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就是其中之一,当看到试题那一刻,他差点惊得跳起来。
    因为这道题他在几日前曾看过,与试卷上的内容一字不差,更甚者还附有一份答案在纸上,那篇策论洋洋洒洒、有理有据,提出诸多良策,连具体实施方法皆有。
    当时那张纸是突然出现的,晚上他睡了一觉,第二日清晨起身,就在自己的怀里发现了一封信,里面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唯有问题和答案。
    这种治国之策,想必对于任何一位读书人都有致命的诱惑,他看得相当认真,还都背了下来。
    万万没想到,如今殿试的考卷上会出现一模一样的问题。
    赵文的脑子里乱得很,他忽而觉得这是某人设下的局,就等着他往里面钻,但又觉得万一是有人相助呢。
    他从小就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无论是读书还是考试都能脱颖而出,从一个村到县,再到整个州城,他都能连中两元,甚至还被京官看中,想把女儿嫁给他,这或许是入了哪位贵主子的眼呢?
    一时之间,赵文浮想联翩,各种一步登天的念头占据大脑。
    他也曾提笔,想要自己写,可是想破脑袋也远不如别人的万一,甚至思维都被局限了。
    甚至赵文都在想,提前给出的这份答案,就是最好的,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完全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考试时间到,答卷全部提交上去,负责阅卷的大臣们就在隔壁宫殿,立刻投入工作。
    “绝了,这份答卷为甲等!”
    “我这份才为最佳,钟大人,你快来瞧瞧!”
    殿内时不时传出拍案叫绝的声音,想必今年必然是才子满天下的一年。
    “咦,这份答卷——”
    “怎么和上一份的一样!”
    不过一盏茶工夫,殿内欢呼雀跃的气氛就沉寂了下去,越来越多被惊为天人的好试卷呈了上来,结果上面的答案却都一模一样,不多不少,刚好十份。
    大烨朝每三年一次殿试,皇上并不会阅览所有试卷,先由考官参阅评判之后,呈上排名前十的卷子,最后的名次由九五之尊定夺,而今年恰好占据了十个名额,还都是同样的答案,简直讽刺至极。
    “钟大人,您看最后呈给皇上的试卷,究竟是哪十份?”
    阅卷的几位考官,都已经开始浑身冒汗,各个如丧考妣。
    虽说作弊与他们无关,但谁不想平平安安的,偏偏轮到他们阅卷出现这种现象,连带责任肯定跑不掉。
    要知道大烨朝最严重的两件事,一是谋逆,二是科考作弊,一旦查出来与之牵连,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最终这十份答案相同的试卷,递到了龙案上。
    皇上刚看头一份的时候,直接拍案叫绝,甚至断言,哪怕不用看剩下的九份,这个考生也能被点为状元。
    只是当他看到第二份时,龙颜大悦瞬间变成大怒。
    天子一怒,那必是要见血的。
    那十个考生当场就被抓起来,严刑拷打,可是给出的答案却大差不差,就是晚上睡一觉,早上起来就收到了这张纸。
    皇上亲自交代下来的重案,如果只能给出这么一份答案,那肯定是不行的,因此各种大刑伺候,地牢里的呻吟哭求声连天昼夜响起,几乎把十个学子的十八代祖宗都盘问出来了。
    *
    夜晚,温明蕴一家四口,正坐在院中赏月。
    中秋节快到了,正是菊花盛开的时候,去年酿制的百花酒也能喝了。
    温明蕴端着酒杯,杯中的酒已经见底,她意犹未尽。
