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秒后裴叙白不耐烦地从裤袋里拿出不断震动的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思索了秒还是按下了接听,“大晚上什么事?”
    季岩听出了他话里的火气,虽然远在海外,但也是听说了他今天的心情不佳。没敢贫嘴,快速地说了一遍来意。
    裴叙白在打着电话。
    在这个时间,温妤宁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他桀骜的眉眼,不知道他现在还有没有在生气。
    但好像……他刚刚都没回答她。
    温妤宁怔怔地想着,然后思考着该怎么继续道歉。
    裴叙白一边看着低着脑袋安静站着的温妤宁,一边漫不经心地应声,“可以,你定吧。”
    过了两分钟,电话挂断,把手机丢到一边。裴叙白没什么表情,傲慢地抬了抬下巴,“继续。”
    “啊?”温妤宁没想到他的电话挂得那么快,都还没来得及想好说什么,有些慌忙之下,“虽然忽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我知道,我这一天……”
    眼睛眨了眨,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都很想你。”
    “……”
    “温妤宁。”
    “嗯?”
    裴叙白没忍住慢慢抬起眼:“供认罪行的时候不要对法官撒娇。”
    “尤其这个法官还是你的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温妤宁反应了下他话里的意思, 耳根渐渐泛红。
    她哪里有撒娇。
    不知道怎么的就脱口而出了,不是故意的。
    但裴叙白似乎挺吃这一套的,表情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淡了, 捏了捏她的脸问,“饿了么?”
    晚上十一点。
    裴叙白那个没什么烟火气的厨房打开了火, 青色的火苗一窜一窜的,看得温妤宁一阵心惊肉跳, 尝试开口, “要不还是我来吧?”
    她下了班那个时候思绪翻涌, 没有多加思考就来了这里, 这么晚了肚子确实是有点饿。裴叙白刚从录音棚出来就直接回家了,也没有吃晚饭。所以深夜十一点,厨房里开了火。
    闻言裴叙白动作也没停,并没有让她来的意思。在煮开的沸水里, 拿起一包意面思索着似乎是想将那一整包都丢下去,温妤宁眉心跳了跳,连忙说, “抽三分之一就够了。”
    裴叙白手一顿,点了点头, 听话地往锅里倒了三分之一。
    厨房里传来开水煮沸的‘咕噜噜’声音, 意面煮熟后裴叙白将面捞出来放在两个盘子里,动作虽然看起来生疏但依然从容不紊, 最后放入调好的酱料, 两份意面就完成了。
    把其中一份端在她面前, 语调随意, “尝尝。”
    温妤宁拿起叉子卷了一口放进嘴里, 虽然他是第一次下厨, 但味道并不难吃,意面也煮熟了。
    裴叙白手肘撑在桌台上,看着安安静静吃面的温妤宁。
    只问了句味道怎么样,便没再发出任何声音。
    一顿面吃得安静沉默,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温妤宁把最后一口面放进嘴里,刚放下叉子,裴叙白出声,“吃完了?”
    温妤宁点点头, “嗯。”
    下一秒空盘子便被他收走,“行,那就开始吧。”
    温妤宁:“……”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他要把她喂饱了再鲨的错觉。
    不过,她觉得她似乎也应该和他说说她的家庭。
    ……
    偌大的客厅里,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倾泻着明亮的灯光,温妤宁坐在沙发上,柔软的声音在客厅里流淌,平和地说着自己小时候的事,“其实那些记忆对我来说都很久远了,我现在也没什么心理阴影,只是讨厌陈国杭而已。”
    “爷爷奶奶把我送到大姨家里,一方面是因为乡下的教育条件不好,另外一方面也是怕我看见陈国杭害怕。给了陈国杭两万块钱,他就很爽快地同意让我被大姨收养了。”
    “两个老人家觉得心里愧疚,也怕还过来找我会让我大姨心里不舒服,便再也没有过来找过我。”
    第一次对人提起那段不堪回忆的童年,温妤宁发现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地难以启齿和抗拒。
    那些她以为自卑难堪压抑的情绪,并没有到来。
    让她恍然发现,原来那些她以往避之不及的,藏在心里不愿意被人窥探的隐秘过往,如果是对着裴叙白的话,她什么都愿意讲的。
    “后来我被大姨,就是我现在的妈妈收养,改了姓,变成了温妤宁,就再也没有经历过那样的事了。”温妤宁轻声说着,语气里带着温润的感激,“我妈妈对我很好,把她所有的爱都倾注在我身上,对我很关心,很疼爱。”
    “我一直很感激她,让我变成了一个有人疼爱的小孩。”
    从来没有得到爱的小孩就是这样,只得到了一颗糖果,也会高兴得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并且想要尽自己所有的努力去回报这一颗糖果。
    “我真的很感激我现在的妈妈。”温妤宁轻轻弯了弯唇。
    柔软的尾音渐渐消散。
    裴叙白坐在她身边,似乎过了好一会儿才开了口,“我也很感激。”
    感激她,把在泥泞暗无天日的地狱里挣扎的小孩带出了黑暗。
    缓了缓。
    握住她的手臂在上面一寸一寸寻找,裴叙白的嗓音听上去依然是平静的,“在哪里?”
