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五娘以为陆彦生是故意掐她的痒痒肉,咯咯笑着还击,笑闹了一阵子,才觉出不对,忽然懂了‘洗澡’二字中的暗示。
    该上课了呀。
    据陆夫子说,上次的课教的不成功,不好,今夜一定要好好的教她。
    陈五娘似懂非懂,咬着唇应了。
    这晚陆彦生又倒了一杯酒来,叫小娘子喝一点儿,因为酒喝下肚后,头晕乎乎的,就不怕羞,也不怕痛了。
    “也不痛啊,就是累。”陈五娘把薄被裹在身上,露出脸蛋笑着说。
    陆七爷的脸腾的一下又红了,“这次不一样。”
    能有哪里不一样呢?陈五娘一开始不懂,等灯熄了,过了一会她的脸也腾的红了,姿势很累人,也确实很疼人,比上一次累多了。
    夜渐渐深了,漫天繁星闪烁,寒月高悬,映照着院里的小树,树枝青嫩嫩的,夜风儿一吹,青嫩的树叶抖了起来,这阵湿漉漉的夜风透过窗棂,飘过薄纱帐,吹在小娘子身上,从额到肩,从腰到白玉似的腿,夜风带着绿叶的清香味,也有露水味,如纱般的掠过。
    小娘子和青嫩的叶子一样,瑟缩了一下。
    “骗子!”她咬着唇嘟哝道。
    作者有话说:
    写到20万就会有点卡文……惆怅
    第41章
    自从二太爷拍板同意动三万斤粮酿酒, 一车车的粮食开始从安山村往县城里运。三万斤不是小数目,得分很多车,且陈五娘不想引人注目, 因此这运粮食的车, 是断断续续的往陆家酒坊送的。
    现在还不急于大批的酿造,要让徐宜小试几次,找一找手感。刘掌柜又从乡下找到了几位酿酒师,水平高低不同,陈五娘让他们以徐宜为长,这几人一听其貌不扬的徐宜曾在梁家酒坊做事, 什么意见都没有,梁家酒坊的酒水好喝, 全依仗老徐家的手艺嘞。
    老徐头就一个宝贝女儿, 看家本领自然全交给了她, 酿酒师凭本事吃饭,以徐宜为长, 他们没意见!
    酿一缸酒至少有五个步骤, 分别是蒸煮、下曲、发酵, 以及蒸馏、装酒。徐宜试酿了一缸酒, 现在已经到了发酵的阶段。发酵的过程至少要十日, 拌好曲的粮食糖化后,放在酿酒缸中, 缸口密封, 不让空气流通进去,只要渗一点气, 这酒就毁了。
    因为空气中的杂质会大大的影响酒的口感, 酿不成酒, 整缸粮都毁了。
    “徐宜娘子,我发现的时候就这样了!”
    “怎么办呀?”
    试酿的这缸酒是重点关注对象,徐宜日日都来检查,确保没有纰漏。可是今日一早来看,酒缸大开,上头的木盖、油布、压石全部被撇到一边,探头往缸中瞧,上头还飘着一层油光,捣乱的贼杀子竟然还倒了油进去。
    徐宜又气又怒,酿酒是她的拿手本事,此人既是蔑视她的能力,也毁了几十斤粮,简直罪无可赦。
    伙计们急得团团转,徐宜是她们的主心骨,别人乱得她乱不得,“去禀报七夫人。”
    这酒坊里有奸细,而且下手狠辣,奸得很。
    ……
    安山村陆家宅院里,院里的公鸡才打鸣儿,钱姨娘就已经洗漱好了。二爷昨日去了地里,没在家,钱姨娘熬到后半夜都没有睡。
    听见不该听的话以后,她吓破了胆,做了好几回噩梦,梦里大夫人和大爷就是吃人的恶鬼,追在她身后张开五抓要掐她的脖子,要她的性命。每次从梦中惊醒,钱姨娘骇得浑身都是汗。
    不得了,她无意间发现了大秘密,这秘密压在她的心口,沉甸甸的像一块大石头,比石碾还重,压得她日日夜夜喘不过气。
    钱姨娘大了半桶水,提着水桶拿上木瓢,慢腾腾走到院角的两畦菠菜前面。二爷的院里宽敞,东西不多,一年有大半时间就钱姨娘一人住,且她是姨娘,好年景的时候也用不得下人,空荡荡的院子萧条的叫人心里难受。
    于是钱姨娘在院里种了菜,养了些鸡鸭,早晚忙碌一些,省着心烦。
    “钱姨娘在吗?”
    菜刚浇一半,院外响起笃笃的敲门声,丫鬟小莲的声音传来。小莲是佃农家的女儿,以前是大夫人身边的人,年景不好回了家,前两日才重新回大夫人身边伺候。
    钱姨娘的心突突猛跳,“什么事?”
