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能一样呢?
    那镯子是她拼命想要忘却,却始终不能摆脱的噩梦,但这一粒碎银,却是自己亲手赚来,通往新生的铺路石。
    “这么喜欢你就留起来,咱们不动就是了。”
    师雁行打了个哈欠,眼底漫起一层水雾,翻身躺下,顺手把鱼阵搂过来。
    小孩子身上火力旺,如今天气渐冷,夜里搂着跟个小火炉似的,可舒服了。
    “介~介!”小姑娘扑闪着大眼睛看她,跟个娃娃似的。
    师雁行忍不住亲了口,逗得她咯咯大笑。
    养了这几日,吃饱喝足有油水,小朋友的脸蛋鼓鼓的,又滑又嫩。
    口感好极了!
    就听江茴道:“当真?那咱们日后花什么呢?”
    她还真想留下做纪念。
    “这算什么?”师雁行捏着鱼阵的小手玩儿,漫不经心却豪情万丈道,“你信不信,以后一天赚的银子就让你数都数不完!”
    江茴一怔,然后笑了。
    “我信。”
    她真的信。
    第10章 买牲口
    家里的菜不多了,蛋也没了,师雁行和江茴商议过后,决定先问问郭家姐妹。
    桂香和豆子一听,欢喜异常。
    这年头,谁家没有菜园子?
    自家吃不完,还左邻右舍的送呢。
    豆子有点不好意思,“这可叫我们赚了便宜了。”
    就拿鸡蛋来说吧,市面上一文钱一个,可她们这些散户根本卖不出来。
    寻常一家才养几只母鸡?且又不是天天下。
    攒得少了,巴巴儿去趟镇上不值当,容易磕碰不说,那么点儿摆出来也不好看;
    攒得多了,时间一长,鸡蛋也不新鲜。
    故而大多数人都等着外头来收,或是随礼送人。
    可来收也不定时,又压价,好的时候四文钱六个,天热的时候,知道坏的快,就压到四文钱七个乃至八个。
    最终双方定为鸡蛋四文钱六个,跟外头来收的定价是一样的,但必须新鲜。
    随时都收,凑够了三个六个就能送过来。
    各色瓜菜也便宜,几文钱一大筐。
    豆子的婆婆知道了,亲自挑了一大筐好的丝瓜、菠菜送来,“都是自己胡乱种的,哪里好收钱呢?”
    江茴硬塞了钱,倒把老太太臊得面红耳赤,家去后十分感慨,“日后若再收,一定挑最好的,难为人家孤儿寡母操持点营生不容易,有这等好事儿先想着咱们。”
    豆子两口子就笑,也是欢喜。
    “这还用您老说?我们岂是那等不知好歹的!”
    那边江茴和师雁行收购了食材,接下来几天不用愁,便放开手脚做。
    新客天天有,老客却并非日日来,毕竟对寻常做工的人而言,每天的大碗菜加炊饼也是一项大开销。
    大部分人还是日常自己带干粮,只隔三差五犒劳自己一回,过过瘾。
    今天她们把菜量加到了大约四十份,感觉短期内应该不会再有特别大的上升空间。
    但这么一来,算上木桶和木车的自重,载重也升至一百多斤。
    木轮车无法减重减震,地上稍有颠簸就会歪斜,一个人已经完全不能掌控了。
    江茴在车子前端绑了条绳子,等会儿可以一人推一人拉,更稳当也更快些。
    可这样的话……就没法抱鱼阵了。
    她才是个不满三岁的小孩子,人矮腿短,往往走不到一半就累了,江茴和师雁行就要腾出手来抱一会儿。
    回来空车,把小孩放在上面倒也没什么,可现在……
    鱼阵似乎感觉到什么,捏着小手,紧张兮兮地看着她们,小心翼翼地说:“菜菜,挣钱。”
    江茴眼眶一红,蹲下去,拉着她的小手说:“鱼阵,娘和姐姐今天带的东西太多了,没法抱你,你先去豆子婶婶家玩一会儿,我们很快就回来,好不好?”
