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城的夏天很热,典型长江流域入夏时的桑拿天。人们早上出门就感到热浪袭来,到了中午,阳光最强的时候,温度更是直线升高,摊个鸡蛋都能秒熟。
    柯愚前一晚留宿在了南若这里。第二天上班时南若在门口送他,柯愚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嘴,“我走了,晚上见”,“嗯,快去吧”。
    柯愚刚走出单元门,一股热浪就扑面而来。他又松开一颗衬衫扣子,快步走向车子。可是闷热带来的烦躁,还是让柯愚感到了窒息。他好像又被困在了那个巨大的变化里,逃不开、躲不掉。
    这次的无力感比之前的更加来势汹汹,他和杨依离婚的停滞,令他对南若产生了更深的愧疚。于是,他一面应对着这场跨国离婚,一面在南若的温柔面前无地自容。柯愚感觉自己像琥珀里的小虫,被封闭在其中,无法逃离。
    而他越愧疚、越无地自容,就越想通过金钱或者物质来弥补南若。他通过中介找到了南若住的梅南家园这套房子的房东,他把房子买了下来,写在南若名下,想等时机合适再告诉她。
    柯愚深知爱一个人要用对方喜欢的方式表达爱意,而南若并不喜欢柯愚用物质的方式讨好她。可是,现在的柯愚,想不到更好的方式表达参杂着歉意的爱意。连他几次承诺好好陪南若过这个暑假,都实现不了了。现在,他又变成了曾经自己不耻的样子,以前是逃避,而今又加了一项——只知道花钱的暴发户。
    柯愚其实很希望南若能来余城壹号陪他住一段时间,但无论是出于愧疚、还是无地自容他都开不了口。所以,每天忙完他都会去梅南家园找南若,有时他会留下,有时是安静地和南若一起看会电影再走,还有时他会累得坐在沙发上直接睡着。
    好不容易柯愚等来了一天空闲,他问南若想去哪,南若神秘兮兮地让他先来接她,行程她来安排。
    柯愚到梅南家园门口时,看到南若一手拿着一个帆布大包一手拎着一个小箱子已经在等他了。
    柯愚赶紧接过南若手里的东西,“怎么拿这么多东西?你要出去旅行?”
    “先不告诉你。走吧,按我手机的导航走”,南若有些开心和激动,这是她第一次带柯愚去一个地方,她不想他们之间总是由柯愚安排好一切。
    其实南若只是带柯愚去了溏津河流经梅山脚下的一个开放式的小公园。梅山的树木在夏日里开的郁郁葱葱,树荫大片大片的投射在绿油油的草坪上,余城人喜欢在这里露营搭帐篷。
    南若从帆布包里拿出一张露营地垫、事先切好的水果盒,和一个隔热袋,里装了几瓶气泡水。
    柯愚把垫子铺好,南若撑开一把大伞,她和柯愚躺在伞下,虽然不能阻隔暑气,但别有一番凉爽。
    阳光很好,树荫也够多,但来游玩和露营的人并不太多,大家还是更喜欢在这个闷热的夏天里待在室内吹空调。
    蝉鸣与鸟叫交相辉映,偶尔飞来的飞虫倒像是串门的客人。他们谁也都没有说话,好像生怕打扰到这份夏日里的宁静。柯愚躺在伞下,闻到身旁南若散发着她独有的香气,似花香、似草香,还似书香。他听着、闻着、感受着,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自从离婚受阻以来,他似乎只有在南若身边才能睡个好觉。
    南若趴在柯愚旁边看着书,《安娜卡列尼娜》。“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经典之所以经典,是因为作家早在书中解剖了人性、参透了人生,打破国家和语言,与时间一起永恒。
    好像自从知晓自己对柯愚产生了情愫后,南若就把经典文学中写禁忌之恋的书又都翻出来看了一遍,从《呼啸山庄》到《包法利夫人》,从《情人》到《洛丽塔》,再到今天看的这本《安娜卡列尼娜》。原来,人类的情感之复杂早就在文学里剖析过了,而爱情无遗是复杂的人类情感中最复杂的。
    有时南若会不自觉地把自己带入书中,有时她会默默地点评,而更多时候,她则一边读一边感同身受——在情感面前道德与理智的无力。
    就像,现在。当在这个夏日的晴空里,她和柯愚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他在她身边沉睡,她在他身边看书时,她感到了幸福。这种幸福或许正是安娜在沃伦斯基身上得到的,人类的悲喜在这一刻贯通了,不分人种、不分时间。
    ……
    柯愚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草坪上睡着了,醒来时他看到南若在他身边看书。
    “醒了?”
    “我睡了多久?”
    “大概两个小时?”,南若也不确定,他睡了多久她就看了多久。
    “抱歉,南南,今天说好陪你,结果我竟然睡着了”
    “柯愚”,南若捋了捋他睡乱的头发,“我说了不要再说抱歉的话,今天我就是带你来放松的”。
    柯愚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轻吻了一下,“好,谢谢你,我很放松”
    “走吧”,南若合上了书。
    他们吃完饭后,柯愚开车送南若回去,南若却说“先去余城壹号吧”。
    “去我家?”
    “嗯,先送你”
    柯愚开着车有点不明所以,今天的南若透着一股神秘。
    “我回去了,你自己开车走?”,柯愚没忘南若糟糕的车技,不是舍不得给她开,是实在怕她开出事。
    “别问那么多”,南若依旧故作神秘。
    等柯愚把车开到地下车库停好时,南若自然地解开安全带下车。
    “走吧”
    “去哪?”
    “把那个箱子拿着”,南若指挥柯愚。
    柯愚手里拎着南若的箱子,“你等下要出去玩吗?”
    南若笑着走近他,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不愿意、不高兴,她一下子就更开心了。想到那天在她家,他问她想他走吗,那时她的心里一阵委屈难过。南若觉得今天她扳回了一局。
    “嗯,去柯总家玩”,南若计谋得逞地笑。
    柯愚终于明白了。他在激动兴奋之余,竟还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逗我?”,柯愚捏了下南若的脸。
    南若也不躲,直视着他仰头说“就许柯总放火,不许小南点灯吗?”
    “许”,说完他竟一下子把南若扛在了肩上,一手推着她的行李箱,一手扛着她向电梯间走去。
    “柯愚!你放我下来”,南若半个身子倒悬着,拍着柯愚,她的叫声响彻地下车库。
    地下车库此时也有人在停车、开车,其中一辆凯宴刚刚停好,开车的正是南若班上的一个孩子的妈妈,这个男孩叫王岩,也住余城壹号。王岩听到了南若的叫声说“妈妈,我好像听到了南老师的声音”,“哪里有?你听错了”,“就是南老师,她好像说放我下来”,“我看你快点给我下来”,王岩的妈妈把他赶下车,“赶紧回家给我练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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