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伏面色一变,但是他现在必须全神贯注应付雷劫,又要利用天威压制妖魂,没有时间同师无射夺人。
    师无射投入雷劫乱击的金莲池,便正犹似进入了放置了千万把钢刀的熔炉,这世上没有生灵能够不畏惧炽烈的雷火之刃,。
    师无射瞬间便是千疮百孔,但是他依旧凭借着和花朝那一点微弱的感应,迅速找到了花朝的栖身之处。
    花朝长发和长袍都散开了,整个人无知无觉地漂浮在一个等身大小的结界之中。
    师无射凑近看到了她满身的伤痕和苍白的小脸,瞬间体会到什么叫做肝肠寸断的滋味。
    他将花朝连带着结界一起托上去,等再从池中爬出,他已经是个血人了。
    但是他根本不顾自己的伤势,破开结界之后,立刻查探花朝的情况。
    但是很快,师无射就僵住了。
    因为花朝无声无息,她的身体都开始冷了。
    这时候滚滚雷劫似是察觉到了渡劫之人妄图利用地脉逃脱淬炼,凝聚成型的劫闪粗得可怖,亮得人眼睛刺痛。
    谢伏也心颤不已,不过他看到师无射把花朝抱上岸,因为花朝暂时龟息抱元而呆滞的神情,他心生一计,正好刺激师无射来帮他分担雷劫!
    因此就在师无射不肯相信,在一遍遍确认着花朝气息的时候,谢伏开口道:“可惜了,你来晚了,我本不想杀她,但她实在纠缠不休。”
    师无射放开花朝,慢慢转头看向了谢伏。
    他的双眸泛起了血色,眸光变为了竖瞳。
    他知道谢伏在激怒他,也知道花朝还有一息尚在,但是谢伏把花朝伤成这样,他要杀谢伏之心已经沸腾。
    沸腾到连天雷也不能阻止!
    师无射持鞭飞身而上——谢伏微微勾唇,这正中他下怀。
    果然这撼天动地的雷劫落下,谢伏在半空之中站起身迎击师无射,而大部分的雷劫全击在师无射这个胆敢迎天威而上的狂徒身上。
    师无射被浩瀚灵光弹飞,长鞭不堪重击自行解体,他喷出一口血,撞上了大殿墙壁,径直将墙壁撞碎。
    谢伏简直想要狂笑出声,但是顾不上,因为很快又一道劫闪朝着他直直落下。
    这一次无人帮他分担,也不能再将雷劫引入地脉,谢伏周身灵光大盛,双眸变幻成赤金,持剑硬生生直奔雷劫而上!
    有先前的几次淬体,加上他体内金莲子完全被化用,谢伏抗住了这一击,在落地之时,灵压陡然在这一方天地荡开。
    而他的修为进到了金丹境!
    这还不算完,天空之中雷劫滚滚不去,黑云将天幕压得人喘不上气。
    被拓宽过后的经脉不断地在吸取着金灵脉,而师无射从被砸穿的殿内爬了出来,悍不畏死地再度朝着谢伏攻去。
    谢伏同师无射缠斗起来,两个金丹境都拼尽全力,滔滔天劫汇聚成流,似天际倾落的赤白银链,不断地追击着两个人肉眼难以捕捉的身形。
    直到师无射再度被谢伏利用雷劫击落,他断骨呕血,谢伏腰上也被他的蛟骨刀捅了一刀。
    谢伏撩起衣袍扎在腰上,在半空中居高临下,眉目凛冽眉心紧蹙。
    师无射太难缠了,他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师无射却已经利用灵力,生生将自己断骨续接,他整个人如同霜雪堆塑,只有一双琉璃色的眸子灿若烈阳,像被投入了两捧火,势要将谢伏焚烧成灰。
    乍一看去,竟是比谢伏的金瞳还要绚丽。他起身举长鞭做弓,狠狠朝着地上一撑,自身做箭,再度朝着谢伏射去。
    两个人再度斗得天昏地暗,谁也没有发现如同一只落水蝴蝶一般,无声无息耷拉着四肢瘫在地上的花朝,手臂上一直毫无反应的莲花印记,泛起了金芒。
    她面色苍白,身上的伤处多处深可见骨,过度的失血让她整个人看去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死气。
    但是她被泡得发白的左手手掌,死死攥着片羽毛。
    金光像火,灼得花朝手腕动了一下,她的手一松,手心里面攥着的,正是从谢伏手上硬扯下来的羽环——那个象征着羽人族族长的手环。
    而就在这时,师无射再度被雷光击落,狠狠砸在地上,他半晌才抬了下手,抹了一把嘴唇,笑了。
    他笑得煞气四溢,眉心隐隐有浓黑的雾气流淌而出,谢伏周身被他以蛟骨刺出了好几个血窟窿。
    谢伏伸手摸了一把身上,他不欲再和师无射拼死,再这样下去,他即便是侥幸度过雷劫,也必然重伤。
    他快速道:“花朝没死!她只是龟息抱元,你有功夫同我缠斗,不如去给她输送灵力!”