    那日她躲的仓促,不会被大夫人发现什么端倪了吧。那两口子道貌岸然,外表一派和气,私下是狼心狗肺,五爷和大爷可是亲兄弟,同一个爹同一个妈,打断骨头连着筋都能如此冷血,何况对付她一个外人。
    钱姨娘越想越冷,明明日头出来了就落在身上,她却半分温暖都感受不到,寒意笼罩着她,让她打了个寒颤。
    “大夫人请姨娘过去坐坐,说会子话,还有,我们大夫人想给小少爷做老虎布偶,姨娘的手艺最好了,做出来活灵活现,娃儿们都喜欢耍呢。”莲儿说着笑起来,少女咯咯的笑声本该动听,但现在听来就和敲丧钟一样。
    ‘笃笃’的敲门声没有停,莲儿觉得奇怪,往日大夫人喊姨娘过去,姨娘早就笑盈盈的来开门了,今日怎么不说话。
    “姨娘,你今日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还是没空啊?你说,我好同大夫人回话。”莲儿扒着门缝隙里瞅,一边看一边喊。
    握着水瓢的手猛地抖动一下,钱姨娘呼吸急促,本像顺着莲儿的话茬推辞不去了,但转念一想,不能。
    大夫人那么深沉的心,万一她真起了疑心,今儿是来试探自己的呢,她若不去,岂不是坐实了怀疑。
    “这就来,莲儿,你先回去,我找几块适合做布偶的料子就去。”钱姨娘摁着扑通乱跳的心口喊道。
    大房大爷的院子里,大夫人正抱着一个小娃娃逗弄,小娃儿是陆嘉轩的儿子,才几个月大,大夫人欢喜的紧,大儿媳第一胎就生了个带把的,真能干,他们这一脉有后咯。
    自孩子满月,大夫人经常把孩子抱来玩耍,今日叫莲儿把钱姨娘喊过来,就是瞧上了她做布偶的手艺,在等待的空当,大夫人又喊莲儿将厨房里一个帮厨的下人喊来。
    这人手脚不干净,已经是第二次从她身上搜出肉菜了。
    大夫人一边逗膝盖上的小孙儿,一边训斥小偷。
    “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动主家的东西。”
    “我告诉你,别心存幻想,一日日的尽馋些命中不该有的东西,这次我仁慈宽恕你,只将你赶出陆宅,以后你仔细着点,再做什么坏事,你一家老小都别想在安山村待。”
    “我待你们还不够好么?今年是丰年,我们只收了五成租子,不料你还不满足,偷偷偷!没半点良心,这世道呀,唉,好心没好报,枉费我一片好心……”
    大夫人嗓门高,中气十足,骂得那下人抬不起头来,连连求饶。大夫人要的就是这效果,杀鸡儆猴,嗓门不由的更加高昂。
    钱姨娘一进院门,就在院中听见了这样一场好戏,脸色登时煞白,血色全无,脚下似有千斤重,压得她迈不动步子,冷汗直流。
    “姨娘,你咋了?”莲儿觉得今日钱姨娘八成是中邪了,说不出的古怪。
    屋子里大夫人还在训斥,偷了二两肉而已,其实犯不着这样小题大做,至少在钱姨娘看来,过了。陆家上下近百号下人,手脚不干净的根本数不过来,所以,这是骂给自己听的。
    大夫人,一定起了疑心了!
    想到此处,钱姨娘心底最后一丝热气也蒸发干净,她手哆嗦着,确信大夫人会对她下手,她一定会。
    “姨娘,哎呀,钱姨娘。”莲儿推了推钱姨娘的胳膊,后者如梦初醒,今日既已经来了,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也要坚持下去,争取不露马脚。
    “我没事。”钱姨娘挤出一丝生硬的笑,以荆轲刺秦王一般的悲壮心理掀帘走进屋去。
    大夫人骂完了人,挥手叫那倒霉的下人收拾铺盖走人。看见钱姨娘,她脸上带出一些笑,“你终于到了。”
    “刚才听见我骂她了?唉,我也不得已,有时做人做事不得不硬起心肝,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我想起来了,没有毒五脏,就吃不了铁五谷,我们这样的人家……”
    后面的话钱姨娘完全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那句‘毒五脏,铁五谷’。好不容易做完老虎布偶,本来大夫人想让钱姨娘帮做两只的,但她今日魂不守舍,被针扎了好几次手指,血都把布偶给染脏了,而且做出来不如往日好看,大夫人嫌弃的蹙起眉,“好了,我看你累了,回去歇一歇吧。”
    钱姨娘逃也似的出了院子。
    一路上都在想自己命不久矣,大夫人的手那么黑,她没活路了。人被逼入绝境便会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一开始,钱姨娘想的是同二爷说,可是二爷是个暴脾气,说不定不信她的话,反而向大爷质问,岂不是羊入虎口,更没生路。
