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胖胖的身躯坐下来的刹那间,整间屋子的空气都像被激活了。
    众人便都哄笑起来。
    今到五月,天气正式转暖,谁知这日师家却突然有人来传话,说是二姑娘着了风寒正发烧。
    鱼阵渐渐大了之后,身体日益强壮,已有许多年不正经生病了,故而师雁行一听这话,顿时惊得不得了,立刻打发人拿帖子去请相熟的太医,自己则骑马回去探望。
    她如今是正经的四品诰命,嫡亲的妹子生了病,自然有资格请太医来探。
    到的时候,江茴正嘱咐人熬小米粥,并用凉水镇帕子降温。
    几个丫头忙活着,鱼阵露在外头的肌肤都烧成红色,迷迷糊糊躺在床上,看着叫人心疼。
    见师雁行进来,江茴便道:“知道你事多,本不想吵你来着,谁成想昨儿夜里突然烧起来,那丫头竟说胡话呢,把我吓坏了……”
    不管什么朝代,什么年间,未成年人发高烧是非常可怕的事情,不怪江茴害怕。
    师雁行随手把马鞭丢给胡三娘子,快步来到床边,先洗了手,又试鱼阵的额头,果然很烫。
    “怎么弄的?”
    天儿都快热了,怎么忽然着凉?
    江茴又是心疼又是气恼,眼眶都红了,不见平时淡然,“回头她醒了,你也该好好说说她,如今她渐渐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我说的话也不大往心里去,倒是你说,兴许她还能记着。
    前儿又找白将军家的小姐出城骑马来着,本也没什么,可闹到一身汗,一时兴头上,竟把外衫给脱了,回来的路上风一吹,傍晚就不舒坦起来。
    昨儿晚饭也没吃几口,夜里丫头就来报信儿了,我喂她吃了丸药,凌晨好了些,这会儿又有些烧起来。”
    说着,便滴下泪来。
    她已没了夫婿,又没了长女,如今只剩这么点骨血,若再有个三长两短,当真比拿烧红了的刀子剜心窝子还难受!
    师雁行拍着她的手安慰道:“别担心,应该不是大毛病,咱们发现也及时,太医马上就来了。”
    二十来岁的四品官,天子近臣,他的家人有恙,太医署不敢怠慢。正说话间,太医就到了,匆忙行了礼就上来看鱼阵的面色,又拿脉。
    师雁行三言两语说明发病缘由,又让江茴一字一句说期间可用过什么丸药,吃了哪些东西。
    太医听罢,捋了捋胡须,微微点头,“做得很好,用药也及时,又恰当,应当没什么大碍。”
    众人皆在一旁看着,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生怕打扰了诊断。
    过了大约一柱□□夫,太医便收了手,笑道:“无妨,不必担心,只是偶然着了风凉。
    二小姐素来身子骨强壮,这几年又勤习骑射,养得极好,我开几天药,吃了退烧就完了。
    这几日可能胃口不佳,若不爱吃饭,只将米粥熬得浓浓米脂吃一盏便罢。若有胃口时,爱吃什么就吃什么,一切以病人顺心为佳。”
    众人这才觉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能喘气了。
    这位太医行医很有一套,并不跟风叫人净饿,师雁行和柴擒虎一直很尊重。
    她忙亲自谢过,又叫人拿了上等的红封相送,稍后得了药方,如获至宝,马上叫人去药房里抓。
    稍后药煎好了,师雁行又亲自拿了勺子来喂。
    药汤极苦,还在昏睡中的鱼阵眉头紧锁,一张烧得红彤彤的小脸儿皱成苦瓜蛋子,微微睁眼,“姐姐?”
    师雁行点点她的额头,“以后可还胡乱脱衣服了不?叫人操心,自己又受罪,这次可长个记性吧!快把药吃了,好好睡一觉。”
    玩闹也有个底线!
    鱼阵久违地撒娇,腻着她哼哼,“姐姐不疼我啦。”
    被她这么软乎乎喊一声姐姐,师雁行立刻就把底线又往下压了压,柔声道:“疼你疼你,快吃了药,赶明儿做好吃的给你……”
    正说着,外头又有人来传话,说是姑爷下了衙,听说二姑娘病了,也来探望。
    如今鱼阵渐渐大了,柴擒虎就不像她儿时那样没遮没拦的,此时又衣衫不整窝在卧房,便不进来。
    只等着师雁行喂了药,又哄着鱼阵重新睡下,出了门,这才问了情况。
    听说没有大碍,柴擒虎也松了口气,“慢慢养着就是。”
    他深知这母女三人感情至深,若其中一个有个好歹,其余两个也就别过了。
    谁知话音刚落,就听里头鱼阵竟颤巍巍来了句,“多谢姐夫,我没事了,您请回吧,把姐姐给我留下就成。”
    我病了哎,要姐姐抱抱才能好!
    柴擒虎:“……”
    我好心来看你,你却光明正大跟我抢媳妇!