    可是温博翰方才就已经说过,这是最后一杯,不可能允许她再喝。
    温明蕴冲着温青立使了个眼色,顿时他就明白了,青年马上起身拉着亲爹去吟诗作对,远离那张小桌子,方便三姐偷酒喝。
    等父子俩回来的时候,温明蕴已经脸色酡红,一看已经微醺了。
    “如意又偷喝酒了是不是?姑娘家喝成个醉鬼像什么样子,夫人你也不拦着些!”温博翰十分不满。
    陈婕和温明蕴一起喝的酒,两人都爱这百花酿,属于同盟自然不和温博翰一条心,还反过来怼她:“在家当姑娘的时候,不喝个痛快,难道等嫁了人再喝吗?你看看我,如今不止自己喝酒被管,连女儿喝酒也怪在我头上。”
    温博翰一听她提起这事儿,立刻软下一头。
    夫妻俩的感情是真好,哪怕他很贴心,但是这些年陈婕受的苦,他也都明白。
    “夫人莫气,为夫给你斟酒。”他边说边坐在她身边,亲自倒酒,非常的能屈能伸。
    温明蕴捂着唇偷笑,哎嘿,有娘当挡箭牌就是爽,挨骂了吧。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的时候,一个小厮快步跑进来通传:“老爷,锦衣卫来了,已经进后院了。”
    小厮气喘吁吁,满脸苍白,声音都在打颤,但还是勉强压低声音,没让自己大呼小叫。
    他的话音刚落,温博翰就已经见到一群锦衣卫迈步而来,他们身上的飞鱼服色彩明艳,但是在灯光的照射下,却让人心底发慌。
    “温大人,贵府的下人还真是训练有素,锦衣卫办案不让通传,免得嫌犯逃离,你家下人却还来通禀。我瞧着不像是寻常下人,倒像是私兵。”
    领头的男人看起来很年轻,不超过三十岁,仪表堂堂,手指轻轻一动,通传的那个小厮已经跪在地上,嘴里嗷嗷喊着疼,一块小石子弹落在地上,蹦跶了两下。
    “曹指挥使亲自前来,有失远迎。至于这下人只是普通小厮,只是脚程快,并无武功傍身。他也是怕我这个主人家怠慢了你们,所以着急通传。况且锦衣卫办案不让通传,也是在证据确凿捉拿乱臣贼子之时才行此法,温某虽然不才,但是一颗忠君之心日月可鉴,锦衣卫这番行事恐怕不合规矩。”
    “况且我的妻子和小女都在此,你们就这么闯进来,实在有违礼数。明日早朝,我必参你一本!”
    温博翰只是惊讶一瞬,很快就回复冷静,还和这位曹指挥使有来有回地过招,丝毫不怵。
    曹秉舟冷笑一声:“温大人不愧是让陛下都头疼的人,礼法当前,可惜今日你脱身不得。方才大理寺呈上殿试舞弊案的最新证据,其中有位叫赵文的罪人,提到了温大人和你的女婿,恐怕明日早朝,温大人是无法参加了。带走!”
    他手一挥,立刻有几个锦衣卫出动,快步走过来想要押走温博翰。
    情况十分凶险,陈婕面色苍白,立刻将温明蕴搂进怀里,想要往旁边退。
    锦衣卫近些年越发得圣宠,甚少有人能夺其锋芒,连温博翰都没办法抗衡,她们唯有避开这些凶神,之后再想办法。
    可是还没能退走,温明蕴已经从她的怀里挣脱开,踉跄了几步,竟是与其中一位锦衣卫擦肩而过。
    顿时她就尖叫开了:“啊,有人摸我,我脏了!”
    在场所有的人都震住了,那个无辜被碰到的锦衣卫,完全一脸懵逼。
    温家这位姑娘所说摸她的人,不会是他吧?
    “谁敢动我姐姐,你们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温青立不愧是跟屁虫,哪怕姐弟俩都没有提前眼神交流,他也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直接冲过去,一把拦在温明蕴身前。
    温明蕴立刻掐了一把亲娘,陈婕也反应了过来,“你们锦衣卫办案,我们不敢阻拦,但是抓人就抓人,为何要如此对我女儿。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啊!”
