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是凌晨三点半柴擒虎蹑手蹑脚爬起来,师雁行迷迷糊糊跟他吻别,然后干脆利落地卷着被子重返梦乡。
    等睡到辰时自然醒,神清气爽起床。
    如今家里只有三位正经主子,自家事少,但各处应酬往来却马虎不得。师雁行不是寻常的贤内助,也不爱争夺这点权力,打定主意采用现代企业管理模式分权。
    林夫人定了四月中旬启程,家庭事务暂时由她管着,师雁行正好偷懒。
    等她走了,师雁行每天上午在家处理各处往来和人际走动,总抓总管,内宅细节的事就交给她带来的的心腹和林夫人留下的嬷嬷共同主理。
    这两人名下各自负责若干第二梯队,第二梯队再对接第三梯队,如此类推,责任落实到个人,轨迹清晰,不容易藏污纳垢,出现问题也能在第一时间揪出来解决。
    下午去处理师家好味的事,师雁行本人仍只总抓总办,最大限度激发每个人的潜力,提高效率。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必须分清主次,抓住最关键的一根风筝线。
    不然累死还搞不了多大场面。
    生意持续扩张后,高素质人才越发紧俏,沥州那边又送了一批人才过来,有师家好味内部厨师速成班的,也有郭张村的女孩子们。
    若在以前,打死她们也不信这辈子还能有来京城的一天。
    真跟做梦似的。
    郭苗的妹妹,四子也在其中。
    她是这批郭张村女孩儿中年纪最小的一位,但因为有郭苗榜样在前,她在算学上下了很大功夫,私底下又苦练官话,几项成绩都非常出色。
    师雁行亲自考核了一回,决定让四子直接去甜品部那边跟着三妹干。
    自始至终,师家好味的甜品就没有便宜的,如今进了京更是水涨船高,往来的客人非富即贵,所以甜品部的员工们也都是各处拔尖儿的一批。
    每月都有考核,不罚钱,但如果失误过多或出现原则性错误,会被直接打回师家好味其他铺面。
    就相当于流放了,明晃晃打脸。
    比起骤然降低的月钱,女孩子们把脸面看得更重,私下没少下苦功夫,没去的挤破头想去,去了的,玩儿命也要留下。
    四子欢喜疯了,满脸通红,一开口都结巴,“我,我能行吗?”
    虽然她努力了,但其他女孩子们也很努力,而且,而且这可是京城呀!来之前,一家人都想好了,能留下就是万幸,都没敢奢望别的!
    师雁行失笑,“怎么,不愿意去?”
    四子慌忙抢道:“愿意愿意!”
    她都要高兴死了,怎么不愿意?
    当天晚上,四子就坐在新宿舍的书桌前,怀着激动的心情给家里人写信。
    “姐,我入选啦!飒飒姐说我很优秀,嘿嘿,是优秀!”
    师家好味入职考核分“不合格、合格、良、优”四等,不合格的直接刷掉,合格的要集中培训半年,“良”半年实习期满后成为正式员工,享受一切福利。
    但“优秀”,则只需要一个月的过渡期,就能立刻入职!
    写到这里,四子忍不住又傻笑一回。
    飒飒姐说的,优秀超难哒!
    郭张村的人送了储备人才来,江茴和鱼阵出面接待了,并完成初次面试。
    两人再次见到四子也挺高兴,尤其是鱼阵,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
    考虑到林夫人走后,师雁行就要分出一部分精力照顾家里的事,遂决定提前将鱼阵拉出来撑起一片天。
    正月过后,小姑娘就开始跟着江茴和师雁行出出进进,不光账本,各家店面日常经营都呈现给她看。
    如今师雁行是正经的诰命夫人,哪怕某些人再瞧不起她的出身,也不敢露出来,连带着也很给鱼阵面子。
    短短一个月内,鱼阵就认识了数不清的官太太、官小姐。
    有真诚的,也有不真诚的,但无论哪种人,她都努力按照师雁行说的,将对方的容貌、习惯和脾气仔仔细细地记下来。
    “多学点东西总没错儿,”师雁行总是这么说,“就好像读书,哪怕现在用不到,可总有一天,它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跳出来帮你的忙。”
    就好像西点制作,上辈子的师雁行只是出于考察敌情和好奇学了的,谁能想到如今竟成为师家好味“三巨头”之一?又为她打开了多少向上的大门!
    对这些话,鱼阵似懂非懂。
    但姐姐说的总没错儿,照做就是了!
    新的甜品部成立后焕然一新,不少原本深居简出的贵客也开始驾临,并对这样细致入微的服务十分满意,日常经营模式逐渐向会员制俱乐部靠拢。
    就连端阳郡主竟也亲自来了两回,鱼阵都陪同师雁行接待了。
    如今就连一般的官太太也不需要师雁行出面了,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没这么大的胆子按着四品诰命为自己服务。
    但这一招儿对付皇室中人还不成。
    端阳郡主瞅着眼前的姊妹俩,不自觉想笑。
    那叫鱼阵的小姑娘,除了脸面稚嫩些,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号的师雁行!
    端阳郡主深受宠爱,并不缺钱财,有时候师雁行都觉得她来这边不是为了吃甜品,而是为了撒钱。
    但……多好的顾客啊!
