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张君耀重回明月小筑,在水榭中看到了阳光留给他的字条。他不知道这个神神秘秘的人是什么来头,这样不见面的书信交流,反而勾起了他的兴致,于是他又耐心地在水榭中等待了七天,到第七天头儿上,他忽然猜出了些什么:这个人在他来的时候走,在他走的时候来,莫非是有意不想与他相见?
    思及此,他又提笔给她留书一封,约她三日后相见。
    然后便悠然离开。
    他离开的第二天,阳光便回来了,她看了他的书信,思忖了一下,也提笔写道:与君相交,唯酒而已;机缘到时,自会相见。
    她写完最后一笔,忽然有一股异样的感觉从心底升起——被弹飞过数次的经验告诉她:张君耀已经在附近出现!
    这混小子,居然敢诈她!
    她不由多想,立刻用空间瞬移离开!
    张君耀确实使了点儿心计,在她来的时候杀了个回马枪,因为他实在想看看这个神秘人物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赶回山中的时候,胸中忽然有种很强烈的感觉:他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他足尖一点地,施展开轻功,脚步如风,衣袂飘扬,宛如一只轻盈的白鹤在林间掠过,直奔明月小筑!
    水榭里面空无一人,他走到桌前,看到宣纸上的字迹墨痕未干,想来那人刚刚离开。
    “机缘到时,自会相见?”他打开折扇,星眸微转,旋即转过身,对着眼前的山水,朗声说道:“兄台不肯现身,君耀也不强求,这明月小筑有的是美酒,随时恭候兄台大驾!”
    几日后,阳光再次回到这里,翻看录像看到他这副模样的时候,不禁莞尔。
    从此以后,两个人也不提相见之事,只是在暗中书信往来。明月小筑里没有别人的时候,阳光也偶尔会在这里住上一夜,山里的野味颇多,她兴致来了的时候,也会打几只山鸡野兔,在这山里来个露天烧烤。
    兴起之时,她就在山间的树林里,张君耀经常练剑的地方练练剑。
    后来张君耀练剑的时候,发现附近的树上有剑伤,仔细观察一下那树上的新伤,剑招和力道与自己的剑法如出一辙,再仔细看时,有些剑招却略有不同;他也是好武之人,于是也就饶有兴味地见招拆招起来。
    阳光发现他通过树上的剑痕就能判断出她的剑法招式,心里也暗暗赞叹古人就是聪明,所以下次她来的时候也先根据剑痕细细琢磨,然后再对照偷拍的视频录像,看看自己判断得有没有误差。
    这样的交流方式,让阳光渐渐有了种得遇知己的感觉: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同魂异魄的两个人,心灵还是有相通的地方的。而张君耀也渐渐从她的只言片语中对她熟悉起来:她常常会猜出他心中所想,甚至近期江南将要发生的事,这让他对这个神秘的朋友又多了一份好奇。
    不过,在这风雨战乱的年头,他的戒心也一直没有放下。在这里,他经常有种时时刻刻被人窥视的感觉,而东厂最近在江南横行,他也不得不防。
    阳光看他的视频,他在与好友的言谈间,也偶尔流露过忧国忧民之意,不过很快都被他轻描淡写地一笑而过了。
    毕竟在这个阉党专权的乱世中谈论时政,一不小心是要祸及家人的。
    这江南如诗如画的风景、文人墨客的吟风弄月、在严酷的历史背景下也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只是这镜花水月也是真美啊。阳光拿着手中的玉杯,望着天上的那轮圆月,心中也是思绪万千。
    *
    初夏时节的京城,依然繁华热闹,一顶小轿在将军府的门口停下。为首的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少年跳下马,回头让侍卫去叫门,将军府的管家过来开门,见他们来了,急忙对下人说道:“快去禀告老爷,小姐到了!”
    轿帘掀开,一个盛装打扮、千娇百媚的少女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下了轿子,她罗裙轻摆,莲步轻移走进了将军府的大门!
    这个妙龄少女正是高思颜,前几日,母亲接到父亲的家书,就急忙给她准备好了行装,派人把她送到了京城。
    高鸿在后堂之中已经等了一上午了,听闻女儿来了,也不禁面露喜色。
    高思颜袅袅婷婷地走进后堂,见到父亲,提起裙角,翩然下拜,声音如黄莺般婉转动人:“思颜拜见父亲!”