    师无射听了毫无反应,很快撑着地面再度爬起,他的恢复速度让谢伏震惊不已。
    再度缠斗在一起,谢伏便是以躲为主,他先前不该刺激师无射的,他就是个疯子。
    只管追着要与他同归于尽。
    而天雷不会去理会渡劫之人有没有麻烦,金丹境之后,再进大境,便是金丹巅峰,乃至步入元婴!
    谢伏因为有金灵脉不断支撑,渐渐开始占据上风。师无射的灵力即将耗尽,他再度被谢伏狠狠击落,四肢都扭曲了,拍入地下足有两尺深,短时间内根本爬不起来。
    而随着金灵脉形成,像一条金龙一般,不断地朝着谢伏身体钻入,谢伏的经脉也在不断撕裂,愈合,更加宽阔。
    他不惧痛苦,极致享受这种力量回归身体的感觉。
    等到他生生把自己用金灵脉灌到了金丹巅峰,成功引下了结婴雷劫之时,半空中的巨型劫闪,引得整片大地震颤不已,飞鸟腾空,妖兽遁走。
    谢伏上一世便是如此进境,他完全不惧天雷淬体,他天生的本体特殊,那是从天妖之体分化成的肉身,是不会死在雷劫之下的。
    “轰隆隆——”悠远沉闷的雷劫,似悠远的古钟长鸣,这是天地间在迎接着一个新的强者的诞生。
    而随着谢伏整个人沐浴进一片天地炫目的雷光,准备迎接着如他记忆之中那样繁盛的未来之时——突然间躺在金莲池边的花朝身体犹如被牵引、被击中一般。
    狠狠被向上拉起。
    师无射闻声侧头看向花朝,一双眼再度变为竖瞳,身上的伤势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扭曲的四肢恢复原样,凹陷的胸骨重新膨起。
    他看到花朝睁开了眼,他叫了一声:“壮壮……”
    接着天地间亮起了刺目金光,那金光甚至一度盖过了元婴结婴的劫闪。
    花朝手腕上的莲花印记,从她身体脱出,凝成偌大虚影,将她托举在半空之中。
    而那紧闭的莲叶,缓缓绽开了一瓣。
    随着莲叶绽开,供给谢伏的金灵脉,犹如一只爬到了一半失去力量的巨兽,顷刻间以山崩海啸江河逆流的趋势,流向了金莲台,确切来说是流向了金莲台之中的花朝。
    谢伏只感觉自己身体当中的灵力陡然一凝,而后便如同开闸泄洪一般飞速溃散,速度之快,他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内府之中那刚刚形成一个虚影的元婴,尖叫着分崩离析。
    劫闪雷光戛然而止,谢伏周身笼罩的淬体天威如灵蝶飞散。
    而他体内不仅仅是灵力在流失,他感觉到了他的四肢,他的灵府,都像是被禁锢住了一般,沉重得像是从未使用过。
    只瞬息的功夫,他像一脚踏空台阶的老叟,从万丈高台上“滚”了下去。
    “怎么,怎么回事!”
