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国土局咨询事情,如果没有关系介绍或者身份不够分量,会很难。这也正常,单位权限大小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其工作人员待人接物的态度。就说这次要找的土地利用科,更是不一般,每一任科室负责人都硬气得很。
    鉴于此,张本民觉得还是要高调一点,或者说故意摆摆气势,营造点气场,否则人家两句冰冷冷的话下来,脸面上挂不住,那就不太好继续了。
    主意已定,趁着刑侦支队队长的职务还没卸掉,张本民来到市国土局土地利用科后,上来就亮明了身份,说是因工作需来要了解一下情况。
    土地利用科科长是个发量不多的中年人,叫姚西升,他一边看着张本民,一边小心翼翼地摸着用心梳过的几缕头发,点了点头,不卑不亢让了个座。
    第一印象,张本民就觉得姚西升比较老道,看来得慢慢聊,跟这种城府不浅的人打交道急不得,要缓缓地来了温水煮。
    “姚科长,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可是也实在没办法规避,工作嘛,有时就是这样,由不得自己。”张本民坐下来后笑呵呵地道。
    “刘队长客气了,都是为了公务,所以咱们此时此刻的见面,也是工作。”姚西升面带微笑,“不过老实说,因为你的身份原因,我多少还是有点紧张的,有些不适应。”
    “我只是简单了解个情况,姚科长尽可以放松。”张本民掏出香烟,递到姚西升面前,“你抽烟吗?”
    “哟,不行,你到我办公室来,怎么能抽你的烟呢!”姚西升立马伸手挡了回去,随后掏出自己的香烟,请张本民来上一根。
    张本民也没拒绝,大方地接过烟后,主动探身给姚西升点上了火,算是回敬,而后撤回身子,道:“姚科长,你这个部门可是很重要的,平常的工作想必非常忙。”
    “唉,怎么说呢,我们土地利用科确实不清闲,你看啊,市里重点项目用地的论证和验收,我们要参与;各类建设用地的信息发布,我们要指导组织;土地的实际利用情况,我们要跟踪检查。此外还有什么土地市场的管理、土地资源资产化管理等,都得做。”姚西升摇头叹息着,“繁杂繁琐繁重。”
    张本民一听,这官腔打得可够水平,裹着满满的傲娇。既然如此,那得顺势捧一下,于是道:“土地利用科绝对是责任重大的,刚才你说的那些,随便一项,在国土系统工作中的权重都不一般,更何况还有那么项多叠加。”
    “嗐,责任重大并不是什么好事,干好了可能也得不到表扬,可是干差了就会被批得一塌糊涂。关键问题是,由于部门的工作特性,稍有疏忽就会出问题的。”
    “你说的也是,比如在区里国有土地的使用权上,什么出让、转让、划拨、租赁、作价出资、抵押等管理工作,也是你们科室负责的。还有项目建设供地方案的指定、审查和报批工作,你们也推不掉。”张本民道,“那么多重要的事情挤到一起,风险系数也是跟着增加的。”
    “哟,刘队长,看来你对我们的工作挺熟悉啊。”姚西升嘴角微微一抖。
    “谈不上熟悉,只是来之前我多少了解了一点,要不跟你形不成交流,不利于工作的开展,那会更耽误你的时间。”张本民道,“毕竟我是非常理解姚科长的,用一个字说就是‘忙’。”
    姚西升抽了口烟,摆出一副苦相,摇着头直叹气,“要说忙,那倒没什么,反正每天上班干满八小时,也不加班,问题是有些情况没法应付。”
    “也正常,在任何工作中、任何岗位上,都会受到外因的影响,比如上级领导、单位同事、亲戚老乡以及同学朋友什么的,都可能会导致自己的工作在决断发生偏差。”张本民叹道,“就说我吧,在刑侦这块领域里,好几次对侦查结果作了些调整,如果严格起来说,问题是很严重的,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后怕啊,可那有什么办法呢,都是身不由己的。”
    “身不由己,一点都没错!”姚西升猛一点头,道:“刘队长,你说吧,今天来想了解些什么?”
