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也不知道贴贴能不能让这玉玦测得更准一些。
    释真大师沉思片刻:“不,江施主考虑得很周到了。即使是让慧净他们来,也不见得做得更好。”
    江宴秋哪好意思跟人家师侄相比,连忙谦虚了一番。
    释真捧起茶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依贫僧看,江施主若是有机会接近这位乔夫人,能取到她的指尖血才好。”
    江宴秋愣了愣:“……指尖血?”
    “不错,”释真道:“十指连心,原本是取心头血最稳妥,但一来难度太大,不太现实,而来对孕妇伤害也大,若是能取到指尖血,也足够替代了。”
    这江宴秋还是头一回听说,毕竟那玉玦也没个说明书什么的。
    指尖血啊……他点点头:“多谢大师,我试试看。”
    “施主不用道谢,”释真温和道:“哪怕不牵扯大宛皇室血脉,此事若是真有隐情,也非同小可。众生平等,若是能救人一命,更胜造七级浮屠了。”
    江宴秋一怔。
    没想到释真大师竟会这么说。
    果然,高僧就是胸怀慈悲啊。
    他甚至能看到金灿灿的莲花纹在对方身后隐隐若现(……)
    之后,几人又寒暄了几句,释真大师客气地问候了他们掌门跟几位真人,江宴秋也都一一回答。
    天色不早,寺中事务如此繁忙,江宴秋也不好意思占用对方太多时间。看时辰差不多了,便主动提出告辞。
    “两位施主慢走。”释真站起身,召来一直在屋外等候的小沙弥,“慧空,送客吧——对了,顺便将我的苦杏茶给江施主打包些带走。”
    江宴秋:“……”
    那就大可不必了大师。
    见他面有菜色,释真这才微微一笑,不像那个总是悲天悯人的高僧了,倒像个寻常人家的老顽童。
    “之前在秘境,慧净他们受你照顾了。”
    江宴秋一愣,随机道:“嗐,我也没出太大的力,当初少林弟子照顾我也很多。”
    他还记得当时有人想强行闯入他的幄帐,还是慧净他们在结界内围坐了一圈,把那些不怀好意的别派弟子震慑住了。
    释真却是微微一笑:“也罢,江施主是有大慈悲的。”
    “……”
    你们出家人真的很会讲话诶。
    在释真大师的目送下,江宴秋跟郁慈拜别了小沙弥慧空,沐浴着夕阳下山了。
    “小师叔,你觉得,释真大师会跟此时有关吗?”
    郁慈微微偏头看他。
    江宴秋却不等他回答,自言自语:“……我觉得他是个好人。”
    “是么?”
    江宴秋摸摸下巴:“也可能只是我的直觉吧。”
    今日他在交谈中也浅浅试探了对方一番,要么是释真的确毫不知情,要么……对方这伪装也太天衣无缝、滴水不露了。
    要真是这样,这种几百年的老狐狸,早就修成精了,江宴秋这点城府,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但他就是有种直觉。
    释真大师应该不是个坏人。
    就跟他心底里认为乔夫人并未红杏出墙一样。
    “哎,”他不禁叹了口气:“可是这样,线索就又断了。”
    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要不,今晚就偷偷潜入乔夫人闺房扎她手指试试看?
    他有些心虚地想。
    阿弥陀佛,对不住了乔施主。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郁慈淡声道,“再不济还有我。”
    嘿嘿,小师叔,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江宴秋略略放下心来,“小师叔,我们晚上去吃城西的酒酿圆子吧!”
    郁慈看着他,似乎有些无奈,但细看去时,眼底有有些纵容:“今日买了那许多还在后厨放着,还有肚子吃酒酿圆子么?”
    “小师叔,你不懂。”江宴秋煞有介事道:“人类的甜品是装在另一个胃里的。”
    郁慈:“……”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歪理邪说。
    宽阔的街道上,沿街的酒肆灯笼已经亮起,卖夜宵的小摊贩也开张做生意了,开始卖力地吆喝。
    成功说服郁师叔,江宴秋正喜滋滋地盘算到了店里是叫只盐水鸭还是桂花鸭。忽然一抬眼,一道无比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
    他渐渐停下脚步,惊讶得差点失去表情管理。
    郁慈也停下,微微皱眉:“怎么了?”
    江宴秋震惊地望着不远处一道人影:“那、那不是——”“楚辞楚师兄?你怎么会在这儿?”