    不过这顾客很快就开始提意见。
    “飘雪蛋糕我已有些厌倦了,”端阳郡主单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捻着一朵山茶花,懒洋洋道,“都说你主意最多,可还有什么新鲜好玩的?”
    过去几个月内,师家好味的“雪”飘遍了京城各处达官显贵餐桌的上空,就连王府和皇宫也不能免俗,一连看了许多遍。
    可再神奇的戏法也有保质期,看多了自然就不稀罕。
    挑剔的贵客们渴望新的刺激。
    鱼阵下意识看向师雁行,有些紧张。
    她一直都知道京城的生意难做,京城的贵人们难伺候,可真正跟着出出进进之后才发现,之前的预想还是太保守了。
    这些人何止难伺候,简直是某种意义上的不讲理。
    用姐姐的话说就是:
    “你花几个月绞尽脑汁琢磨出来的新花样,可能在他们面前走不过三天。”
    人类喜新厌旧的本质就是这么恶劣。
    师家好味之所以如此出类拔萃,很大程度上就是依托于层出不穷的新花样,人无我有,人有我精。
    可新花样就像湖泊里的水,用一点少一点……
    师雁行却笑得很镇定,“郡主同我想到一处去了,如今春暖花开,正是要弄些新鲜的时候。”
    端阳郡主本是随口一问,普天之下那么多厨子折腾了几辈子,不过也就那么点儿花样罢了,她师雁行再如何天赋异禀,难不成还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现在见她成竹在胸,端阳郡主也不禁真起了兴致。
    “瞧你的样子,果然有主意了?”
    师雁行点头,“是,不过食材和意头都十分难得,须得等一等。”
    物以稀为贵,若是随处可见的玩意儿,谁还稀罕呢?
    端阳郡主的生日正是佛诞日的前一天,就因为这个,曾有高僧说她有慧根,她本人也略信一点佛。
    说一点,是每逢佛诞日并逢年过节祈福时均比常人略郑重些,但又饮食不忌,更爱鲜衣美食。
    师雁行这么一说,端阳郡主就明白,必然是要赶在自己生日那天献礼,倒也有些期待。
    送走端阳郡主后,鱼阵就忍不住问师雁行,“姐姐,你真的有新花样了吗?”
    师雁行笑道:“自然。”
    这种事装得来一时,装不来一时,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若为一时颜面欺骗郡主,那跟自杀有什么分别?
    年前后正是京城汇聚海内外商人的巅峰时期,这段时间师雁行是真的一点儿没闲着,明里暗里疯狂寻找各种还没在大禄朝传播开来的稀罕物。
    大禄朝的商业繁华程度、对外交流程度跟宋代差不多,已经能满足基本生活需求,但仍有相当一部分食材尚未普及。
    而“尚未普及”,并不代表“没传入”,要知道很多现代美食再被送上餐桌之前,都憋憋屈屈当过“毒物”“观赏性植物”。
    比如说西红柿,别称“狼桃”,因其植株气味浓烈、果实色彩艳丽而被认定有剧毒,早在明朝就传入中国,却一直被作为观赏植物培养,直到晚清时期才正式跻身食材之流。
    师雁行要钻的,就是这个空子。
    她不认为自己有神农尝百草的伟大冒险精神,但辨别无毒食材的原始植株,倒是可以一试。
    奈何现今大禄海洋贸易虽然发达,交易内容却基本固定,大多是从大禄朝购买丝绸、茶叶和瓷器,换取番邦诸国的宝石和香料,单纯植物类,反而很少。
    师雁行前后花了好几个月,也只确定了一种:
    可可果!
    可可果,巧克力的前身,而巧克力在西点中的地位毋庸置疑,可谓独自挑起半壁江山。
    有了这个,师家好味甜点部才算名副其实。
    带来可可果的是一位东南海商,自己和同乡组建的一支小型船队,因没有太大本钱,换不来多少金银珠宝和香料,这才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从当地弄了些性情古怪的果实来,想着若有冤大头,不是,若有识货的,也能发一笔横财。
    师雁行将他带来的各色货物都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有几样不确定,不敢贸然尝试,便只要了可可果。
    可惜数量不多,只有一筐,等师雁行亲手做过一回巧克力后,就没剩多少了。
    听说师雁行要这玩儿意,那海商简直欢喜疯了。
    他最初还想着奇货可居,能不能敲诈一笔,便随口扯谎,说什么这玩意儿在当地价比黄金,极其难得,他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跟人抢了这么一筐来。
    师雁行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笑,冷笑。
    看着看着,那海商的冷汗就下来了。
    师雁行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知道欺诈诰命夫人是什么罪么?只要我想,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出海文书。”
    采购实在是一项油水很大的买卖,尤其涉及到出海,风险极高,如果对方足够诚恳,师雁行并不介意让他多赚些。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要忍受“一个鸡蛋十两”之流的漫天要价。
    打量她是傻子吗?
    那海商像一条被丢在岸上的鱼,嘴巴开合几下,结结实实跪下了。
    到了这会儿他才想起来,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姑娘不仅是京城大酒楼的掌柜的,还是以为四品命官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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