    听了这话,张本民顿时暗暗一笑,看来策略选得很正确:对姚西升这样的人,采用敞开式的交流方式最管用。
    这一点没错,姚西升本来可是充满警惕的,毕竟来访者是刑侦支队的队长刘国庆,都上升到刑事层面了,怎么能不谨慎?所以,有些事说轻说重了可能都不合适,不小心肯定不行。结果几句话下来,刘国庆竟直言了自己工作中有后怕的情况,相当于是兜底的话都说了,足见其是蛮豪爽的,这样的人可以深谈一些。当然,他也考虑到了这是刘国庆的套路:故意拉低自己,获得认同感。不过这仅仅是怀疑,还是得边聊边看。
    “成道安保公司你应该听说过吧。”张本民大概也揣摩到了姚西升的心理活动,只能慢慢聊起,“实力不俗。”
    “嗯,成道公司在兴宁的名气还是不小的,据说后台比较硬。”
    “成道公司的老板马道成,靠的是市政法委书记姜上行。”
    “姜上行不是已经出事了么?”
    “是的,我的意思是,要了解的事情虽然跟马道成有关系,但你可以不用担心他背后的关系。”
    “哦。”姚西升笑了笑,“刘队长,看你年纪轻轻,但经验却很丰富。不过想想也是,否则怎么能这么早就当上刑侦支队的队长呢。”
    “姚科长夸奖了,任何时代,都少不了有背景的人的一席之地。”张本民不太好意思地笑笑,“我可能是比较幸运的,也知道那是不公平的,可那也属于是身不由己的,并不全是自己的错。”
    “哈哈……”姚西升大笑起来,“行啊,刘队长你还真是深藏不露!”
    “嗌,可不能那么说。”张本民说着再次递烟。
    这一次,姚西升很自然地接了过去,点着后吸了一口,主动谈了起来,“成道公司有什么问题?”
    “土地,老机械厂那块。”张本民寻思了下,“姚科长,想必你对我的性格多少也已经有所了解了,所以有个问题你可以放心地告诉我实话。”
    姚西升点点头,道:“你是不是想问,我跟成道公司的关联度有多大?”
    “哎哟,实在是太佩服了,姚科长真是老江湖!”张本民一抱拳,“正是这个意思。”
    “总体来说,没有。”姚西升很干脆地道,“有些上级领导交办的事,不掺杂我的主观意图,也没有利益纠葛,所以跟我关系不大。”
    “明白,那我就可以有话直说了。”张本民道,“前期我已经了解到的情况是,老机械厂的那块地,开始时是由大鼎铸造公司租赁的,手续都很正规,和你们国土局签有协议书,包括支付的费用等各种收据,都真实有效。”
    “那事我知道,但了解得不是太多,因为当时我还没到土地利用科任职,没有经手。”姚西升道,“不过有些档案资料是可以调阅的。”
    “好,先对姚科长的大力协助表示感谢,我接着说了解到的情况。”张本民道,“据说当时国土局与大鼎铸造公司签协议的时候,并没有把老机械厂的那块地依法收回,而是直接就挂牌租给了大鼎铸造公司,发放了国有土地租赁证,而且租期还比较长。”
    “这么说的话,当时大鼎铸造公司能把事情办下来,能力确实不一般。”姚西升道,“估计查阅档案资料后,找到当事人,应该能问出点情况,要么是领导打招呼压下来办的,要么是他们自己伸了手。”
    “前者的可能性较大,因为事情的合理性较差,不是说伸手拿到好处就能办成的。”张本民道,“只有领导打招呼,在其他方面都亮了绿灯,似乎才更合理。”
    “那,可能要牵涉不少人的。”
    “没事,我们办案不需要查那么多,也没那么多精力,所以不会过问你们国土局为什么、是怎么跟大鼎铸造公司签订协约的。”张本民道,“目前我们的目标是成道公司跟大鼎铸造公司之间的勾连。”
    “哦,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对成道公司和大鼎铸造公司之间的事情,真的毫不知情。”
    “你没参与,自然不会了解。”张本民道,“那是成道公司与大鼎公司私下操作的。两家公司签订了合作开发协议,开始时由成道公司出资五十万,取得了一部分土地使用权,后来又持续追加,到去年底今年初的样子,成道公司号称出资达到两百多万,已经从铸造公司那里完全获得了土地使用权。更为严重的是,成道公司利用大鼎公司那道中间坎,意图混淆租赁和受让的界限,以达到彻底占有老机械厂那块地的贪婪用心。”
    “那完全有可能,很多有‘能耐’的公司都这么操作,侵吞国有资产。”姚西升寻思了下,一皱眉,道:“刘队长,那些事儿,也归你们刑侦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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