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程国公的额头上已经冒汗。
    虽说当初皇上与江扬赵氏定亲未成这事儿,双方都低调处理,并且没人往外说,算是个机密。
    可程国公是知晓的,毕竟他儿子后来与赵氏议亲,百般打听,赵家处于坦诚的状态,还是旁敲侧击地说了些。
    虽然不十分清晰,但他也能猜到七八分。
    当初若不是程宗然自己坚持,以程国公的胆子,这门亲事必定是不成的。
    若不是被逼到万不得已,程国公也不愿意提到大儿媳。
    “这就不劳皇上费心了。”赵雅茹还是那副模样。
    她的声音虽然不算僵冷,听起来还十分顺耳舒服,但是配上这波澜不惊的语气,以及这种不软不硬的话,就足够激怒皇帝。
    “程国公,你要请的人,朕都帮你传召了,有什么冤屈就直说了吧,不要浪费时间。”皇上握了握拳,最终他也没发怒,而是话锋一转,直奔主题。
    程国公轻舒了一口气,他还真怕皇上一怒,直接把赵雅茹拖下去,以殿前失仪治罪,那他的布置可就无法展开了。
    他轻咳了一声,强打起精神,扬高了声音道:“启禀皇上,老臣状告程亭钰混淆我程家血脉。他根本就不是我的亲孙子,也不是程宗然和赵氏的儿子!”
    这句话他在心底徘徊过无数遍,如今终于说出口了。
    或许是积攒了许久,这句话简直掷地有声,甚至传到了光明殿外。
    *
    清芳殿内,五公主正拉着温明蕴的手,细细地说着近些时日的见闻,她嘻嘻哈哈的,还说着又收了哪些美男,妙用在何处。
    温明蕴也与她探讨着,态度温和沉静,面上带笑,眼中充满了好奇,完全是个优秀的倾听者,丝毫看不出她的内心已经急疯了。
    影十一进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也不知情况如何,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明言,否则必会伤了五公主的心。
    而五公主最得圣宠,这宫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必然瞒不过五公主。
    都不需要她拐弯抹角的打听,只要发生大事儿,自然会有人来通禀五公主,到时候她便知晓了。
    因此她就当个倾听者,对于前朝的事情只字不提。
    “公主,奴婢有要事相告。”
    正说着话,五公主的大宫女前来通禀。
    “什么事儿,说吧。”
    大宫女犹豫片刻,道:“是小辉子传来的消息。”
    这位小辉子应该是在光明殿伺候的公公,显然大宫女在提醒五公主。
    五公主不耐烦地摆摆手:“小辉子又怎么了?我与如意是过命的交情,不分彼此,你直说便是。”
    温明蕴听得感动又羞愧,可她又不能做什么,只是在心中暗暗发誓:如今是她借五公主的势,若有朝一日她得势,而娉婷有求于她,她必报之。
    “前殿传来消息,程国公状告程家大爷,说他混淆程家血脉。”
    当大宫女的话音落下,温明蕴和五公主都面面相觑,她们第一时间,怀疑自己的耳朵,这应该是听错了吧?怎么可能呢!
    混淆血脉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混淆的还是程国公府的种,哪怕程家日渐衰落,可程将军英明神武,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被混淆血脉。
    “那个老匹夫说程亭钰不是程家的种?”五公主直接问道。
    “是,程国公就是这意思!”大宫女硬着头皮道。
    这可是当着温明蕴的面儿,公主殿下说话还如此直白,真是有些招架不住。
    “不可能!如意,我带你去前殿看看?”五公主立刻询问道。
    显然她记起了温明蕴,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温明蕴下意识想点头,她的内心掀起狂风骤雨,之前做过诸多猜测,但是哪怕再突破极限,也完全没料到是这个答案。
    程国公这是栽赃,还是事实如此,他只是揭露出来?
