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并不知道他是岑远,而是刚才正好听周遭几人议论,“那位就是岑远岑太傅。”
    “岑远?罗老大人的关门弟子?”
    “听说自从岑太傅来了之后,不过短短月余,东宫近乎脱胎换骨,听说鸣山书院的国子监论道了吗?之前谁能想到东宫如此?这岑太傅应当是有些能耐的,要不,魏相怎么会一力举荐他来做太傅?”
    “岑远是名士,当然有名士风骨,只是旁的尚且觉得还好,却没想到岑远生得这番样貌。”
    再往后,就讨论岑远样貌去了,商姚君也没有再听。
    她是听说魏相请了岑远来做太傅,而确实从岑远来了东宫之后,东宫在朝中一步步都走得很稳,但她还是微微拢眉,不是因为因为旁的,而是因为,她觉得岑远眼熟,像在何处见过,但她想不起……
    正好岑远刚同旁人说完话,又有人上前,问起罗老大人,岑远温和道,“劳烦记挂,家师康健,就是不能远途,这趟没有入京。”
    “那倒是遗憾了。”
    岑远赔笑。
    简单寒暄过后,对方拱手辞别,宋佑嘉看准时机上前,“六叔!”
    岑远借着看他,目光瞥向他身后不远处的商姚君。
    他刚才就一直觉察有人的目光看着他,眼下,正好见到商姚君,不如他大方,“商将军。”
    他开口,商姚君上前,“太傅。”
    岑远猜出她是谁不难,这朝中穿戎装的女子除了她没有旁人。岑远这么厉害,不止她是谁,应当连她入京的目的也都猜得到才是。
    寒暄之后,商姚君又道,“太傅眼熟,总觉得在何处见过。”
    岑远顿了顿,没想到她会忽然这么说,他想起在淮阳的时候,但那时商姚君应该没见过他才是,或许,有他漏掉的时候?
    岑远没有慌乱,商姚君继续道,“应该是很久之前了,许是太傅是罗老大人的关门弟子,早前在罗老大人处见过?”
    岑远不置可否,只温和笑道,“同商将军一见如故。”
    商姚君跟着笑了笑,没有再深究。
    正好有内侍官上前提醒,快至黄昏,宫宴要开席,请各位大人先行入座,恭候天子。
    “商将军先。”岑远礼让,商姚君没推辞。
    等商姚君转身先走,宋佑嘉才跟上岑远身侧,“别看商姚君是女子,很有些厉害,西戎人都怕她。”
    “我知道。”岑远淡声。
    宋佑嘉这才换了话题,“六叔,我稍后同你坐一处。”
    岑远看他:“……”
    宋佑嘉笑嘻嘻道,“我找过大监了,请他帮忙,让他将我和六叔排在一处,大监方才同我说排好了。”
    确实,宫宴是两人一桌。
    但他委实没想到会同宋佑嘉一处。
    宋佑嘉笑道,“嘻嘻,大家都知道我们是同门,我同六叔是师兄弟,我是六叔的晚辈,坐一处是情理之中。”
    岑远没出声了。
    在他心中,宋佑嘉和陈淼,陈楠,陈穗,陈铭几个一样,吵……
    思绪间,正好见到信良君上前,岑远看向宋佑嘉,“我还有些事,你先去。”
    “哦。”但凡见他正经模样,宋佑嘉都没多问。
    信良君和岑远佯装偶遇在一处往大殿中去,旁人也没怎么留意,信良君低声道,“我让人看紧些了,也叮嘱郭维看着涟卿,你自己小心些,我未必能顾上你。”
    好像自从鸣山书院前山和西郊马场两次单独会面之后,尤其是西郊马车一起喝醉后,信良君对他明显态度转变。
    譬如,会单独提醒他这声。
    “好。”岑远嘴角轻抿。
    信良君转眸看他,“那天喝的,真的是三杯倒?”
    “嗯。”他调制的三杯倒,也算三杯倒,只是不是许府酒庄的三杯倒而已,不算哄骗他。
    信良君皱眉,“不是蒙汗药?”
