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率是一如既往地高。
    祝含烟在还没过拐角的时候,不敢用右脚,等看到祁祸的身影出现时,她立刻如平常一样用正常姿势走路。
    伤口疤还没彻底结好,腿上用力时,皮肤会有撕扯的疼痛。
    祝含烟脸色不变,笑着朝祁祸走去。
    刚走到他面前,就听到他问:“你怎么——”
    祝含烟喉头不自觉吞咽了下,有点紧张地问:“嗯?”
    祁祸细细地打量她,祝含烟觉得自己脊背都快沁出汗来了,才听到他说完后面的话:
    “穿这一身?”
    灰扑扑的运动服。
    祝含烟不由自主松了口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很奇怪吗?”
    “没有。”祁祸上前揽住她腰,带着她朝副驾驶的位置去,“看习惯了你穿蓝色。”
    祝含烟没料到还在对话时他会突然上前,她的心思重心都放在对话上,猝不及防被他带着走,右脚在踩地时落脚重了些,她僵了一点。
    但只一瞬间,她便恢复常态。
    打开副驾驶车门上车时,祁祸却没让她自己上车,而是直接双手抱住她腰,把她抱上了车。
    祝含烟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祁祸!”
    祁祸没理她,眼睛跟透视眼似的,直接去撩她右腿裤脚。
    祝含烟穿的这条运动裤是阔腿裤,裤脚那儿宽松,一掀就上去了。
    包扎的地方明晃晃地亮在两人眼前。
    祁祸依旧维持着躬身的姿势,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就这一眼,祝含烟就察觉到了,他在生气。
    祁祸瞥了她之后又重新低头,把包扎的绷带解开。
    只这次动作明显轻柔了许多。
    带着点儿小心。
    绷带被一圈圈完全解开,祁祸看着那伤口,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也没忍住,缓缓地深呼吸了一次。
    她皮肤白得晃眼,此刻一条血色印记留在上面,看起来特别明显,特别,扎眼。
    祁祸微瞥开眼。
    停了一秒才重新看回来,他没看她,只盯着祝含烟腿上的伤口,问:“怎么弄的?”
    他的嗓音很低,带了丝不易察觉的哑。
    祝含烟垂眸,从她的角度看他,只能看到他头顶不明显的发旋。
    “不小心撞到衣柜门上了。”祝含烟声音有点儿干。
    祁祸没再说话,就那么低了会儿头,然后抬起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像他什么都没有看到过那样,关上副驾驶的车门,然后绕过车头,坐上驾驶座。
    但没开车。
    车门被关上之后,车内气氛安静到可怕。
    祁祸掏出烟盒,咬出一支后垂眸点火。
    吸了一口之后,他摁下车窗,对着车窗外沉沉呼出烟雾。
    知道她不喜欢烟味后,他就没在她面前抽过烟。
    可现在他需要支烟来压压情绪。
    他吸得有点儿猛,没多久,烟就只剩下半支。
    衔着的烟灰似落非落。
    祁祸取出烟,胳膊搭在车窗上,修长指间夹着烟,就等烟灰自己落下。
    祝含烟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裤子的布料。
    真奇怪,她明明早就习惯了在各种不好的氛围里照常生活,不会有一丁点儿情绪波动,可是她发现她现在竟然在紧张。
    她紧张地期待着。
    期待祁祸会有的反应。
    很矛盾,她既希望他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又希望他能够再多问她几句。
    祁祸发现烟一点儿用都没有。
    他舔了下有点儿干燥的嘴唇,嗓音带了点嘲讽的情绪,他问她:
    “祝含烟,你有把我当你男朋友吗?”
    祁祸知道,祝含烟藏了不少秘密,她不说,他就不问。
    知道她是第一次谈恋爱,他就宠着,顺着,想着慢慢和她磨合。
    可是接受她的不习惯,愿意与她磨合,不代表他愿意接受她不把他当回事。
    他以为已经过去的那些事,其实压根就没过去。
    她从不会主动联系他,把一切事都看得比他重要,从来不会主动和他亲热,有女人找他,她也一点儿没个女朋友样,丝毫不在意。
    他甚至怀疑,当时在“邂逅”门口,他和那女的当着她面加了联系方式,她只会过来提一句分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
    所以他才这么问她。
    祝含烟心里咯噔一下。
    她垂着眼,没看他,上齿缓缓了地咬住了下嘴唇。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她有把他当成男朋友?
    说她在学着慢慢习惯亲密关系,习惯身边多了一个他?
    还是说,她一直防备着,不敢对他太动心,一直想要等着他腻了之后,放弃她?
    车内气氛凝滞,祝含烟清浅的呼吸着,感觉空气逐渐变得稀薄,有点儿缺氧,有点儿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祝含烟把唇都咬得泛白了,才缓缓松开,她声音又轻又低地说:“有。”
    祁祸发现,自己完蛋了。
    明明那么生气,明明想要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直视他的眼睛回答他的问题。
    却发现自己心里前一秒才筑造起的堤坝,在她一句低到不行“有”的回答之后,就溃不成军。
    对她生什么气呢。
    祝含烟回答完之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完全不会处理亲密关系中存在的问题。
    只能又咬住唇。
    他们要分手了吧?
    他都问出这么严重的问题了。
    她发现自己的左胸口,开始出现针扎一样的细细密密的疼痛。
    是啊,他可是祁祸。
    她亲眼撞见过他是如何对别人说分手的。
    理由只是简单的,对方没有边界感。
    他对女人的耐心,不就那么点。
    祝含烟感觉自己心脏开始疼痛,但同时又有一种一直以来悬在心上的那块儿石头终于落下的感觉。
    祁祸沉默了一会儿。
    就在祝含烟等着他下一句说分手的时候,他问:
    “我对你说的话,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是吗?”
    祝含烟愣了一下,抬眸,诧异地看着他。
    祁祸一看她这样就知道她确实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我是不是给你说过,下次再有人敢惹你,你就直接找我?”
    当时她可回答的是:知道了。
    她知道飞行员身上不能有伤,却把自己搞成这样。
    这么明显的伤口,还说是自己不小心碰到的,这么深怎么可能是自己不小心?
    祝含烟以为他要提分手的。
    可是为什么他完全没提,还继续在意伤口的事?
    眼睛周围一圈都好热,她看了他一会儿,又收回目光。
    祁祸就那么看着她的眼眶一点点变红。
    他觉得自己挺混蛋。
    祁祸叹口气,摁灭烟头,关上两边车窗,小心避着她受伤的那只脚,把人捞到怀里。
    祝含烟一点儿都没有反抗。
    被别人伤害之后的温暖怀抱,她第一次进入。
    祁祸感觉到自己的胸口,她脸贴着的那处,逐渐变得湿润。
    湿意仿佛能穿过皮肤,他的心脏都被她的眼泪浸泡得发酸发皱。
    祁祸温暖的手掌贴着她的脊背,一下下轻拍着安抚。
    像哄着不安迷惘,在路口走失后做噩梦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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