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义对此见怪不怪,看着孙良才短暂失神的模样,心中生出一种诡异的平衡感。
    趁着这个空当,孙良才带郑义和师雁行去隔壁说话。
    师雁行就问起老太太的日常饮食习惯、喜好,有无忌讳等等。
    经过刚才那一出,孙良才也不像之前那般看轻她,果然细细想了一回才说:
    “她老人家年纪大了,略有两颗后槽牙松动,吃不得难嚼的食物。对了,她不大能吃太甜的……”
    师雁行心里一咯噔,脱口而出,“糖尿病!”
    “什么病?”郑义和孙良才异口同声道。
    “恕民女冒昧,孙大人,”师雁行行了一礼才继续说,“老夫人可是经常口渴又频频如厕,偶尔身上有了伤口,也是容易溃烂,很久都无法痊愈?”
    孙良才频频点头,很是惊讶的模样,“对,你怎么知道?”
    “民女老家那边也常有人得此病,”师雁行缓缓吐了口气,“才刚见老夫人精神虽好,可看东西却好像有些吃力的模样,说了那么会儿话,就续了两盏茶,就留了心。”
    上辈子她就有几位贵客是糖尿病患者,所以需要格外精心准备食谱,她的印象很深。
    刚才一看孙母,就下意识往这上面想,然后又听孙良才这么一说,没错了。
    她都看出来了,孙良才也不瞒着。
    “师姑娘心细如发,很好。数年前,她老人家就被诊出得了消渴症,大夫开了方子,如今正服六味地黄丸,只是容易复发,不能去根,饮食中也颇多不便。”
    师雁行点头,“确实。”
    那她今天准备的菜也还凑合。
    糖尿病人最好不要吃糖,那卤肉的卤汁里虽加了一点糖,但平均到每块肉上面就微乎其微了。
    饶是这么着,她还是提醒孙良才,“卤肉里用了糖,老夫人最多用两块,略尝个味儿就成了。”
    回去的路上,见师雁行头一回没了笑意,郑义下意识问:“这病,有些麻烦?”
    “麻烦。”师雁行幽幽道,“很麻烦。”
    糖尿病人饮食本就大受局限,可偏偏菜品味道要鲜美,基本都要加糖!
    这就要了命了。
    前世依托高度发达的科技,她尚且可以用各种有甜味却不含糖的食材取代,可现在去哪儿找?
    果然大腿也不是那么好抱的。
    第41章 油炸糕
    甜也分很多种。
    日常烹饪中经常会用到的就有白糖、红糖、冰糖、麦芽糖, 以及蜂蜜,每种糖的味道都有细微的区别。
    正常情况下,厨师会根据菜品的特性搭配不同的糖,但对糖尿病人来说, 能用的很有限。
    师雁行能考虑到的, 并且方便入手的只有甘草、甜叶菊和罗汉果三样。
    用这三种熬水, 确实可以获取甜味,但甜跟甜不一样, 未必适合入菜。
    好在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可以慢慢琢磨,一点点比对。
    这就是提前准备的好处了, 如果今天没有去孙家询问仔细, 到了那天才突然得知老太太有糖尿病, 能直接把人打懵了。
    不过那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莫过于根本就不知道对方有病,做完之后人家病发, 那可就真完了。
    郑义也没想到孙家老太太会有这样棘手的毛病,便主动说:“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
    这事说到底他是引荐的中间人, 做好了对双方都好,做不好了大家一起遭殃。
    师雁行没矫情, “有甜味,又不至于使消渴症病人病发的东西统共那么几种, 甘草、罗汉果、甜叶菊, 但我之前并没有正经用它们入过菜,需要大量的样本来试。”
    郑义闻弦知意,敲了敲车壁, 立刻让人掉头去了大药铺。
    他有钱话不多, 张口就每种要了十斤, 还扭头问师雁行够不够。
    师雁行:“……够了够了。”
    药铺里的都是干货,并不压秤,这十斤估计能把孙家老太太送走还有余。
    就这一趟,把这家药铺的库存都薅光了。
    药材易坏,谁家一口气屯那许多!