    高鸿急忙上前扶起了女儿:三年不见,女儿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若不是皇上日思夜想惦记着她,他是真舍不得把自己的掌上明珠送到那深宫里面去。
    父女两个闲聊了几句家常,高鸿就摒退了下人,只留了两个近身侍卫守在门口,他则关上房门,压低了声音,对思颜说道:“女儿,这一路可还顺利?”
    思颜莞尔一笑,“父亲放心,女儿知道皇上所托之事事关天下,自然不敢掉以轻心。一路上我们轻衣简行,还算顺利。”
    高鸿看着女儿,想着今夜就要送她进宫,心下还是有些不舍,但是他知道,皇上的托付更重要。至于其他,就让思颜自己斟酌吧。
    “思颜,我们进去说话。”他拉着女儿进了内室,把门窗都设上了结界。思颜见没有外人了,才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用锦缎抱着的方形盒子。高鸿解开了盒子上的封印,打开盒盖,室内顿时光芒大炽,翻天印初见天日,光华流转,其间隐隐有风雷之声。
    高鸿确认是翻天印无疑,复又盖上盒盖,封上了重重封印,然后抬起头,对思颜说道:“思颜。其实这次召你进京,是皇上的意思。”
    思颜听他提到皇上,俏脸上飞过一抹红云,心中也是一阵欣喜:皇上跟她有个三年之约,这三年她可是心心念念的记着呢。这次进京的时候,她还想着不知道皇上有没有忘记这件事,没想到,居然是他让她进京的。
    高鸿见女儿欢喜的模样,心下也未免苦涩,他看着女儿,低声说道:“皇上说,这宝物需要你亲自送到宫中。但是现在宫闱之中争斗不休,所以你不能以妃子的身份进宫。皇上的意思是……先让你假扮成太监,混进宫里,等局势明朗了,再给你贵妃的位份。不过皇上也说了,如果你不愿意受这份委屈的话,他也不强求,你也可以自行婚嫁。”
    他知道要她没名没分地以太监的身份进宫伴驾,还要隐藏她将门之女的身份,也着实委屈了她,可是皇上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也是为难,所以才说了不强求。
    思颜知道皇上不强求意味着什么:如果她不进宫的话,也许此生都见不到他了。她与皇上的三年之约,皇上还记得,她自然不能失约。
    “父亲,女儿愿意进宫。”她毫不犹豫地说道:“女儿了解皇上的苦衷,他现在正是需要臂助的时候。女儿不在乎名分,只求能为皇上和爹爹分忧。”
    高鸿看着女儿没有丝毫不情不愿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地说道:“好。不愧是我阴阳世家的好女儿!”
    *
    是夜,紫禁城的乾清宫里,仍然亮着一盏灯火,朱由校的案头上摆放的不是奏折,而是全套的木匠的工具,此时他正在神情专注地在一盏花灯的灯屏上雕花,大太监魏忠贤躬身走到他的近前,陪着笑脸轻声说道:“皇上,高大人来了!”
    “让他进来!”朱由校小心地转着手中的刻刀,头也不抬地说道。
    魏忠贤走到门口,对站在门口的高鸿笑道:“高大人,皇上传您进去!您身边这位——”他说着打量了一下高鸿身边那个俊秀的小太监,意味深长地笑笑。
    高鸿也不屑跟他解释,带着小太监径自走进了乾清宫。
    “微臣参见皇上!”他朗声说道。
    朱由校拿着刻刀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小太监,他丢下手中的刻刀,站了起来。
    “魏公公,你先退下吧!”他瞟了一眼魏忠贤,不咸不淡地说道。
    “老奴告退!”魏忠贤也是个有眼色的,立刻后退几步,退出了乾清宫,关上了大门。
    朱由校走到高思颜的面前,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帽檐下面,是一张娇美无双的俏脸,那是他魂牵梦绕思念了三年的容颜;思颜对上他深情款款的眸子,莞尔一笑。
    她这一笑,朱由校的心都要融化了!
    “走!朕带你看看朕新做的花灯!”他牵起她的手,进了内室。
    寝殿里面摆放着他平日做的木工活儿,都是些精巧的小玩意儿,就连桌椅床几上都另有机关;思颜没想到他居然有这样的巧手,看得眼花缭乱的。朱由校摁开了墙壁上的一处机关,原本严丝合缝的墙壁缓缓往里面退去,他拉着思颜的手走了进去,外面的墙壁又悄无声息的合上。
    思颜见这里没有外人了,仰头看着他,轻声说道:“皇上——”
    “思颜!”朱由校一把抱住她,百感交集地说道:“你终于来了!这三年朕日盼夜盼,终于把你盼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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