    小姑娘愣了会儿,眼眶里迅速蓄满泪水,“别,别不要我。”
    江茴的眼泪刷的就下来了。
    这孩子生的年月不好,打小没享过福,可也从没离开过自己身边。
    “不是不要你,太远了,你看,那么多东西……”江茴抹着眼泪,说得肝颤。
    “鱼阵,鱼阵自己走。”鱼阵瘪着嘴,不敢哭,不想哭,又忍不住,没一会儿脸上就湿漉漉的。
    她搂着江茴的脖子,又空出一只手来拉师雁行,“介~介,鱼阵自己走,不要,不要抱了。”
    看她哭得这样惨,师雁行一咬牙,“要不然就带着,反正车上这么沉,咱们走到一半也得歇一歇。”
    鱼阵之所以反应这么激烈,应该跟过去一段时间家里先后折了两个人有很大关系。
    虽然“师雁行”没死,但中间确实一度昏迷不醒,小姑娘怕万一离开,母亲和姐姐也会不见了。
    累点就累点吧,万一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可是一辈子的事。
    江茴抿着嘴点头。
    拼了!
    出门前,江茴往牲口棚里看了眼:
    那里有一辆闲置的牛车,还曾经有一头牛。
    买牲口!
    一定要挣钱买牲口!
    鱼阵虽然不哭了,但情绪低落,紧张且发蔫儿。
    见江茴在前面拉车,小朋友就在师雁行身边推。
    她胳膊短,其实使不上什么劲儿,一着急,手落空,就脸朝下扑在地上,闷哼一声。
    江茴回头看了眼,眼泪就止不住了。
    不等人来扶,小姑娘就自己一声不吭爬起来,抿着嘴,又来推车。
    师雁行眼眶一酸,差点掉泪。
    她娘的,她师雁行两世为人,何曾这么惨过?!
    走到半路,娘儿仨停下休息,鱼阵忙拿出自己的水壶给她们喝。
    她热得小脸通红,碎发都打湿了贴在腮边,又眼巴巴看着,小心翼翼地说:“鱼阵有用的。”
    别不要我。
    江茴含泪笑了声,搂着她狠狠亲了口。
    “有用。”
    师雁行摸了摸小姑娘的脑瓜,“咱们鱼阵最棒了,刚才你帮着推车,我们就轻松多了。”
    “真,真的?”鱼阵擎着两大包眼泪看过来。
    “真的!”师雁行斩钉截铁道。
    江茴抹了把脸,哑着嗓子说:“买头牲口吧!”
    “行。”师雁行点头。
    再过一个月就会正式冷下来,西北风也硬,再这么顶风冒雨的走不现实。
    如果有辆车,往返时长就会大大缩减,更安全不说,她们也能省出更多的时间来休息和思考,还能一次多做几个菜,给大家更多选择。
    “呦,小乖乖这是怎么了?”
    还没走到摊位,卖炊饼的刘大娘就迎上来,看鱼阵两只眼泡肿得老高,心疼不已。
    托大碗菜摊子的福,刘大娘的炊饼也是日日售空,十分受用。
    她见鱼阵这样小又这样懂事,长的也俊,难免偏疼些。
    江茴叹了口气,三言两语说了。
    刘大娘见她眼睛也有些发红,分明是哭过的样子,跟着叹气。
    “可不是嘛,儿女就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一会不见就想的慌。不怕你们笑话,老婆这么大年纪了,要不是没法子,也不舍得离家呢。”
    师雁行顺口道:“是啊,您老也怪不容易的。”
    这年月的五十来岁跟现在社会的五十来岁可不一样,那是真正的老人了。
    富贵人家保养得好倒还罢了,穷人家一到了五十,就是可以随时准备入土为安的时候了。
    原本刘大娘是不愿意说的,可几日相处下来,她也看出这娘们几个是苦命人,又厚道,便忍不住吐吐苦水。
    说也奇怪,这种事好像每对外诉说一次,心里的苦难就减轻一分似的。
    “我男人死的早,倒是有个儿子,又娶了房媳妇,生了孙子,原本倒也过得去。奈何前些年儿子出门做活摔了一跤,下半身不能动了……”
    儿媳妇既要照顾丈夫,又要照顾孩子,根本离不得家。
    可家里又不能没有进账,刘大娘只好一把年纪再出来卖炊饼。
    底层百姓对苦难的忍耐程度超乎想象,现在再说起此事,刘大娘竟也哭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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