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我年轻时候,从诺曼底来到意大利时,我和我的四十名扈从骑士,一年只能领取很少的草料薪俸,所以我不得不跑到阿马尔菲城里去偷马,你的父亲听说这件事后,很适时地给我一笔钱,资助我与妻子前去西西里打拼,和异教徒作战。财富,总还是会有的,我和妻子在西西里的征战里,一件御寒的斗篷换着穿的时候,就这样勉励着自己。”这是罗杰的回答。
    博希蒙德苦笑着抬起头,轻声说,“叔父,你这是在埋怨我死去的父亲吗?是不是,怪他当初把你逐出了这个地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家族沦落到这个地步,也是罪有应得的。”
    “好了,让我去吊唁我的嫂嫂吧!你只要告诉我,博希蒙德要如何去做?”罗杰已经没兴趣再与自己的侄子打机锋下去。
    “我准备围攻阿马尔菲。”
    罗杰愣住了,他没想到侄子是如此胆大妄为,要知道不久前阿马尔菲还与其他城邦组织过一次远征,进攻北非的异教徒,获得过教皇的褒奖呢!于是罗杰带着很为难的神情,“我雇佣的异教弓箭手和卫队,坚决不可以为你所用,万一败露你我都成众矢之的,这样好了,三百名骑士,和五百匹上好的战马,我总对你不算亏待了吧。”
    “是的。”博希蒙德愣着眼珠,又亲了叔父的手背,迅速站起来。
    而后队伍朝着盖塔死去的那顶维京式的帐篷走去,在山崖上的砂地上,诺曼骑士们挥动着长剑和斧头,挨个斩下了异教战俘的人头,有男有女,有老有幼,足足一百人的尸身,横倒在那片土地上,殷红殷红的。博希蒙德特意朝着叔父罗杰身后的卫队观看,结果这群人看到同胞被杀,脸上全是木然的无动于衷。
    “你们不应该这么野蛮,要知道让这一百人做工耕作,要比杀死他们合算得多,也不会引起教廷的反感。”罗杰对博希蒙德的做法不以为然,但侄子很快解释说这是他亡母的遗愿,于是西西里的大伯爵也就不再多嘴了。这时候虽然诺曼人大部分皈依了基督教,但是许多野蛮的风俗,与瓦良格人一样都还保存着,圭斯卡特早年都毫无羞耻地打劫过修女。
    不久,盖塔的尸体与铺满殉死者尸骸的巨大船只安放在一起,缓缓驶出了港湾,不久火苗从船身冒出,越来越多,越来越烈,直到化为海面上浮动的一团踯躅花为止。
    博希蒙德的姐姐艾玛也来到了,哭泣着跪倒在海崖上,弟弟走上前抚慰了她几句,接着他便看到了一直站在旁边的,艾玛的儿子,“是坦克雷德吗?”
    “是的,我的舅父。”高大的坦克雷德,十分的年轻,佩着把朴素的剑,目光带着热烈和冲动,嘴角有圈淡淡的亚麻色的胡须,这点与他的外公相貌十分类似。
    “在乡下的住宅里觉得无聊不无聊。”
    “无聊透了,舅父。”
    “很好,那就把你的勇敢与我的智慧结合起来,一起去打拼天下吧!诺曼人永远不甘于围着炉灶和果树打转转,将来我们可以平分王国。”博希蒙德在海风和火焰前,伸出了长长的手来。
    “但是我害怕最终会落得你和罗杰叔祖父一样互相猜忌的结局。”坦克雷德果然是个坦诚的年轻小伙,说起话来毫无矫饰。
    “不用担心,因为你是我最爱的姐姐的孩子,要是我兄弟的孩子的话,怕是你都活不到这么大了。”博希蒙德狞笑着,“如何,我会拨给你一百名骑士,直接就担当统军的将领,负责我的偏路,打劫来希腊人或者威尼斯人的钱财,全部都归于你支配。”
    而后坦克雷德表示很满意舅父给出的筹码,握手表示成交后,他转身握着剑,对着浩瀚的海洋看去,一副志向远大的样子。
    而此刻,在普鲁萨城外的道路之上,高文带着菲特亚斯与埃里克森,举着军旗和一些行李、吃食、种籽,正在朝着当初他栖身的村庄走去,凋落的杨树,正排列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高文只想第一时间赶到那里,看看还能有什么幸存下来的村民没有,他们若能有一些得以回归故里,得到自己的帮助救济,重新建起这座村落的话,那么便是了了自己的一桩心愿。
    他不希望如彼得的预言那样:这个村庄迟早是要毁灭的,由于无法抵抗的瘟疫、兵乱和土地的荒芜,以及人口的流失。
    但是沿途的景象并不容乐观,普鲁萨的周边,原本还有许多半死不活的乡镇,但扎哈斯的人马过后,好像整个地区就没有活物似的,荒野上随处可见已经腐烂的尸体,极目望去,无法发觉任何炊烟升起,高文的心愈发紧巴起来。
    一个抱着孩子,几乎**的妇人站在路边,“别望她主人,不然就缠上了,这样的妇人你给她一个铜币就......”菲特亚斯提醒说。
    “给她二十个弗里斯。”
    “哎呀,主人你的气度和魄力真的很大。”菲特亚斯半是佩服半是讽刺地说,接着开始拿着钱袋。
    “去问问她,那个村庄还在不在了。”
    结果,那个女人在接过钱袋和一些食物后,就对高文作揖,接着打出个绕来绕去的手势来作答。
    “她的意思是说,那村庄现在只剩下深秋的苍蝇还在翻舞。”菲特亚斯叉着腰,“翻译”了下。
    其实不用小军仆解释,高文就看明白了,然而他还是故地重游了,顺着道路,终于走到了那片村庄。
    黑色的耕地已经化成同样颜色的荒地,一些白色黄色的荒草迅速覆盖其上,篱笆和木栅被突厥人的马蹄踏得东倒西歪,村落的围墙早已坍塌,陶瓮里面半点水都无,全被风干。茅舍七零八落,高文第一个驱马来到了税吏菲奥比斯千疮百孔的屋舍,进去后发觉税吏的尸体躺在桌子上,早已风干沙化了,到处是衰朽的色彩,高文推开了门,衣服、账簿和表册的碎片飞扬起来,就像是一场祭奠般。
    “表册没了,税吏也死了,也许在那个宫殿的皇帝心目中,这个村庄就真正彻底消失了吧。也罢,反正他也从来没有把这些蝼蚁般的生民上心过。”高文不愿意再继续走进去了,他来到了外面,看着继续矗立在村外高坡上的那座小小的礼拜堂,当初他和彼得做工的脚手架还孤单单立在那里,在风中格外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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