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对琉球的情况一无所知,但是倭寇的暴行,已经到了人神共怒的地步。”
    李宾言召开了驰援琉球百姓抗击倭寇的专题会议。
    他的语气非常的愤怒,因为倭寇和海盗的猖獗,给琉球的百姓,带来了灾难。
    “琉球一共三府五州共计二十七个郡,而陈福寅就在南山府的久米村,他在久米村配合闽人三十六姓,抗击倭寇。”李宾言介绍着情况,拉出了一张堪舆图,点在一个海岛上说道:“这里就是久米村。”
    久米村不是一个村寨,而是一个岛。
    从宁波市舶司出海而去要二十天,这个岛上的百姓,就是久米士族的聚集地,也是琉球国的文化中心。
    岳谦和季铎眉头紧皱的看着久米士族的位置,他们不信任这些士族。
    确切的说,从正统年间来的军卒,对文人都有一种天然的不信任。
    李宾言继续说道:“根据我们收到的情报,国头北山府五郡悉数被倭寇所攻占,而中头中山府五州八郡在海盗的手中,岛尾南山府,在反抗军手中。”
    “但是南山府正在被步步蚕食,我们必须要尽快的送军备前往久米岛,根据陛下谕旨,我们要想办法武装起来当地的百姓。”
    “所以,谁去?”
    李宾言说的非常笼统。
    海盗有多少人?倭寇有多少人?航路上会有何等的危险?岛尾南山府的局势到底如何?
    不知道,两眼一抹黑。
    “我去吧。”袁彬立刻点头说道。
    滞留在琉球的陈福寅,是他们锦衣卫的人,他不去谁去呢?
    岳谦立刻说道:“我和你一道,你打架行,但是论安土牧民,你远不如我。”
    “我也去。”季铎也没有犹豫,也没有多少废话。
    他们三个人向来集体行动,袁彬一个人出生入死,季铎也看不下去。
    唐兴非常兴奋的说道:“我也去!这么热闹的事儿,怎么能不带上我呢?”
    唐兴喜欢冒险,这么好玩的事儿,不带上他,实在是说不过去。
    大家互相看了看,并没有拒绝,因为唐兴是外戚,在岛上与大明来往不便,出了什么事,唐兴在,也算是陛下旨意的延伸。
    换句话说就是,天塌了,有个儿高的顶着。
    “那好,陛下敕谕点二百庶弁将、一百掌令官,五百精兵,配合你们。”李宾言最终点头确认,从中官王寅手中取了火牌。
    袁彬、岳谦、季铎、唐兴四个人将会乘坐四艘三桅大船,携带大量的军需物前往久米岛,包括了火药、火炮、火铳、甲胄等等,大约能武装一个两万人的团营。
    大明不缺军备,即便是在兴文匽武的大时代,南衙和北衙的武库里,也是各种军备,堆积如山。
    三天后,袁彬等人乘船离开了松江府市舶司,先到了宁波市市舶司,再向着浩瀚的海洋而去。
    而李宾言看着堪舆图,却是眉头紧皱。
    因为在堪舆图上,出现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岛,鸡笼岛。
    这是更换了制图方法之后,第一时间出现在李宾言面前的岛屿,它太大了!
    鸡笼(TW)岛,又称之小琉球岛,在元朝的时候,隶属于澎湖巡检司,大明延设澎湖巡检司。
    琉球国一直以为鸡笼岛属于大明,就从来没有南下在岛上盘踞。
    而大明在洪武年间,设不征之国,废弃了澎湖巡检司,太祖高皇帝有一次还问:为何小琉球国不通往来,不曾朝贡?
    宋濂对曰:海天遥阻。
    大明从未对大琉球国和小琉球国进行过测绘,所以,他们在堪舆图上只是用两座仙山去表示。
    但是随着新的堪舆图绘制方式的改变,逐渐发现,在同一纬度之下,这个鸡笼岛居然横跨了五个经度和五个维度。
    松江府到南京府处于同一维度上,也只差三个维度左右,松江府到温州大约有五个维度。
    而且越接近维度的0°,也就是赤道,每一经度的差别就会越大。
    也就是说,在福州府到漳州府的海外三百里不到的地方,有一座大约等同于浙江三分之一大小的大岛,再加上琉球诸岛,建个省绰绰有余了。
    李宾言决定带着人去南北观天,大概测算下它的大小,然后上报给朝廷。
    琉球国王已经准备在天津扎根了,大明在琉球国设立郡县,已经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儿,那么关于琉球是独立设省,还是归属浙江、福建,就成为了一个问题。
    如果把小琉球岛也算上,琉球国加上鸡笼岛,足以设了一个新的省份了。
    太祖高皇帝的那个问题的答案也有了,不是宋濂所言的海天遥阻,而是鸡笼岛上压根就没有国王,也没有政权,如何朝贡?