    温妤宁抬头,眼神不解:“嗯?”
    “陈国杭烫的伤口,在哪里?”
    那都是很旧的伤口了,一点点的疤痕,如果不仔细看都看不太出来。温妤宁把手腕上的衣袖放下来遮住那块疤,说:“没事的,都过去了。”
    裴叙白手指落在那块小小的圆形伤疤上,小心地触碰着,那猩红的伤口早已被抹去,取而代之是的有些皱巴的疤痕,
    温妤宁又说:“一点小伤,真的不严重的——”
    如果不刻意提起,她早就忘记了。
    “可是我心疼了。”
    裴叙白的话轻轻落在她耳边。
    他心疼了。
    心疼她的创伤。
    更是生理上,心口不断涌上来密密麻麻的疼意。
    他无法想象,那些年的温妤宁,受到了怎样的虐待。
    又度过了怎样黑暗而绝望的时光。
    他不轻不重的话,却像是往下砸的雨点,在她心口落下重重的涟漪。
    “裴叙白,”
    温妤宁伸手去捉他的手指,“没关系啊,他以后都不能再伤害我了。而且我很幸运,你从以前开始就一直保护我。”
    即便他从不知道她的情况,但还是,小心翼翼地保护了她很多年。
    让沉闷少女晦暗惨白的人生里,出现了从未有过的亮色和生机。
    她从未和他说过,少年桀骜意气风发的背影,从落入她眼眸的那一刻,便是她的救赎。
    他那么好,所以她曾经也试着鼓起过勇气,想要触碰一下遥不可及的月。
    可是……
    “后来陈国杭其实还找过我一次。”温妤宁握住他的手指收紧,“那个时候都快高考了,陈国杭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我上学的学校,每天在我上学的路上堵我让我拿钱。一开始还想对我打亲情牌,但发现我不给以后就开始威胁我,我只能每天都躲着他,然后有一天他说……”
    “他说,他知道我有一个喜欢的人,如果不给钱,就去骚扰他。我只能假装不喜欢他,让陈国杭以为他这样做根本没有用。”
    提到这段经历时,温妤宁说得格外地艰难。
    “那个人,是我。”裴叙白语气肯定。
    “……嗯。”温妤宁轻轻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想法,叹了口气,“那时候我都觉得陈国杭可能真的是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人,明明这件事谁都不知道,却偏偏被他发现了,真的很倒霉。”
    陈国杭出现的时候是快要高考那段时间。当时班上同学们都在传着开始写同学录,有几个同学也给她发了,温妤宁每一张都认认真真地写完。
    然后,开始期待裴叙白会不会也给她发。
    那几天她一直在期待的心情中度过,却在一天回家的路上,碰到了赌完钱骂骂咧咧出来的陈国杭。
    看着温妤宁身上干净整洁的衣服,陈国杭输得红了的浑浊眼睛在她身上滴溜溜地转着,打起了她的主意,让她去找温明霞拿钱给他吃饭,不然他就要打死她。
    那时候年纪小,陈国杭虐打她的阴影还没有消失,看见他的脸温妤宁都很害怕。却厌恶地不想把钱给他,紧紧握着书包的袋子一点一点往后退。
    刚好有个路人叔叔走过,温妤宁跟在他身后一起走,才逃脱了陈国杭的纠缠。
    但陈国杭并没有善罢甘休,时不时地来学校门口骚扰威胁她。
    温妤宁每次都跟着人群跑开。
    后来一天放学,温妤宁慢吞吞地收好书包,身后忽然传来他的声音,裴叙白拿着一张淡蓝色的同学录轻飘飘地放在了她桌上,懒洋洋地说:“喂,温妤宁,写一下?”
    像是期待很久的蛋糕终于摆在了她面前,温妤宁脑海里像是炸开了烟花一般,忍住胸腔涌起的喜悦,她努力平静地说:“好的,我会好好写的。”
    当天晚上她回去花了整整一个小时去写这张同学录,可最后还是没有交给他。
    “是因为陈国杭又来找你了?”裴叙白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似的,让温妤宁愣愣抬眼,没有多想,然后点了点头,“嗯。”
    陈国杭第二天早上把她拦在去学校路上的小巷子里,温妤宁下意识地又要跑,陈国杭阴恻恻地在她背后忽然说,“你喜欢你们班的一个男生吧,听说挺牛逼的,家里有很多钱。”
    温妤宁的脚步顿时停下。
    “哟,怎么不跑了,”陈国杭轻蔑地笑,“你那同学长得确实是帅,你个小婊.子跟你那个妈一样,真浪。”
    “你很喜欢他吧?”陈国杭像是抓住了她的把柄,得意又阴狠地威胁她,“小贱人让你不给我钱,你就不怕我到他面前说点什么,让他知道你是什么下贱货色?或者我去告诉你的老师,说你们在早恋……”
    那像是来自地狱一般恐怖的声音,手臂上的伤疤似乎都在提醒她过去被他殴打的记忆。脊背汗毛竖起,从骨子里叫嚣着,快跑快跑。可是裴叙白的名字让她的脚步直直地钉在了原地。
    恐惧无措之下,脑海里剩余的理智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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