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夫闻言面色极难看。
    眼见着就要吵起来,桃夭立刻道:“待会儿我去洗碗!”
    “你不能去,”莲生娘怜爱的目光落在她跟谢珩身上,“你只需要好好陪着你莲生哥哥就行,其他的事儿都不许做。”
    桃夭颇为同情地看了一眼宋大夫,默默地拉了拉谢珩的衣角,把一个剥好的鸡蛋递给他,示意他哄一哄莲生娘。
    谢珩瞥了一眼正一脸阴沉盯着自己的宋大夫,欲从她手中抽出衣袖,谁知她伸出细小的尾指勾着他的尾指轻轻晃了晃。
    谢珩抽出手指。
    她又缠上来,就像是小孩过家家一般,轻轻挠着他的手背。
    他忍无可忍,反手把她的手握在掌心,这才发现,那只因洗衣裳泡得有些发皱的雪白的手那样小,且冰冰凉凉一丝温度也没有。
    不知怎的,竟一时未舍得松开,就这么握着,想要替她暖一暖。
    桃夭再次把那个鸡蛋递给他,像是哀求他一般,轻轻扣弄着他的掌心。
    谢珩最终从她手中拿过那个鸡蛋递给莲生娘。
    原本还在闷头生气的莲生娘立刻眉开眼笑,看他的目光愈发慈爱,连带的对宋大夫也和颜悦色,“想看就去看吧,记得早些回来。”
    宋大夫闻言,神情更加哀怨,也不去看狗了,耷拉着脸不作声。
    莲生娘忍无可忍,“你又怎么了!快去看!”
    “我又不想看了!”宋大夫气哼哼回了屋子。
    莲生娘见状,搁下筷子跟了上去
    桃夭从谢珩手里抽回手,把脸埋进袖子里偷偷笑,突然听到谢珩问:“这里头都有什么?”
    桃夭抬起绯红的脸,嗅了嗅那汤,“里头搁了人参,党参,红枣,枸杞,全部都是补血气的,先生要多吃一些补补身体,这样才有力气。”
    桃夭说完,连忙勺了一勺送到他唇边,一脸期待,“乖,吃完它。”
    “不要!”他冷冷拒绝。
    他要那么多力气做什么,她想要做什么!
    她是不是也知道他每日吃的汤里有药吗?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地勾引他,想要叫他替他们家传宗接代?
    饭后,莲生娘出来洗碗。
    桃夭正准备帮着一块,宋大夫这时朝她招招手,将她叫到后院去。
    “你阿娘变了!”他委屈道。
    桃夭不解,“哪里变了,阿娘不一直都这样吗?”从前也是如此,莲生娘只要不高兴,总要拿他当出气筒的。
    “那不一样!”有苦难言的宋大夫望着被雨水沁润地绿油油的竹叶长吁短叹起来。
    从前那是他儿子,他受受气总是心甘情愿的。
    可是外头院子里那个又不是他儿子,他总觉得这个气受得冤枉。
    他道:“就为了给煮那碗汤,天不亮我就被你阿娘叫醒,这也就算了,你瞧瞧他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在汤里搁了毒药似的。就算是吃,也只是抿几口,白瞎了我那棵千年人参。”那棵人参是一对,是他年轻的时候在深山里挖的。当时莲生吃了一棵,另外一棵准备留着传家的,眼下全部给他吃了,他竟然还嫌弃成这样。
    桃夭忙安慰他,“那下次就不煮了,我看先生根本就不喜欢吃。”
    “那你阿娘也得同意啊!”宋大夫更加委屈。
    若是他不煮,她又要不高兴。
    桃夭一时之间也不知怎么安慰他,迟疑,“要不,阿耶还是先去里正大叔家去看一会儿小狗?”
    宋大夫闻言,更加哀怨了。如今就连桃夭也向着那人,他在这个家里越来越没有地位了。
    宋大夫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怎么都觉得自己有些引狼入室。
    桃夭哪里懂他的心思,还想着待会儿要去捉鱼,便丢下他要回院子。
    才跨进前院就撞见谢珩正朝她看来,她才要上前同他打招呼,谁知他立刻转过脸去。
    桃夭不知怎的就想到早上的的事儿,捂着嘴偷偷笑起来。
    坐在枣树下做衣裳的莲生娘见她今日似乎特别高兴,好奇,“同你阿耶说什么高兴成这样?”
    桃夭随口应道:“过几日就是端午节了,我同阿耶说起阿娘包的粽子,所以高兴。”
    莲生娘也笑了,“这次你莲生哥哥在,咱们就多包些。”
    桃夭点点头,微眯着眼睛看向今日格外蔚蓝的天,心想如果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那也是很好很好的。
    当然,若是先生允许她上床睡觉,那就更好了!