    李宾言极为兴奋,这可是一条真正的大鱼!
    陛下一块竹筒大小的表,确定了在大明家门口还有一个和琼州岛差不多的岛屿。
    因为一旦确定了在月港市舶司外不到三百里的范围内,还有这么一块可以在海上站稳脚跟的地方,那么困扰大明的一个顽疾,就有可能彻底一劳永逸的解决了。
    倭患。
    自从大明立国之后,倭患一直是大明一个比较头疼的问题,在海岸线上,密密麻麻遍布着许多的巡检司。
    一旦可以把琉球诸岛和鸡笼岛郡县化,那么困扰大明的倭寇问题,将不再是问题,反而该担心的应该是倭国了。
    倭国有金山银山,而且前往倭国的海商,不断把倭银带回大明,也说明了,倭国真的有金山银山。
    无论从军事意义、政治意义还是经济意义上而言,鸡笼岛的出现,都是举足轻重。
    钟表开疆?
    李宾言的面色有点奇怪。
    鸡笼岛上,并没有政权,琉球国存在,但是小琉球国并不存在。
    贝琳的测绘船队,离开松江市舶司的时间,比袁彬等人,稍微晚了半个多月。
    但是贝琳是轻装简行,速度很快,他一连数日,都在围绕着鸡笼岛进行这测定经纬度。
    而袁彬等人在出发十五日后,来到了久米岛上,沿途并没有受到了什么海盗的侵扰。
    三桅大船,在海上已经是大船了,在当下的世界里,除了大明能造以外,根本没人可以造的出来。
    海盗的船看到三桅大船只能望风而逃。
    而这四艘三桅大船到来,意味着久米岛不会再受到海盗的困扰。
    而随行的舟师也准备下了船之后,就开始了绘测,岳谦打算派了一些人去保护他们。
    舟师识地理,夜则观星,昼则观日,阴晦观指南针,可以结合水文、地理,确定自己的位置,根据海道针经导航。
    而在大明专门负责望天的叫做火长。
    现在火长们,有了新的任务,测量经纬度绘制大明堪舆图。
    大明的军卒们正在解开物资的束带,准备卸货。
    袁彬踩了踩脚下的土地,上一次来还是景泰四年追捕赵明瑞,这是他第二次踏上久米岛。
    闽人三十六姓,在港口跪着迎接大明的天军。
    “陈福寅在哪呢?”袁彬大大咧咧的问道。
    而久米士族的族长叫做蔡翁合,蔡翁合面色略微有些难堪,低声说道:“在南山府,不在久米岛上。”
    袁彬眉头一皱不再说话,他虽然不是三人组中最聪明的那个,但是他立刻意识到了这其中有问题。
    岳谦听闻也是一愣,陈福寅居然不在久米岛,而是在岛尾南山府,这用腚想也知道,八成是出现了一些问题。
    岳谦立刻打断了准备卸货的军卒,笑着说道:“既然不在,我们就去南山府吧。”
    “扬帆!”
    舟师们立刻回到了船上,军卒们再次扎好了束带,而庶弁将们,示意众人将火铳上药,铅子上膛。
    蔡翁合还想拦,但是庶弁将们,手中的火铳,都装着火药,对准了码头,吱吱呀呀的响声传来,随行的八艘战座舰,将火炮对准了港口。
    岳谦等人掏出了自己的燧发手铳,在手中把玩着。
    季铎看着这些久米士族们,笑着说道:“怎么,蔡族长打算拦住我们吗?”
