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尚服局漏掉了,何况我平日也不爱妆点花钿……”
    “那怎么行!”春桃道:“公主、郡主、别的王妃个个都有,若只有王妃您没有,岂不是招人眼。”更主要的是,秦王妃身边只有她一位婢女,这一看不就知道是她的工作有失。
    虽是奴婢,但是奴婢之间也是较,春桃可不想被人看轻。
    余清窈没想到春桃在这件事上居然这么固执,迟疑道:“……那用笔沾了朱砂随意勾一个?”
    春桃瞪大眼睛,觉得余清窈实在辜负了她那张老天恩赐的脸,也毫无争奇斗艳的干劲。
    “出了何事?”李策的声音像是一汪清泉,及时化解了屋里的凝重气氛。
    春桃面对秦王时不敢嚣张跋扈,连忙站好行礼,恭恭敬敬地回话。
    “尚服局漏了王妃份例的花钿,现在只能徒手画一个,可奴婢画工粗陋,怕是辜负了王妃。”
    “殿下,其实春桃画的很好,没有关系的。”余清窈也跟着站起来,为春桃说话。
    李策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余清窈的脸上,在她今日格外柔美的眉眼处顿了顿,就抬步走了过来,“我来吧。”
    此言一出,余清窈与春桃同时怔住。
    虽然知道皇太子的画工了得,一手丹青都能自成一派,可这眉间画是女儿家的玩意,他何等尊贵,怎能纡尊降贵做这样的事。
    奈何两人都没有什么胆子对秦王说不。
    只能眼睁睁看着身量颀长的男人信步走入,环顾四周,最后移步到窗边半圆榉木福字纹边桌前,长腿一曲一伸,姿态无比自然地靠了过去,指挥道:
    “把那盒胭脂拿过来吧。”
    余清窈见他一副胸有成算的模样,只好端起桌子上一扁圆青花瓷妆盒就乖乖走到李策身前。
    “走近来些。”李策不知道从躞蹀带上解下了什么,正捏在手里,逆着光望来的眼眸也格外深邃,像是望不尽的夜空。
    他说话的时候,背后的风将他身上似竹似松的气息迎面吹来,仿佛要拥人入怀。
    余清窈瞄了眼李策留给她的位置,那是在他两腿之间。
    她红着脸慢吞吞挪了进去,越靠近,心就乱跳了起来,又怕被李策发现她凌乱的呼吸,干脆屏住了所有气息。
    最后站到一步的距离,她手里托着金泥印,如临大敌般巴巴望着李策。
    李策朝她展开手里之物,原来是一枚四方的印,玉身洁白,油润亮泽。
    “这是我的私印,刻的还算可以,花纹也清晰,你觉得如何?”
    余清窈垂下眼睛,见李策把印章底面亮给她瞧。
    这不是一枚字印,而是图印。
    是阳刻的银杏叶,几笔就栩栩如生地刻画了一片边沿卷曲的扇形叶。
    好漂亮。
    对于精致小巧的东西,余清窈总是喜爱的,这一枚印章更是深得她心。
    “这是殿下自己刻的吗?”明明刻得巧夺天工,可李策却说的是‘还可以’,若是旁人所刻,他的评价定然不会如此低。
    “是。”李策没藏捏,大方承认了。
    余清窈感觉自己的心又不争气地撞了几下,仿佛里头偷偷揣了只小兔子在里头。
    可她不敢在李策面前显露,只能努力藏起来,努力让自己声音平静。
    “……殿下亲手刻的,当然最好不过了。”
    李策笑了笑,将手里的印摁入胭脂盒里,又在自己的手背上轻压了一下,擦去了边缘溢出来的颜色。
    “头,低一点。”
    低淳的嗓音从耳边擦过,她的耳廓就热了。
    余清窈下意识就听话朝他低下头,可随着距离被拉近,她忽然发现这样面对面太难为情,尤其是看见自己慌乱的神情一览无遗地落入李策的笑眸当中,她慌张地闭上眼睛。
    就像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轻笑声窜了过来,惹得她脸孔有些发痒,仿佛连气息都在撩拨她。
    这样似乎更糟糕了。
    闭上眼后,除了视线被挡住,其他的感官却被无限放大。
    被李策那不可忽视的气息强势缠绕,仿佛陷入他温热的怀抱。
    明明没有碰到,却有强烈被桎梏的感觉。
    甚至一阵战栗忽然就从背脊窜起。
    让她禁不住想后退。
    这时两根指头固定住了她的下巴,不是很用力,但足以让她不能再乱动。
    “别动,会花。”
    余清窈僵在原处,只感觉额心处一凉,是那印章压了上来,又停留了几息才移开。
    她暗暗松了口气正准备把头抬起,李策却没有把手松开,甚至他的脸都更靠近了一些,声音近在咫尺。
    “还没好。“
    指腹点到她额头上。
    余清窈紧闭着眼,能感受到李策指腹的走向,每一步都细致温柔。
    李策自然温柔,因为余清窈细腻的肌肤受不得太重的力度,否则会留有痕迹。
    他顺着圆印压出来的边缘,慢慢擦掉多余的印迹,余光瞥见余清窈因为紧张而轻抖的睫羽。
    他以目光无声打量。
    余清窈大婚那日穿得极为艳丽,可过重的妆容将她清丽秀绝的容颜也遮去了三分,今日这淡妆就正好,没有过多的修饰,反而让她的肌肤更加莹润透白,眉羽睫毛的黑,就好像工笔写意中最具灵气的勾画,轻描出美人的风骨与美丽。
    小巧的琼鼻下唇瓣晕着自然的樱红色,饱胀的两片唇瓣微张,还能窥见里头些许洁白的贝齿。
    像是半遮半掩的待开的花苞,里面藏着无人知晓的春色。
    一直都游刃有余的李策呼吸微微一窒,理智想要挪开视线,本能却徘徊不走。
    甚至那轻捏在下巴的手指有慢慢往上的趋势。
    余清窈察觉怪异,忍不住睁开眼问他:“殿下,可是好了?”