    他笑而不语。
    信良君直接无语。
    正好入了殿中,殿中众人都按照内侍官指引的座次入座,岑远见到涟卿已经在殿上主位的偏低一处,是侧位。
    “六叔!”宋佑嘉挥手,示意他的位置。
    今日有不少外地的诸侯,世家和封疆大吏,但座次还是文官与武官分列,左侧为首的是魏相,继而是用永昌侯,宜安郡王,桃州姜家。
    不少外地入京的诸侯世家和封疆大吏都没携带女眷,各家都携了子弟在一桌。
    宋佑嘉算是岑远的晚辈同岑远一桌。
    对面,依次是信良君,平远王世子,定远侯,褚辨梁等武将依次排位。
    商姚君是代永宁侯出席,所以位置在桃州姜家和岑远之间。
    涟卿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阵势,即便再沉稳,也有些拘谨,所以目光自然而然会落在自己信赖和熟悉的人身上,便是岑远,魏相,还有另一侧的卓逸和卓妍兄妹两人。
    卓妍是早早就同她摆手致意,这也是涟卿为数不多笑的时候,因为从她落座开始,殿中这些世家子弟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有惊艳,有意外,也有倾慕,涟卿佯装不察。好在晚宴即将开始,旁人也不好上前,她这处还算清净。
    自落座之后,信良君也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商姚君也看向她,她目光落在岑远身上时,岑远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目光也正好看向她。
    她会意,他是说,他在……
    很快,大监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天子至,上君至。”
    忽然间,原本热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天子仪仗至,百官携家眷拱手,低头,避讳过去,没有冲撞天子。
    虽然低着头,但能听到脚步声,还有殿中的礼服裙摆处,庄严,肃穆,直至天子同上君在主位处落座,大监也在殿上面朝百官,“山呼万岁。”
    众人齐声,“吾皇万岁。”
    “平身。”天子的声音响起,殿中这才纷纷抬头,这是自天子病重后,头一次在这样公开和盛大的场合露面,自然引人注目。
    只是,殿中看向天子时,鸦雀无声,心中却纷纷哗然。
    信良君愣住,没有移开目光;旁人朝殿上看去,之间天子一身大殿礼服,雍容华贵,又尽显天子威仪和气度,分毫……不像久病的模样,精神似从前,气色也很好。
    这,是久病之后的天子吗?
    殿中虽然没人出声,心中却早就掀起了滔天巨浪。
    难道,这几年,天子一直是装的?
    不应当……
    殿中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出了何事,但殿上的天子,毋庸置疑,还是早前的天子。
    永昌侯不由皱眉,脑海中飞快计量着,思绪早就不知去了何处。之前想过很多举动,但没有一条是天子眼下这幅模样,不应当是病秧子吗?
    定远侯倒是没有拢眉,好像事不关己一般。
    岑远目光中有诧异,他早前是见过天子的,还不止一次,天子早前的确是病重,不是演习。
    那眼下?
    岑远目光微敛,眼下不过几天时间……
    这其中没有蹊跷肯定是假的。
    岑远忽然想,今日之事,他恐怕想简单了。
    第053章 敬上君
    今日晚宴上天子的状态让整个殿中都错愕不已。
    人人心中都有各自的猜测,或好或坏,但都觉得眼下的场景有些让人琢磨不透,又都不敢贸然出声。
    除却目光纷纷看向殿上的天子,便是天子身侧的上君,但上君就似有意收敛的表情,根本看不端倪。
    继而是东宫这处。
    在天子出现前,殿中的焦点无疑是东宫。
    这次各地的诸侯,世家,封疆大吏入京,其中不少都是冲着东宫的婚事来的,也带了家中的子弟入宫,目的不言而喻。但等天子出现在殿中起,这风向好似变了……
    殿中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天子这处,不知道天子的虚实,所以拿捏不住当下的情景。
    但有一条,东宫今日的妆容是特意避讳了天子的,那就是说,东宫入宫前,也没料得天子今日出现在晚宴上会是这幅面容。
    能在天子生辰宴上露面的官吏没有谁平庸,再加上外地赴京的诸侯,世家和封疆大吏,殿中都不是泛泛之辈。
    这样的场合,没有人会轻易出声,窃窃私语,甚至连面面相觑都不会有。只有譬如刘凝予这样的子弟,会诧异问起,天子不是病了吗?永昌侯狠狠瞪他一眼,他就不敢再说话了。
    上君也看向天子。
    天子端起酒杯,朝着殿中开口,“朕久病一场,朝中诸事繁琐,多赖各位爱卿倾力,才让江山社稷得保,西秦国中安定,这一杯,朕先敬诸位爱卿,主位辛苦了。”
    天子举杯,殿中都纷纷起身举杯,除却上君,就连殿上的涟卿也都跟着起身,举杯,面朝天子,齐呼,“吾皇万岁。”
    而后相继掩袖饮尽,再向天子拱手鞠躬,之后再落座。
    殿中没人看错,天子是饮酒了。
    这杯酒是天子自己饮的,不是上君代饮的。
    如果天子在病中,用药是不能饮酒的,殿中的疑云更多了几分,难不成天子的病是真的全然好了?
    殿中,岑远的眉头拢得更深。
    也不由将余光瞥向斜对面的信良君处。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天子这处,没人留意信良君,除了他。
    只见信良君眉头紧皱,握紧的手有些打抖,信良君是自己一人一座,旁人的心思都在天子这处,没人察觉信良君如此。
    岑远更加确定了早前心中的念头,天子的今晚的举动也在信良君意料之外,所以信良君才会这幅模样。
    那信良君今晚恐怕很难再留意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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