    不过不允许也没有关系,他们才刚刚成婚,天长日久,先生总会知道她的好,指不定还会主动邀请她一块生宝宝。
    她越想心里越高兴,又不自觉地眯着眼睛笑。
    笑着笑着,总觉得有人看自己,一转头,就对上阴着一张脸的谢珩,吓得打了个嗝,立刻道:“我现在就去采箬叶。”
    “着什么急?”莲生娘拦住她,“还有八九日才端午节,过两日也不迟。”
    桃夭只好作罢,又忍不住偷偷瞧谢珩,又被他抓了个正着。
    这次他并没有瞪她,神色淡淡,“推我回书房。”
    端午节的天气总是多变,桃夭才将他扶进屋子里,屋外又飘起了雨丝。
    这样的天气恐怕也不好出门捉鱼,她便取出之前赵淑兰托她做的扇面来绣。
    屋外细雨濛濛,屋里极静谧。
    一个看书,一个刺绣,竟不知不觉消磨一下午。
    突然,有人轻轻敲了敲窗子。
    桃夭立刻放下手中团扇,走到窗户前。
    谢珩也抬眸望去,窗外正站着早上送小寡妇回来的清秀少年。
    屋外雨大,尽管他身上批了蓑衣,光洁的脸颊上仍挂满水珠子,眉宇间带着少年特有的朝气蓬勃的气息。
    雨声太大,谢珩听不清二人在说些什么。只瞧比她高半个头的少年眉眼含笑地与她说着话,眼神却直勾勾朝他望过来。
    谢珩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挑衅。
    不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竟然对她存了那样的心思!
    浑然不知的小寡妇却不知道,趴在窗户上,俏皮地踢着脚,微微低下头,露出一截雪白的颈。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她突然抬起脸来,笑眯眯地看着他,两侧旋出可爱的酒窝。
    那少年露出极天真的笑意,又与她低语两句,披着蓑衣消失在雨幕里。
    他刚才说了什么她高兴成那样?
    屋外雨声吵得人心烦意乱,谢珩索性搁下手中的书,倾听着屋外稀沥沥的雨声。
    少顷,一具带着暖香的温热身子挨着他坐下,正是小寡妇。
    她倚在他肩上,揉捏着眼睛,“先生我困了。”
    谢珩皱眉,正欲推开她,她人已经闭上眼睛。
    谢珩垂睫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以为她真睡着,伸手捏了捏她莹润饱满的耳垂。
    谁知她突然睁开眼睛,像是蒙上一层水气的眸子疑惑盯着他,“先生捏我做什么?”
    谢珩面无改色撒谎,“有一只蚊子飞过来咬你。这次嘴巴比脸盆还要大。”
    她“咯咯”笑起来,似昨晚做梦一般钻进他怀里,趴在他膝盖上。
    他皱眉,“坐好,成何体统!”
    “就不坐!”她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怕他,轻哼,“先生好狠的心,日日赶我睡地板,不晓得我腰有多疼。再这样下去,我非生病不可。”
    “谁叫你成日里胡说八道!哪有一个女子日日吵着要同一个男子生宝宝,也不知道臊!”
    她抬起雾蒙蒙的眼,蹙着眉尖,不解,“我与先生成了婚想这个有什么臊得慌?若是生宝宝臊得慌,那先生又是哪里来的?”
    谢珩被她顶得哑口无言,目光落在她艳红水润的唇上,脑海里总不自觉浮现出那个叫人羞于启齿的梦。
    他知道她并不懂得生宝宝要做些什么,所以才这样不知羞臊地说出口。
    可他不知道要如同她解释这个问题,只好道:“总之就是不许再说!”一时想起那个对她不安好心的少年,又道:“尤其是不许同旁人说!”
    不等她回答,他不由自主伸手捏捏她白嫩柔软的脸颊,故意板着脸,“听见没有?”
    “我才没有对旁人说,我又不傻!”她捂着自己被拧红的脸颊,轻哼,“又捏我,我又没取笑先生……”
    谢珩闻言恼羞,又在她鼻子捏了一把。
    这个小寡妇,就知道哪壶不开提哪壶,是不是算准了他不敢欺负她!
    被捏炸毛的桃夭捂着泛红的鼻子不满瞪着他。
    她生得极柔媚,这样生气瞪人,就像是在同人撒娇。
    心底犹如被小猫挠了一爪子的谢珩伸出手指在她光洁的额头弹了一下。
    桃夭张开嘴巴就要咬他。
    她别的本事没有,咬人的功夫却一流。
    谢珩还没来得及躲,竟被她一口竟咬在他坚硬的下巴上。
    她颇为得意瞪着他。
    谢珩就这么一直盯着她瞧,喉结不断滚动,眸色暗沉几许。
    桃夭突然有些害怕,赶紧松了口,在他被咬出齿痕的皮肉上轻轻吹了吹,“先生别恼,我再也不咬人了。”
    他收回视线,眼睛望着书,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只在心底一遍遍默诵《清心咒》
    桃夭还以为他恼了,偷偷瞧他。
    他已阖上眼眸,像是要四大皆空。
    这一刻,桃夭相信他是做过道士的。
    屋子里又静下来,一直没有停过的雨像是要将白昼下成黑夜。
    桃夭率先打破宁静,“先生,你们那是如何过端午节的?”
    谢珩随口道:“哪里的端午节不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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