    她自己都不敢轻易断言,毕竟程亭钰身上的秘密实在太多了,他不是程家的血脉,似乎也不是没可能。
    她很想立刻就知道内情,但她马上摇头。
    “不行,皇上没传召我,我这么过去,肯定不成。若是之后需要问话,也是会传召的。”她脑子里一片混乱,拒绝的理由也很僵硬,完全说不出漂亮话了。
    五公主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安抚道:“你说得对,这会儿光明殿肯定一片混乱呢。那老匹夫敢说这种话,肯定是准备好了证据,还有一通扯皮,你现在赶过去也于事无补。”
    “你让小辉子盯紧了,有什么变故随时来报。”她吩咐大宫女。
    “是!”大宫女领命而去。
    五公主细想片刻之后,又觉得不妥。
    “不行,老匹夫来势汹汹,程亭钰肯定斗不过他,万一找不到破局点,只怕要被那老匹夫压着打。等小辉子来报,也来不及了,我还是去守着吧。”她说完这话,立刻就要起身离开。
    温明蕴却一把抓住她:“娉婷稍待,你与我交好,我如今还来宫里找你,若是你这会儿去,被皇上知晓了,会不会引来不好的观感?”
    越到这种时候,就越怕节外生枝。
    “你放心,我有数。我就去偏殿坐一坐,并不去打搅父皇。若是你男人有难,我好及时救他,当然若他应对得当,我也无需出手。”五公主摸了摸她的额发,像是哄孩子一般。
    “娉婷,多谢你。”温明蕴冲她挤出一抹笑容,真心实意地道谢。
    “你我之间,何须客气!”五公主转身离去,像是个要上战场的将士一般,背影显得无比高大帅气。
    很快又有宫女来通传消息,显然是五公主吩咐的,将殿内的事情一一说明。
    待听到赵氏也被传召来的时候,温明蕴忍不住挑了挑眉头。
    她成亲之后,至今都没见过这个婆婆一面,似乎大家都遗忘了。
    而此刻,她甚至都七八分信了程国公的话,因为当初她对程亭钰提过,要去拜见婆婆,却被程亭钰否了,他就给出两个字:不必。
    第096章 证人入场
    光明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自从程国公说出那句话之后,大家都愣住了,就连九五之尊都没维持住帝王喜怒不形于色的格调,脸上露出几分惊诧的表情来。
    “赵氏,程国公此言当真?”皇上回过神来,立刻向赵雅茹询问。
    实际上他不该称呼她为赵氏,毕竟她早已嫁为人妇,要么跟方才一样,喊她将军夫人,要么就称呼她为程赵氏,只是九五之尊内心里还是不情愿。
    “国公爷大概是老糊涂了,臣妇不知此言从何说来。”赵雅茹完全不认。
    她的话音刚落,程国公就冷笑出声,语气极近嘲讽地道:“江扬赵氏,也不过如此,终究是个怯懦妇人,我那大儿子都把你坑成这样了,不知道从哪儿抱回来的野种,替换你的亲儿子,霸占他的身份地位,以及程家的教养,你竟然还能忍?”