    买完了东西,师雁行又说:“对了,郑爷,其实我们这趟来县里还有另一件事……”
    “女护院?”郑义略一沉吟,缓缓点头,“这倒是。”
    她们母女几人手无缚鸡之力,如今买卖走上正轨,钱财日益积累,少不得就有那起子居心不良的动歪心邪念。
    师雁行说:“这段时间我把买卖的方式换了换,暂时不用自己天天抛头露面,倒是可以把这风头收一收。
    况且村子里的人多忠厚,又有老村长镇着,等闲不会出事。
    不过若无意外,年后我就会来县城开铺子,到那个时候,人生地不熟,又只有几个大小女人,必须有个能打的。”
    她跟郑义现在已经是初步的合作关系,又没有利益冲突,这些打算就不瞒他。
    以前她们母女几人当街买卖真的太惹眼了,有心人只要盯着看一会儿就能大体推算出利润,隐患太多太高。
    这一点也是师雁行迅速推出“加盟”模式的重要原因。
    而雇护院是早晚的事,只是面临一个问题:
    一般护院都是男的,即便有合同文书约束,天长日久,他对着几个孤儿寡母的,会不会起歹心?
    就算他没有歹意,外面会不会有风言风语?
    所以还是女人好。
    只是这女护院去哪里找,师雁行还真是没个抓处。
    听说她要来县城开店,郑义也是高兴。
    “这样好,日后若有急事也有个去处。铺面找好了么?”
    郭张村和五公县相距太远,每次有事来回跑,快则三天慢则无上限,确实耽误事儿。
    而且往返奔波风险也高。
    师雁行笑笑,“还没呢,但适合卖吃食的统共就那么几条街,上回来我大略看了下,明天再仔细问问租金和租期,进去看看店铺实际情况。”
    年前后是出租高峰期,许多铺面也差不多在这个时候到期,正是下手的时候。
    若真等到年根儿再去问,好点的铺面早给人抢光了。
    见她有主意,郑义点头。
    “也罢,你慢慢看,若没有定下来找谁,可以去东街小莲花巷的牙行找周开,他为人还算厚道。你只说是我叫你去的,必不敢蒙你。
    若有什么磕绊,直接打发人来家里传话就是,或是告诉老二,都是一样的。”
    师雁行再没想到他替自己打算到这一步,连声道谢。
    郑义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点了几下,又仔细想了一回,“照你们这个情况,倒还真有合适的护院。”
    师雁行没想到他张口就能说出来,不由喜出望外,“谁?”
    郑义并没有固定的人选,只是向她提供了一条崭新的思路:女相扑手。
    原来时下相扑风靡全国,便是五公县这等县城也多有场馆,定期举办比赛。
    而这比赛中,不光有男相扑手,也有女相扑手。
    此时的相扑并不完全等同于后世日本推崇的那种运动,更多的还带有武术技巧,观赏和实战性都非常强。
    而相扑一定程度上是吃青春饭的,长期比赛的相扑手很容易积累伤痛和疾病,不能继续征战赛场,只得另谋生路,绝大部分人都会去给人当护院和贴身长随。
    像是女相扑手们就颇受大家小姐和太太们的欢迎。
    听郑义说完,师雁行顿觉豁然开朗。
    这可不正是自己要找的人才吗?
    师雁行忙问:“只是不知道那相扑馆在哪里?”
    郑义笑道:“你这么个人,怎么也急躁起来?本地的女相扑手不多,这两日又没有女子比赛,你便是去了也是扑空。”
    见师雁行面露失望之色,他就说:“左右你也不是这几日就来,若等得了,我打发人多方问问,即便本地没有,或许有外地的好手正找路子呢。”
    师雁行感激不尽,说了许多好话。
    若眼下立刻找到,还真尴尬。
    马上把人请回家去吧,暂时用不着,浪费且鸡肋,甚至就连屋子都没收拾出来。
    不马上定下吧,又恐被人抢走了……
    郑义平时就很乐善好施,没少帮大家的忙,对此倒不在意。
    去了心头大石,师雁行也跟着松了口气。
    郑义的路子和话语权自然要比自己高不知多少倍,况且有他做中人,外人就不敢因自己年小而轻视了。
    回到郑家天已黑透了,有管事提前在内门迎接,又告诉师雁行说,二太太带着侄子侄女并江茴母女在西花园荡秋千,若要找人,只管往那里去。
    二太太就是柳芬,郑义听罢,笑着摇头,“还是孩子性儿。”
    他与柳芬之父也是老相识,可以说看着柳芬长大,简直算半个自家娃娃,故而语气十分亲昵。
    师雁行与郑义道别,自有人替她将买的甘草等物送回小院,她自己则请人带着往西花园去。
    院子里早就亮了灯,还没到呢,远远就听见有大人孩子的笑声传来,其中就有鱼阵的。
    师雁行下意识加快脚步,连着转过两道月亮洞门,绕过一篷矮松,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果然好大一处花园,四周栽满四时花卉,中间搭着老高一个秋千架,角落里还有小木马什么的。
    周围见缝插针立着十多只石灯笼,里面俱都点着明晃晃牛油大蜡,将此处照得纤毫毕现。
    地上没有刻意铺砖,却远比铺砖更费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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