    太医手段果然高明,一剂药下去,鱼阵身上就不那么烫了,精神头也好了许多,又开始缠着师雁行叽叽喳喳,又说自己最近去店里帮忙,学了多少东西。
    师雁行失笑,“得了吧,人都病了,就别动脑子了,好生歇着是正经。”
    接下来几天,太医都来复诊,到了第六日,鱼阵就算痊愈了。
    果然是皮实小孩儿好得快。
    鱼阵宣布痊愈当日,得了消息的柴擒虎连夜催马前来,把媳妇儿接走了。
    就为这事,师雁行笑话了他好几日,柴擒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就很骄傲。
    这么一闹腾就到了六月初,师雁行正盘算出海的船队是不是快回来了时,崔瀚就登门了。
    按照师雁行之前的吩咐,崔瀚密切关注沿途所经岛屿,还歪歪斜斜画了粗糙的海图,又拉回来两大船尖头瓜。
    “草民所经过的岛屿、小国之中,共有三处有尖头瓜,大小略有不同,草民也一一尝过了,果肉味道也不尽相同,因不知道夫人中意哪种,便都带了些回来……”崔瀚勤勤恳恳汇报着自己的发现和收获。
    师雁行很满意,夸了几句。
    到了最后,崔瀚的神色忽然紧张起来,隐约间带了点背水一战的赌性儿。
    “还有什么事?”师雁行催道。
    崔瀚舔舔嘴唇,竟哆哆嗦嗦从脚边的麻袋里掏出来一个凹凸不平的纸包。
    “草民,草民有大事要讲!”
    第201章 矿
    这年月, 敢出海做买卖的人必然胆大包天,在这之前,崔瀚甚至明知师雁行的身份,还萌生过讹诈的念头, 由此可见一斑。
    究竟会是什么东西, 叫这人也失了冷静?
    那纸包刚一拿出来, 两侧的胡三娘子和李金梅就齐刷刷上前,生怕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崔瀚慌忙打开, 露出一点边角来, “误会误会,是石头, 石头!”
    胡三娘子见了, 果然黑黢黢的其貌不扬, 虽疑惑怎的拿这劳什子给自家掌柜的瞧,可还是扭头请示师雁行。
    石头?
    跟石头有关的东西可太多了, 且多是好东西,一瞬间, 师雁行脑海中疯狂涌现出无数个想法。
    胡三娘子上前接了石头,还拿在手里仔细掂量一番, 又检查一回,确认不是坏东西伪造的, 这才托到师雁行面前。
    “掌柜的, 确实是石头。”
    师雁行接了。
    大约核桃大小,沉甸甸的,洗得很干净, 表皮黑中透红。
    红?
    “点灯来!”
    见她一眼看出关键, 崔瀚微微张开的嘴又合上, 满面期待加忐忑地等着结果。
    把石头交出去是他犹豫了好久才做出的决定,可究竟能否得到满意的结果,说老实话,崔瀚心里没底。
    不多时,李金梅就点了牛油大蜡来,师雁行将那石头往光前一举,就见几处外皮较薄的地方竟隐隐透了亮!
    李金梅眨眨眼,小声嘀咕道:“咋里头还红通通的?”
    师雁行顾不上许多,又反复换角度看了好多遍,心脏狂跳。
    没想到啊没想到,原本自己还想着循序渐进,托崔瀚出去找稀罕物,他第一遭就给了自己这么大的惊喜!
    这哪里是寻常石头,分明就是红宝石原石!
    而且看透光,净度还不低!
    这个世界的地理分布跟师雁行来的现代社会很不一样,周围的国家人文自然也有所不同。
    但经纬度和地形地势造就的自然环境不会变,孕育各种自然资源所需要的条件不会变!
    师雁行缓缓吐了口气,问崔瀚,“这也是你从某个大岛上得来的?”
    崔瀚点头,“是,期间草民一行靠岸休整,无意中发现的。”
    那岛子不算繁华,人口不丰,对外来人也很警惕,当时崔瀚就找了个玩石头的小孩儿,连比带划的,想打听点事。
    那孩子正玩石头,又语言不通,十分没耐心,扭头就要跑。
    崔瀚便一把扯住他,塞了一块船上带的饼子,那孩子果然欢喜,丢了石头来抓饼子。
    崔瀚才要笑,却忽然发现阳光下的石头有些不对劲,便捡了来瞧……
    “那孩子带我去了发现石头的地方,”崔瀚狠狠吞了下唾沫,难掩激动道,“说是河里冲下来的,其他人以前也捡到过,只没这么大。草民觉得,那里必然有个矿。”
    红宝石矿!
    未经发掘的宝石矿!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崔瀚整个人都被巨大的狂喜席卷,快活得几乎发疯。
    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越想越觉得困难重重。
    若眼前摆着一堆现成的红宝石,那没问题,带了走就是。
    可问题是,矿啊!
    且不说这里究竟是不是真的有矿,即便有,偌大一个岛子,矿脉在何处?如何开采?谁来开采?
    凭他船上那些两眼一抹黑的水手船夫吗?
    很快,崔瀚就意识到,这事儿他自己办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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