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的洪泛直直地衝进下游的平原,重新要回了淤满沙粒、烂泥与尸骨的沼泽。
    00的辫子河挟带着大量河沙,淤埋了饱受军阀割据、战乱、与最终遭到遗弃的原点郡。
    -10+10的蛇河终于摆脱了两岸堤防的束缚,要回了原本桀傲不拘的蜿蜓流路。
    「世界上没有永恆。也没有不变的誓言与承诺。」
    没错,没有婆湿佛格的王位,没有统领大半江山的左相限爵,也没有让人得以富可敌国的贸易经济。
    王国都没有了,还能有什么呢?
    唯有生命的顽强。
    ****
    ?浬和泀沁一起站在-10+10在山顶上,看着她的片片云朵奔过,看着她的蛇河切割块块良田,看着她的大地纵横着阡陌与兴起着聚落。他让女孩倚着肩,自己则搂住她的腰,轻抚着她凸起的肚子,感受着里头那小小灵魂的譟动。「他像你,一刻也间不住。」
    「我呢,希望她是女生,」泀沁甜甜地说:「但是要有爸爸的巧手与巧思。」然后就打了个好大的哈欠。
    「累啦?」
    「有点,她大概在肚子里把我的体力一起玩掉了……嘿!」她一惊,「还是他其实是个男孩?」
    「都一样!」?浬揉揉太太的头。
    「好啦好啦。」泀沁推开他的手,「我累了,回家吧。」
    「呃……。」
    「呵,不闹你了,」泀沁笑瞇了眼,「今天刻意来这里,是要给你看一样东西的。」
    「蛇河?」?浬猜。这倒合情合理,因为,泀沁曾经说过,蛇河的蜿蜒,就像她妈妈那头亮丽而乌黑的大捲发。而从山顶看下去,没错,那条大河就像位温柔的母亲,说着,唱着,用来自山中的河水哺喂着大地,而块块新垦出的农田,则似双稚嫩的小手,淘气地抓着、玩着自母亲肩头滑落的发丝。
    「不,」但泀沁却摇摇头:「看吶,」她指着富饶的大地:
    「曲蜒。」
    ?浬一怔,「水文形图?」
    「没错,这就是曲蜒的水文形图!」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女孩的笑顏好得意:「被束成直线的蛇河太陡,但河水里稀薄的泥沙无法支撑这么大的坡度,于是蛇河想要冲毁堤防,她想要回原来的土地。这就是曲蜒的水文形图——蜿蜒的河川想要什么,或是说,蛇河想要什么。」
    「所以你知道了曲蜒的秘密。」
    「对。」
    「蛇河……。所以,说真的,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燥漠的龙捲风。」
    「吭?」这有关係吗?
    泀沁解释:「那晚差点害死我的龙捲风,捲走了路径上的一切——沙子、沙子跟更多的沙子,却有一样东西他带不走。」
    「是什么?」
    泀沁卖了个关子:
    「远古的遗跡。」
    「呃……?那个床边故事里的远古遗跡?」
    「没错,我看见了,远古的遗跡。那是座堤防,巨大的堤防,由一整块石头造成的堤防。对,我知道那不可能,可是后来我用自己的龙捲,一路捲开覆住遗跡的沙层,但直到龙捲散去,堤防却仍未到达尽头,并看似一路向原点郡延伸,而如此绵长的石造堤防,竟没有一处石块与石块嵌合的接缝?」
    「所以,真的有远古的伟大国度,可以随意用石头塑出自己想要的巨物?」?浬覆述着童年床边故事的内容。
    「尸人的故事也提过相似的东西,由巨石建成的桥樑,长到能横垮整个王国。」
    「所以,堤防?」?浬问:「那和水文形图有什么关係?」
    「沙子,?浬,辫子河是条多沙的河川,沙子浓到每当一条流路被淤满时,她就会再冲出另一条流路。于是,越来越多的沙子越淤越高,最后埋住了远古的遗跡;而现在,她更埋掉了原点郡。因此,辫子河想要淤埋,」泀沁沁指向山脚下的蛇河:
    「而蛇河想要平缓而蜿蜒,这就是我将水文形图与河连结起来的原因。」
    「辫子河想要淤埋,蛇河想要平缓而蜿蜒。」?浬喃喃地念着,边感受着怀中泀沁传来的温度,同时,也想起了当年那个小女孩在实验渠道跑上跑下的身影,跟着原点郡来的技师讨论,让她的莉芙伯母追着赶回家,以及……以及……妈妈……弟弟……妹妹……,和被染红的河水。
    他偷偷地拭去眼泪,原来,费尽苦心地汲汲营营,答案却一直就在脚边,一直侵蚀着人生,一直掏刷着回忆,也一直带走悲痛。一直,一直……。
    一直到泪都流乾了,?浬才有办法开口,「那前直呢?」虽然早已不在乎答案,但他依旧问道:「第三份水文形图?」
    「-3-6的洪泛之荒。」泀沁回答:「奔流出山谷的河溪,在平原上直直前进;她想要成为歧辫,也想变成曲蜒;但只有山里来了洪流,她才能淤成辫状的沼泽溼地,而当山林平静时,她才能蚀出蜿蜒的绿地平原;是以,她看似有着无尽的选择,但未来却早已被人安排。」
    「就像我们一样。」
    是啊,就像我们一样,泀沁心想,每一件选择,其实都源自于某个谁在背后的安排?
    于是,「你真的认为我们杀掉丞相是正确的?」?浬不得不如此问。
    「也许吧。」而泀沁也只能这样回答:「毕竟,就算我们不插手,而让丞相平定了叛变,但少了婆湿佛格对军阀的制衡,到时候势必也是群雄四起的割据局面,我想,单凭丞相的一己之力,大概也不能摆平此起彼落的骚动与暴乱吧?」
    「所以丞相与婆湿佛格的承诺到头来都是空,而我们站哪边都没有用?」?浬问口
    泀沁耸耸肩:「大概吧。」
    「听起来很悲观。」
    「也不至于啦,」女孩笑着说:「至少,我们有水文形图了,不是吗?你看,当我们凿开堤防,接纳河岸的冲刷、接纳河路的蜿蜓、接纳河道的变化、接纳真正的蛇河之后,蛇河回馈什么给我们?不就是从田地里长出的财富?帮我们熬过战乱,并有能力供养一批又一批的难民与尸人?」
    「而且生养不息。」?浬懂了:
    「这就是水文形图。」
    「没错。而且啊,虽然世界上没有永恆,也没有不变的誓言与承诺,但是呢,」泀沁将头倚到?浬肩上:
    「至少我还有你,」也温柔地轻抚着肚子:
    「跟我们的小宝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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