    谢伏惊恐地看向了花朝,花朝依旧被金莲台托着,四肢柔软无力地垂落,但是惨白的面颊已经肉眼可见地恢复了。
    身上的伤处也完全愈合,那绽开的一瓣金莲,花瓣柔软美丽像一条金色的尾巴,柔软且贪婪地将一切灵力全都吸取,而后哺育婴孩一般,汇入睁着眼睛,眼中却毫无聚焦的花朝身体。
    与此同时,劫云再度汇聚,只不过这一次换了一个淬炼的对象。
    谢伏试图斩断他和花朝之间的连接的金芒,但是他长剑无论如何劈斩,都如抽刀断水,无济于事。
    他勉强调用灵力落在地上,眼中惊惧毫不作假,他能感觉到他的境界在不断倒退,很快……不,马上便要落下金丹了!
    而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候武凌带着两个清灵剑派的修士,也自大殿之中杀出了重围,到了这里。
    师无射本欲飞身为花朝挡雷劫,但是见武凌他们及时赶到,便甩动长鞭,“咔咔”声音似钢刀碰撞。
    他看向了谢伏一样,头也不回对武凌道:“谢伏戕害同门,险些至师妹死命,大师兄,你护着师妹,我清理门户!”
    这个分工一点毛病没有,师无射是司刑掌殿,本就有监管门中弟子言行之责,亦有诛杀违逆门规叛门弟子的权利!
    而剑修在渡劫这方面,实力比一切的法器都要好用。而且此次跟进来的修士里面,还有刚刚渡劫后进入金丹的姬刹,也能帮忙挡劫。
    他再度朝着谢伏攻去,这一次两个人依旧斗得惨烈,却是谢伏节节败退。
    他心中惊惧难言,渡劫渡了一半,他怎会突然灵力崩散?天雷又怎么半路收势?!
    他被师无射围追堵截,脑中急转,身体内的灵力却还在不断散去。
    连接在他和花朝之间的金芒,正如同一条扯不断斩不开的锁链,势要将他所有的修为灵力,全都褫夺干净!
    谢伏想到了一种邪术,是他新得到的那些记忆之中寻找到的,邪术名为——共命!
    这种邪术像生物之间的寄生一般,强大的一方可以以自身的魂命,供另一个人生机,因为寄生者会对饲主血肉渴求无比,饲主常常会被寄生者抽干生机……
    谢伏猛地想到了花朝曾经在他被施了鞭刑之后,去思过峰找他,那一次他受伤严重,身上有多处伤口。
    电光石火之间,他想通了一切前因后果。
    那一次花朝是去取他的血的!
    可是他的记忆之中,花朝分明痛恨极了这种邪术,而且……而且饲主死去,被共命的寄生者也活不成!
    谢伏一边持剑格挡师无射的攻势,一边对他低吼道:“你可知道你的好师妹对我使用了妖族共命的邪术!”
    “她是要将我剥皮抽筋,敲骨吸髓!”谢伏说,“你看到了吧,我和她之间的连接根本斩不断,她的心肠何其歹毒!”
    “你清醒一点吧。她修为不济,灵根杂乱,根本无法修炼成材,不知道从哪里得如此邪术以图进境。”
    师无射邪飞的眉目沉厉凌冽,手上的攻势更是越来越猛。
    谢伏将要溃不成军,眉心也隐隐透出了黑气,那被修为压制的天妖魂,也因为他的修为极速溃散,而隐隐有冲出之势。
    谢伏口中说个不停,但是在师无射又操纵着蛟骨刀捅进他侧腰之时,谢伏按住伤口倒退,吼道:“她从前那么爱我,杀我害我却从不手软,下一个就是你!”
    师无射一手持鞭一手拉着鞭身,森然而立,开口轻飘飘道:“那又如何?”
    他早就知道花朝和谢伏共命共感,还是花朝亲口告诉他的。
    师无射一直都想着赶快寻到方法解开他们之间的连接,但是他没想到,那共感带来的痛苦,竟是以这种方式回馈给花朝。
    师无射为花朝欣喜若狂,他怎会听谢伏挑拨?
    师无射把谢伏击倒在地,谢伏眉心的黑气疯狂涌动。
    他感觉自己的灵力已经溃散将空,他的身体很快便要关不住妖魂了。
    他又开始求饶,只是不是对着师无射,而是对着不远处的武凌。
    “大师兄,大师兄救我!”
    “二师兄要杀了我,可我是受害者,我被师姐下了邪术,她正在夺我修为,我要被邪术侵蚀了……”
    “大师兄,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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