    “皇上,程国公当真是糊涂了,臣妇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还请您找个太医帮他瞧瞧,好好的人突发癔症。”赵雅茹脸上的神情不变,只在一开始露出惊讶之后,很快便恢复了大家风范。
    “皇上,赵氏已经完全丢失了赵家女的气度,变得与一般蠢妇一般,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完全受了程宗然的摆布。老臣是有证据的,否则怎么会轻易说出这种话来。”程国公奚落几句之后,并不和她多纠缠,只是冲着皇上拱手。
    赵雅茹听到他前半句话,身体顿时一僵。
    这个老东西真的很懂如何往她的伤口上撒盐,直接讽刺她不配为赵家女。
    “你有何证据?”皇上亲自询问,都不用一旁的薛德代劳了,很明显已经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证人就在宫门口,还请皇上允许传召她进宫。”程国公立刻请命。
    皇宫规矩森严,没有九五之尊的允许,他根本不可能带人进来。
    不过为了避免消息泄露,让程亭钰早作防备,所以他连带人都小心翼翼,并不敢提前报备。
    “传。”
    皇上一声令下,薛德立刻安排人前去领证人。
    “证人觐见。”
    很快人便被带来了,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年老妇人走了进来,她第一次进宫,还是直接面圣,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拘谨。
    进殿之后,两腿发软,直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行了个五体投地的跪拜大礼,只是姿态丑陋。
    如果她不是程国公找来的证人,恐怕就要以殿前失仪治罪了。
    “这是何人?”皇上明显很不高兴。
    这样一个粗鄙妇人,简直是伤了他的眼。
    实际上这种案子也无需他亲自审问,直接交给大理寺便可,但是偏偏涉及到赵雅茹,这就让皇上丢不开了。
    “回皇上的话,这是当初给赵氏接生的稳婆之一,田婆子。”
    “田婆子,当着圣人的面,你把你当初接生赵氏所听所见,全都说出来,若是有一丝隐瞒,你全家都人头不保。”程国公自然不敢指望皇上来问,马上扬高了声音呵斥道。
    田婆子打了个哆嗦,一直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就这么以佝偻的姿势开始回话。
    “俺说——”她一张口带着几分乡音,口齿也不清楚,显然是老得牙都掉了,而且自称也错了,程国公的眼皮跳了跳。
    虽说进宫之前,派人教过她规矩,但是显然这老婆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一进宫之后被森严的气氛影响,早忘得一干二净。
    程国公马上轻咳一声,提醒她:“田婆子,你胡吣什么,规矩呢?”
    “皇上,这老妪是启水镇云头村的一名村妇,机缘巧合下,三十四年前曾经给赵氏接生过。”他介绍了几句,用来缓解田婆子的恐惧感。
    “无妨,让她说吧,朕听着。”皇上摆摆手,一副大方的模样。
    或许是坐在龙椅上的男人,一直没有出声责怪,又或许是已经习惯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田婆子想起程国公许诺的重金,顿时胆子打了起来。
    “当时四处都在打仗,俺们村也不例外,那歹人的刀都快落到俺老婆子的头上了,程将军骑着大马来了,他和程家军把坏人打跑了,就着急找接生婆,说是他夫人快要生了,老婆子就被带去了。”
    “俺到的时候,将军夫人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胎儿太大她生不出来,另外身子太娇弱了,她没什么力气,身边的丫头都年轻得很,根本不会接生。俺上手后,用一些土法子,总算让她生出来了,俺特地瞧了瞧,是个大胖小子,当时那男胎的右手手背上有块红色的胎记。”这田婆子越说越顺溜,显然放开了不少。
    皇上冲着薛德使了个眼色,显然把问话的任务交给他,这样粗鄙的婆子不配他再开口。
    薛德立刻上前半步,高声询问:“田婆子,这都过去三十多年了,你还记得清楚?”
    “大人,小的绝不可能记错。俺那会儿还年轻,眼神好使,而且那位刚出生的小少爷,手上胎记颜色特别红,跟用胭脂画上去的一样,俺还特地蹭了蹭,并不是血迹,真的是胎记,不可能看错。”田婆子一再重申,就差拍着胸脯跟他们保证了。
    “将军夫人,你可还记得田婆子?”薛德问向赵雅茹。
    还不等赵雅茹开口,程国公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赵氏,你想耍赖是没用的,当时宗然带稳婆走,大半个云水村的人都看到了,在场那么多人。”
    赵雅茹冷笑一声:“时隔三十多年,也多亏国公爷还能挖出这些陈年旧事。不过薛总管这话不该问我,而是该问问这个记忆极好的田婆子,还能认出程将军夫人是谁吗?”
    “记得的,将军夫人长得好,俺之前接生的都是村里妇人,唯有将军夫人是富贵人家出来的,那长相是真真好看,哪怕生孩子那么折腾,脸上都没血色了,但是躺在床上还跟仙女似的。俺一辈子都忘不掉!”田婆子急切地道。
    显然她比之前要积极许多。
    “你抬头看看,是不是她?”程国公趁热打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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