    李策难能可贵地在她面前惊了一下,被她直直望来的目光逼迫,仓促挪开了视线,同时松开了手。
    “好了。”
    余清窈下意识想摸自己的额头,未干的印迹有些凉还有些粘,但被李策及时挡住。
    “碰了会花掉,去镜子前看吧。”他的嗓音有些喑哑低沉,就好像心里闷了一些说不出来的情绪,无法宣泄。
    不过余清窈却没能听出他的异样,只点了点头,如蒙大赦一般快步坐回妆台前。
    春桃也从镜子里欣赏了一下这独特的花钿,赞不绝口:“奴婢还没见过这种样式的花纹,真好看。”
    余清窈只敢摸着倒映在镜子上的图案,唇角弯弯,夸道:“好看。”
    李策还倚在窗前,远远望着余清窈因满意而翘起的唇角。
    他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胸腔里充盈了满足。
    第27章 欺负
    大旻有逢旬大庆的习惯,今年正好是太后的甲子年。
    不但皇家国戚、满朝文武,甚至封疆大吏、外藩使臣都要前来参拜。
    只是这样的盛会与余清窈的阿耶无关。
    北边的蛮夷一年中有半数以上的时间,无间断地骚扰边境,只有冰封雪冻的日子才能令他们安分一些。
    余清窈早知道此次是见不到阿耶,倒也没有显得特别失落,对前来接引她的内官浅笑致谢。
    小内官刚刚有意告知她,就是怕这位秦王妃万一在寿宴上见不到亲人会失落,现在看见她能够坦然接受,说明这秦王妃还是沉得住气的人,也就放下了心。
    遂又说道:“太后娘娘对秦王妃一直很好奇,起初还担心秦王妃不适应宫里生活,若是不巧生了病,这次就也没机会见着了。”
    余清窈冷汗都要落下来了。
    倘若她想拒绝参加寿宴,那么能给出的理由无非就是生病。
    可听小内官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太后娘娘原本以为她会称病不来。
    假如她真的称病,以太后这般精明的人又怎能猜不出真假。
    余清窈诚惶诚恐,“蒙太后娘娘照拂,臣妾在宫里无有不适,今次得娘娘记挂,感激涕零,自是要当面跪谢太后娘娘的恩情。”
    小内官见余清窈如此上道,眼笑眉飞,“王妃真是聪慧机敏,太后娘娘想必会对您一见如故,钟爱有加。”
    余清窈捏住手里的纨扇,含笑接过内官的奉承话。
    上一世,在她刚被定为楚王妃时,宫里的内官也是这样和颜悦色,可后来她失了名节,只能沦为侧妃,他们马上就换了一种面目。
    所以余清窈从来不敢轻信他们的迎合奉承话。
    夹道两边树荫如盖,花香怡人。
    这是宫城里最重要的道路之一,可直接由西华门直通到奉天殿、太极宫。
    而閬园正处于这条宫道的西侧。
    还未到正午,阳光已经有了灼热的温度。
    宫道边上正停着两顶妃红色华盖樱桃木的轿撵,垂幔撩开,其中一位身着礼服的少女拿着纨扇对自己猛扇着凉风。
    “你怎知道秦王妃今日也会来?万一她不肯来,本公主岂不是白等了?”说话的人正是七公主华昌。
    另一个轿撵里端坐着一位年纪和她相仿的少女,从垂幔里露出一张精心修饰过的芙蓉面,不甚肯定道:“是睿哥哥告诉我的,既然是皇祖母下的懿旨,她难道还敢不从?”
    “秦王妃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就是奇怪你什么时候和我大哥好上了?他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华昌公主撇了撇嘴,“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别这样说,睿哥哥也知道我一直都喜欢太子哥哥,他肯定只是关心我罢了。”兰阳郡主连忙解释,生怕华昌公主以为自己移情别恋,“我可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小人。”
    这话也把余府的大小姐余薇白拐着弯骂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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