    料敌从宽。
    虽然岳谦等人,对倭寇和海盗的战斗力十分的不屑,但是在泛海而来的时候,岳谦等人,还是将自己定位成了一支孤军。
    也就是久米士族也不见得值得信任。
    显然,陈福寅和这帮久米士族发生了摩擦,并且离开了久米岛,前往了南山府。
    “陈福寅在哪?”袁彬的眼神里已经从和煦变成了凶恶,配上了脸上的伤疤,显得甚是吓人。
    这个大明最危险的三人组,已经察觉到了蔡翁合的态度有些支支吾吾。
    显而易见,大明对琉球的郡县化,阻力不仅仅来源于倭寇、海盗,甚至可能还包括了这些本是大明人的久米士族。
    “几位天使,事情是这样的。”蔡翁合吓得跪在了地上,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
    事情并不复杂,久米士族并不太想为了琉球人和海盗、倭寇拼命。
    岛尾南山府的琉球人还在抵抗,久米士族觉得再观望观望,观望是倭寇赢,还是海盗赢。
    而陈福寅是个百战老兵,他和久米士族的意见产生了分歧,最终陈福寅去了岛尾南山府,组织琉球百姓抵抗。
    “胆小如鼠。”岳谦不屑的看了一眼这些久米士族。
    观望胜负,不就是墙头草吗?
    岳谦站在海风之中,正月里的风,依旧是寒风凌厉,他思考了许久说道:“卸货吧。”
    “袁指挥,你带十几个斥候,去探探路?”
    袁彬十分郑重的点头说道:“好。”
    久米岛是立足点,是不能放弃的,而且久米士族虽然有蛇鼠两端的嫌疑,但是并未投倭。
    现在最主要的是站稳久米岛这个立足点,联系上陈福寅,彻底搞清楚琉球诸岛的情况。
    袁彬带着人泛海而去,奔着百里外的南山府而去。
    岳谦略微有些担心的看着岛尾南山府的方向,忧心忡忡,他比较担心陈福寅的处境。
    陈福寅此时的处境并不差,他营救了尚泰久,并且将尚泰久安全送离至久米岛再从久米岛送至大明。
    因此,陈福寅在琉球百姓心目中赢得了巨大的威望。
    而另外一群人,也就是天寿寺的番众,也是陈福寅手中的重要力量。
    此时的陈福寅正在拎着铁锤打铁。
    战争的战斗力分为意志和手段,战争的目的是使人失去抵抗能力,摧毁抵抗意志。
    而琉球人的抵抗意志是高涨的。
    但是缺少兵器,是目前最窘迫的现状。
    参加过河套之战,并且在集宁和河套进行了安民的陈福寅,却懂一个道理,那就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没有长短兵、没有弓箭、没有楯车、没有甲胄,他可以自己造。
    锤子可以打出一切。
    所以他在稍微盘点了一下之后,就开始带着番众、琉球百姓,自己动手。
    陈福寅在入伍之前,是一个工匠,他很快就折腾出了简单的铁炉,开始锻造农具禾叉。
    禾叉是一种翻晒或堆垛时,用以挑起禾秸的杈。
    琉球没有军卒,只有百姓,他们会使用农具,而这些禾叉可以架住敌人的长短兵。
    第二样武器就是鱼叉,琉球多渔民,他们对鱼叉的使用,非常熟练,鱼叉带倒钩,十分的尖锐。
    第三样是大木楯,这类的大楯内外镶嵌铁条固定,通常放在排车上,结成圆阵。
    第一排的禾叉,负责架敌人的武器,第二排的渔夫负责像刺鱼一样,刺杀敌人。而大木楯的圆车阵,乃是进退有据的战阵。
    这三样武器对付同样不适用火铳,没有骑兵的倭寇和海盗,完全够用了。
    而且几次碰撞下来,也证明了在没有火器的情况下,车阵是遭遇战和阵地战中的最重要的地利。
    陈福寅并不想进攻,只想防御,保住老百姓的口粮,不让集宁和河套地区的惨剧再次发生。
    那是人间炼狱。
    而陈福寅很快就组织起了猎人,开始训练弓箭手,教他们乔装打扮,披上树叶,脸上涂上草绿色,如同山魈一样,穿梭在山林之中。
    他们是斥候,是琉球百姓抵抗军的眼睛和耳朵。
    这些猎人也负责四处传递消息,如果有小股倭寇和海盗,他们也会将其射杀。
    而陈福寅将他们的弓箭,改为了反曲弓,改良了他们的弓弦,打造箭镞,组织琉球的妇女和儿童,削木为条,制作箭矢。
    陈福寅将琉球百姓组织了起来,从最开始的一个村,到一个郡,再到三个州,最终扩展到了岛尾南山府的十四个郡。
    陈福寅甚至组建起了琉球水师,由渔夫组成,他们偷袭了一次海盗在岛尾的一处港口,偷了二十多条船,再加上本来就有的渔船,组成了一只小小的船队。
    抵抗军可谓是兵强马壮。
    袁彬想要找陈福寅很容易,南山府谁不知道他的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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