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汪直告诉你贵妃的寝殿在这的吗?」祥子严肃地问道。
    英子震惊地张大了嘴:「这里是贵妃的寝殿?不成,得快逃才行,会死人的,会死人的!」
    「这倒不必担忧,每个年节贵妃都会与皇上去武当山祈福,内宫留守的人也会少上许多……等等,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这儿是贵妃的寝殿?那你溜进来做什么?」祥子惊怒交杂。
    为了潜入昭德宫,他在那堆小黄门里头,整整熬了七年,试图藉着升迁名正言顺地获得进入内宫的机会。孰知,半途竟杀出了汪直那个程咬金,害得他必须得挖空心思攀上余妍芝,才能得偿夙愿。
    今日,他终于抓到机会潜入寝殿,又被汪直那完全摸不清状况的小跟班给搅黄了。祥子暗暗立誓,这辈子绝对与汪直没完。
    「你呢?我老早就知道你这人不正派了,但真没想到你还会干出这等鬼鬼祟祟的勾当。」英子蹙眉,正气凛然地说。
    祥子不由得气结,感情你这傢伙出现在这儿就是理所当然的吗?然而,他也深知现下并非与英子起衝突的大好时机。一来,昭德宫内宫女宦官着实不少,弄出太大的声响无疑地是在为自己找麻烦。二来,他必须得设法让英子告不了密才成。无论是贿赂还是诱拐,都必须建立在她对他观感良好的前提下。于是只好强忍怒意,硬是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英子惊恐地瞪大双眼,轻声问道:「你傻了吗?」
    「住嘴!你想死吗?」小祥子恶狠狠地举拳说道。
    「啊,是了,这才是小祥子。」英子连连頷首,毫不吝嗇地表达自己对他真性情的肯定之意。
    祥子深吸了几口气,才忍住了暴怒的衝动:「走吧,我知道一条比较少人的路。」
    英子再度惊恐地看向他。
    对于这种欠抽的娃子,祥子终究是扯不出什么友好的笑容了。直勾勾地白了她一眼后,便头也不回地绕过了檀木屏风。
    英子极其罕见地灵光乍现,飞快地将香囊丢入身边的彩陶花瓶后,才提步跟上了小祥子。
    事实上,祥子带着英子走的根本算不上什么「路」。先是经过了一个满是枯枝的秋菊花田,再走过了一片尚在整修的坑疤泥地。英子必须小跑的才能跟上迈着长腿的祥子。回到昭德宫前庭后,祥子立即止步,东张西望的英子险些撞上了他。
    「如果你还不算笨的彻底的话,就该知道,若是供出了我,就相当于承认了你也进过贵妃的寝殿。」祥子回首咬牙切齿地威胁道:「并且,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英子连连摆首:「不会的,不会的。岂敢,岂敢!」
    「这还差不多。」祥子冷哼一声,冷傲地大步离去。英子在他身后悄悄扮了个鬼脸,才转身离去。
    直到远离了英子的视线范围,祥子才浑身颤抖地萎顿在地。「匡」地一声,一块尖利的石片自手中滚落。鲜血淋漓的双手,出卖了他内心强烈的挣扎。祥子心知,唯有死人,才能永远守住秘密。然而,事到临头,却是怎么也下不去手。
    英子却不知自己已在鬼门关前绕了数回,兀自傻愣愣地寻思着祥子何时发了好心。
    说起了「好心」二字,她不由得想起了汪直,随即扁了嘴,用尽全力才强忍住了泪意。
    「要不是我,你还连句话都说不全呢。」英子喃喃自语。寒风如利刃般狠狠地刮过她稚嫩的面颊,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决定暂时别管汪直那个负心汉,先把还未乾透的棉袄换下才是正经。
    现下正晚膳时分,英子悄悄溜回了空无一人的寝房,满腹委屈地抓起自己破了几个小孔的旧棉袄。
    「英子?你还好吗?」小准子充满关切的嗓音自外头传入:「咱们去吃晚膳吧,再迟点可就吃不上了。」
    英子连忙快速地套上外衣:「还行,你等会儿,我这就出去。」若是只有自己错过晚膳,那倒还行。但若是连累得小准子也错过了,可就连个讨要饃饃的人都没了。
    「怎么穿着旧棉袄?」小准子担忧地说道:「你得罪余姑娘了?」
    「没有的事。」英子闷闷地说,挠了挠头:「啊,真饿,不知道今天有没有昨晚那种大酱瓜。」
    「你倒是不用矇我。」准子叹息:「你人还没回来,州子就知会了郭师父,明日你去惜薪司搬炭火,傍晚放饭前会检查,若是没有搬完就杖刑伺候。」
    「搬炭火?」英子骇然:「数目肯定不少吧?」
    「何止不少,余姑娘这是想置你于死地。」准子怜悯地说道:「明儿我去帮你吧,多个帮手说不定就忙得来了。」
    「倘若如此,你也会一併受罚的。不用担心,我可以的。」英子勉强撑起一个僵硬的笑容,微微颤抖的身躯依然出卖了她对杖刑的畏惧。
    要知道,受杖刑可不仅仅是疼痛那么简单,还得在大庭广眾前坦露臀部,不住讨饶。若是不愿讨饶,则会被视为不服刑罚,不断加刑直到主子满意为止。对一般的宦官而言,可能是个莫大的耻辱。对英子来说,可就远远不仅如此了。
    在眾人面前坦露下身,岂不相当于召告天下她是个女孩?这欺君大罪可就不止杀头那么简单了,「沉英」可怜的父母与不知所踪的「沉英」本人也会受到牵连的。不过,英子较为关注的是自己的死活,全然没有想到几个素未谋面的人也会因自己而受害。
    「你个小身板连捆柴都扛不动吧?这可不是什么逞强的时侯,杖刑可是打得死人的。」准子温和地揉了揉英子的头。
    汪直的绝情,恰恰与准子的温柔成了对比。英子不由得眼眶泛红,委屈巴巴地扁起嘴扑到准子怀中哭诉:「还是准子好,网子那个没良心的混球,枉费我那么疼他……」
    「我会帮他的,不劳你费心。」一个清冷的童音自英子身后响起。汪直扣住英子的手腕,强硬地将她拉离准子身边。
    「疼!」英子哀声惨叫,被汪直拖曳而去。准子望着他们远离的身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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