    .时隔经年。
    江宴秋着实没料到,竟会在此时此地跟楚辞重逢。
    楚师兄比他记忆里瘦了一些,也黑了一些,随意地穿着一身粗衣布衫,头上戴着一顶笠帽,背上背着那把熟悉的重剑,神情一如记忆中的温和。
    他正帮着一名沿街摆摊的农妇捡货品,竹篮被人打翻,黄澄澄、红彤彤的水果散了一地。
    农妇心疼得“哎呦哎呦”直叫唤。
    有那些个没素质的行人见状,眼疾手快、若无其事地想偷偷捡两个塞兜里。
    农妇眼尖地发现:“你怎么能偷人东西呐!”
    结果被这泼皮故意一撞,半边身子都撞歪了,才捡完一般的果子又洒了一地。
    看着行动缓慢、狼狈地试图护住果篮,却眼睁睁看着辛苦采摘的果子滴溜溜滚圆的农妇,他不禁得意地哈哈大笑。
    结果被一位布衣青年一把抓住手腕。
    那行人一愣,色厉内荏道:“你、你干什么?”
    “把人家的东西还回去。”那青年淡声道。
    ——真是蹊跷,这青年人看着不壮实,胳膊却相当孔武有力,不知按住了偷果人的哪根麻筋,竟然一只手就让人动弹不得。
    他瞬间心虚了,大声嚷嚷:“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拿那老媪的果子了!有证据吗?就不能是我先头自己买的吗!”
    周围路人瞬间露出鄙视的眼神,哪知道那人惯是个泼皮无赖,死猪不怕开水烫,晃荡着腿,颇有几分“你奈我何”的无赖相。“我警告你啊外地人,少管闲事,小心我去官府告你侮辱诽谤!”
    然后下一秒。
    他整个人腾空而起,飞出一米高,重重地落在地上。
    两只腚差点摔成四瓣,这人瞬间从尾椎疼到天灵盖,愣了几秒后,“哎呦哎呦”地叫开了。
    江宴秋淡定收回踹人的屁股的那只脚。
    鞋印与那无赖屁股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他笑嘻嘻道:“不好意思哈,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语气里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意思。
    “你谁啊你,敢这么对老子!”那泼皮揉着屁股半天没爬起来,刚想发作——一看到江宴秋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瞬间噤声了。
    下一秒,他惊恐地两股止不住战战,裤裆里都渐渐湿了一块。
    这、这是之前他路过看热闹时,瞥见过两眼的仙师呐!
    当时这人对上九皇子身边的高人、那位有名的夏仙师,不仅狠狠教训了对方一通,还把人吓得就此屁滚尿流、直接逃出阙城。
    泼皮亲眼目睹全程,对江宴秋产生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如果他是条狗,此刻已经夹紧尾巴、呜咽出声了。
    惊呆众人下巴的一幕发生——他狠狠甩了自己几个巴掌,甩得整张脸通红,瞬间高高肿起,忙不迭地把藏在胸前的水果归还给农妇放好,才赔着笑道:“仙、仙师,都怪小人鬼迷心窍,有眼不识泰山,竟然冲撞了仙师。还、还望仙师大人有人量,饶了我这回。”
    江宴秋转头问那农妇:“婶子,果子数量对得上吗?有没磕碰着?”
    ——早在泼皮求饶之前,刚刚毛手毛脚偷摸了果子的人就早已把东西放回去了,还不忘用衣服擦擦干净,擦得锃光瓦亮的。
    农妇也呆住了:“俺、俺也没数,应该差不多吧。”
    江宴秋点点头,朝地上瑟瑟发抖的泼皮友好一笑:“哦,那没事了。”
    ……就、就这么算了?
    泼皮心中狂喜,又“咚咚咚”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口里念叨着“多谢仙师宽宏大量”,忙不迭地逃走了。
    围观群众也避开眼神,若无其事地走的走散的散,心中不约而同地升出一股微妙的畅快感。
    ——怎么回事,看人替天行道、恶有恶报的感觉,还挺爽的嘛。
    .比他们更震惊的,恐怕要属刚刚围观了全程的布衣青年。
    见他表情怔愣,江宴秋不禁伸手在他面前晃悠了两下:“师兄?楚师兄?”
    楚辞回神。
    他看着江宴秋,眼神透出久别重逢的欣喜与欣慰:“……江师弟?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宴秋笑道:“不是我还能是谁,我还想问你的师兄——好久不见。”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当年楚辞虽然没有踏上原著中的老路,为了保护男主宋悠宁失去修为,却也在失恋后有所释然,自愿下山历练。
    一晃竟都这么久了。
    比起当年分别时的惆怅释怀,楚辞这些年在凡间游历,似乎多了几分洒脱不羁的气质,已经看不出当年之事对他的影响了,仿佛一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红尘剑客,颇有几分侠士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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