然托雷满腹疑问,但他还是先将思绪拉回现实,毕竟他还得保护好玛姬。
    就在走了几步后,两人同时发现了一件事,地上有不寻常的水渍,看上去像是爬虫类的尾巴蛇行在地上的痕跡。托雷蹲下身来,仔细审视一番,他知道这水渍绝非偶然,因为上面沾附着黏稠的液体。他知道这肯定不是屋顶漏水,酒馆共有三层,他们恰巧位处二楼。
    玛姬比对了一下痕跡,如果说是蜥蜴或蛇显然有些大,按照体型来判断,行走过这里的至少得是隻蟒蛇。不管如何,她可以肯定不是深海鱼人。
    就在两人端倪水渍来源之际,一个纤细的声音叫住了他们,「两位客人,怎么了吗?」他们猛然回头,只见汉娜站在二楼阶梯,一手提着水桶,一手拿着拖把,纳闷地望着他们。
    「你怎么在这里?」托雷反问。
    「是这样的,刚才有客人反应二楼地板有水渍,我恰巧没事就来清扫一下。」汉娜望着看起来只披着一件大衣的玛姬,困惑地问,「发生什么事吗?」
    「哦,其实是她喝醉了,我正要扶她回去。」托雷敷衍地说。汉娜质疑地看着两人,毕竟他们手上都握着杀伤力强大的火枪,这种说法明显不合逻辑。
    两人不打算多作解释,玛姬佯装头昏的模样,托雷赶忙搀扶她进入房间。托雷谨慎地趴在门上偷听,确认外头的汉娜开始拖着地板,他才将银枪放回腰间,走回那张双人床。
    玛姬压低声量,皱起眉头,「刚才根本没听见有人在外头走动,她怎么会说有客人反应地板上有水渍呢?」她的疑虑并非空穴来风,如果说方才的声响真是外头某种生物造成,那地板上的水渍一定是那时候留下。
    「我刚才注意到这间酒馆走廊上的窗户都没关好,或许是外头的客人提醒她。」托雷想了想后说。他知道这很牵强,但他现在不想让玛姬更劳累,因为他感受到玛姬仍在颤抖,她需要好好的休息。
    虽然玛姬知道托雷是在敷衍她,但她的确很累了,受到古神的低语,她精神有些不济,实在不想再花心思去烦恼这些事了。她索性脱掉大衣,鑽进了被窝,用着命令的口吻说,「今晚你一定要待在我旁边,哪儿也不许去,听清楚了吗?」
    托雷想起他们刚上楼的时候,玛姬还故意调侃不想让自己陪在身旁,不过如果现在用这种事捉弄她可不是件好事。托雷之所以坚信古神的存在,那是因为他也曾遇过古神的低语,他知道那滋味很难受。
    托雷脱下马靴,爬到了床上,他轻抚着玛姬金黄色的鬓发,温柔地说,「遵命,我亲爱的玛姬船长。」玛姬清澈如镜的眼眸望着托雷,嘴角上扬,弯成了一抹微笑,她偎到托雷温暖的臂膀里。
    幸运的是,今晚她没有再受到古神的骚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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