    温博翰心里又急又怒,他方才忙着在心底盘算对策,并没有注意到那边,生怕小女儿真的受到坑害。
    “曹指挥使,请你管好你的手下。我的小女儿身子不好,还没出嫁,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就算击登闻鼓鸣冤,也要告你心怀不轨,带领属下闯进我温府强抢民女!”他厉声道。
    曹秉舟与温博翰有旧怨,锦衣卫这些年行事越发没有章法,不止御史参他们,礼部那些老学究也会参他们,其中以温博翰为最。
    这老家伙成天摆出一副清高的嘴脸,所以今日大理寺呈上拷问的结果后,他立刻领着锦衣卫来拿人,故意不让下人通传,就是要让温博翰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带走,并且还要他的妻女旁观,想要挫挫他的锐气。
    原本以为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没想到竟然突生波折,还是败在一个女人的手上。
    曹秉舟冷笑一声,丝毫不惧:“温大人这是什么话?我看是好姻缘来了,你这小女既然没出嫁,我这手下也是未成家,男未娶女未嫁,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你敢羞辱我?”温明蕴抬头,直勾勾地看向他。
    她的瞳仁比一般人黑,院子里的光线不好,看起来阴沉沉的。
    曹秉舟一愣,没想到竟然在一个弱女子的身上,看到这样的眼神。
    还不等他继续开口奚落,那女子忽然张口喷出一口血,恰好吐在了对面锦衣卫脸上。
    之后便直挺挺地躺下去,人事不省。
    “明蕴,你怎么了?”
    “姐,你没事儿吧?不要吓我!”
    “锦衣卫逼死人了。”
    顿时院子里一阵大乱,之前碍于锦衣卫日积月累的威压,没人敢动弹,可是这时候三姑娘都吐血晕死过去了,还受到这样的侮辱,其他几位主子都喊了起来,下人们也跟着乱了起来。
    “曹指挥使,你们锦衣卫强闯温府,掳掠羞辱我女儿,匪盗之徒,不知此事你们锦衣卫管不管?”温博翰走过来,冷声质问道。
    原本他还在担心女儿是真的吃亏,但是自从温明蕴吐血晕倒后,他心里倒是安稳不少。
    瞧这架势,和之前在徐侯府碰瓷时,一模一样,必然是温明蕴又开始作妖了。
    作者有话说:
    北魏不是历史上鲜卑分裂的那个北魏,锦衣卫的职责问题也和历史有点不同。
    这里拿过来用,是因为大家比较熟知,如果我另外取名字还得重新介绍职能巴拉巴拉,看起来没必要。
    第016章 亡妻冲喜
    曹秉舟一惊,妈的,他真的是想来羞辱温博翰的,谁想碰他女儿了!
    结果现在温博翰中气十足站在这里追责,而他女儿被气得吐血晕倒了?
    “大人,听说这位温家三姑娘自幼就身体不好,动不动咳血,各路神医都治不好,还好几次让温家准备后事。”
    旁边有锦衣卫上前,凑在曹秉舟耳边轻声告知。
    曹秉舟皱眉,他感到无比厌烦。
    谁能想到出了这种纰漏,锦衣卫可以私下抓人审讯,哪怕是世家贵胄也照抓不误,但是正如温博翰所说,他温家又不是谋逆大罪,至于赵文供出来的证据,锦衣卫查案多年,一眼就看出舞弊案和温博翰没关系。
    曹秉舟只是想拿鸡毛当令箭,吓唬吓唬温博翰。
    现在不仅没吓唬到,还把温家姑娘给吓得吐血了,这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温博翰闹到圣上面前去,可怎么收场啊。
    “温大人可不能血口喷人,你都没被带走,如何掳掠羞辱你女儿!”曹秉舟必然是不认的,他大步走上前。
    “你要做什么?”温青立看他过来,连忙拦住。
    “大夫还没到,我也懂些医术,瞧瞧她究竟怎么了?”
    曹秉舟使了个眼色,立刻有锦衣卫控制住温青立。
    他当然是不懂医术的,不过为了谨防温家装病碰瓷,他还是要亲自查看的。
    锦衣卫这些年和各种污糟人士打交道,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识过,他真不信能把个大活人吓成这样,要知道温三都大龄女青年了,又不是三岁孩子,他们连刀都没亮,怎么可能被吓得吐血。
    他伸手翻了翻温三的眼皮,又在她的脖颈大动脉处试探,不由得眼皮一跳。
    娘的,这女人不会是真的要被活活吓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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