    至于二太爷,更不是她能说上话的,思来想去,钱姨娘想到了一个人,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大爷和大夫人可不止害了五爷,还有七爷呢。
    钱姨娘回屋歇了一会,挑僻静的小路匆匆去如意堂了。作为陆宅辈分最高的女眷,陆家小辈有事没事都要来坐一坐,点卯一般显示自己孝顺,钱姨娘往如意堂去不算奇怪,但是今日她有话要说,便格外的小心翼翼。
    ……
    归巢的鸟儿叫着,声音清脆,格外悦耳。
    陆彦生与陈五娘用过晚饭,天色才彻底暗下去。饭前徐婆子来了一趟,叫陈五娘去了如意堂,钱姨娘的话兜了个圈子,终于传到了听雪堂。
    小娘子在书桌前铺开宣纸、傍边摆着陆彦生的字,她一边临摹,一边将话转述给陆彦生听。
    钱姨娘的话无凭无据,却莫名的透出一股可信。陆彦生很了解五爷,聪明有余,却没什么耐心,急功近利、内心浮躁,因此少年聪慧,年纪越长却越庸俗,泯然于众人。
    这样的人,要潜心设一个两年的局,极其不易,若没帮手很难成事。且他入狱不久便不明不白的死去,更是奇怪,陆彦生当时心里有疑惑,只是没有凭据,这层疑惑就是无根浮萍,做不得数。
    现在有了钱姨娘的话,就好比种子冒了芽,浮萍生了根。
    大爷和大夫人是一对聪明人,一门心思想从二太爷手中接下当家人的位置,而且他们的好儿子陆嘉轩不是省油的灯,吃喝玩乐比五爷更拿手,从陆嘉轩手里漏出来的银子比流水还多。
    听说因陆嘉轩名声不好,定了亲的亲家要退婚,是大夫人许了五百两银子才娶来了儿媳,照大房的花销,眼下的资产根本不够。
    “这样说,大爷既有能力又有动机,莫非他和五爷真是一伙的?”陈五娘想了想,越想越寒,这是她预料之外的,记忆中就是大房大爷继承了二太爷的位置。
    亏秋收时她与大夫人相处了半个多月,竟一点也没有发现她的祸心。
    “怪不得你,是他们藏的太深了。”陆彦生放下书本,点墨般的眸望向前方,现在还缺证据。
    大爷和大夫人如此谨慎,且五爷的事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只怕证据都处理干净了。陆彦生蹙起眉,该从哪里下手呢?
    陈五娘搁下笔,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人非完人,总是有弱点的,大爷大夫人也是如此,他们的弱点便是不成器的宝贝儿子,陆嘉轩。
    听完小娘子的点子,陆彦生摸了摸她的脸,笑着叹了口气。
    “这主意不好吗?”陈五娘问。
    “很好。”陆彦生牵住她的手,“你学的很快,若非女子,定可考试做官。”
    陈五娘顺势搂住陆彦生的脖子,“我才不做官呢,我只想赚很多很多的钱,为民请命,为苍生造福的事,就交给相公吧。”
    ……
    秋意愈浓,一场秋雨以后天彻底转凉。
    早晚时分,草丛里、树枝上全是露珠子,有时候还结起白霜,冻人的很。大家都说今年冷得早,必是一个漫长的冬日,雪要下好几轮。
    好几年没裁过新衣裳了,陆二太爷决定让大家高兴高兴,每人给做一身冬衣冬鞋,请了县城裁缝铺的裁缝来帮大家量衣裳。
    一大早,泰山居就挤满了来量衣裳的少爷少奶奶们。
    陈五娘和陆彦生去得晚,裁缝娘子跟前排队量衣裳的队伍已经很长了,要等很久。
    六夫人和六爷刚量好,六爷肩膀上还趴着一岁多一点的小少爷福宝。两口子有说有笑的往外走,忽然见老七两口子,六夫人惊喜地说道,“好些日子没见你们了,忙什么呢?”
    六夫人是开朗性子,总爱拉着陈五娘聊天做绣活,聊一聊宅院里的家长里短,但是最近生意上的事情多,陈五娘已经很久没去找她说话了。
    “我的错,改日我去找你。”陈五娘笑着道。
    六夫人摇了摇头,她知道陈五娘在忙着看账、见管事,听说三房的生意现在归她一人管呢,酒坊、杂货铺上至掌柜、下到伙计,都对这位七夫人佩服的服服帖帖,而且,老七还专门买了个丫鬟给她使唤,虽然那丫头现在是个秃瓢,等明年头发长起来,定是个体面的丫头。
    她才嫁来半年,就有这样的好福气,六夫人打心眼里羡慕,陈娇果然是福星转世,一般人羡慕不来,因此她只羡慕,却不嫉妒,“我知道你是真忙,你忙你的去,空闲了再找我这闲人玩耍。”
    说罢六夫人探头往泰山居院里看,那长长的队伍还不知排到何时,于是匆匆进去不知和裁缝娘子说了什么,主动让陈五娘和陆彦生先量尺寸。
    “老七,县城里来了新戏班子,改日去看看啊。”六爷用肩膀碰了碰陆彦生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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