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临川温热的掌贴上她的肩, 用帕子替她擦着面颊上的泪,施玉儿见他来, 转身便扑进他的怀里, 仿佛寻到了唯一的救赎一般紧紧搂着他的腰, 泣不成声。
    沈临川轻拍着她的后背, 见她如此脆弱可怜的模样心中满是痛惜, 一下又一下抚着她颤抖不止的脊背,柔声哄着。
    过了一会儿,他只感觉到自己胸前都要被施玉儿的泪浸湿,于是轻抬起她的娇靥将温软腮上的珠泪擦拭,温声问道:“哭甚么?”
    “沈临川……”施玉儿眨了下眸,被泪洗过的清澈瞳孔中满是眼前人的倒影,她微抿了抿唇瓣,轻声说道:“我害怕。”
    不知是梦见爹娘的缘故还是被指责了一通,她昨日分明已经好似收到了肚里的心又开始叫嚣着破出,寻出千万个理由来将她挽回,让她就留在济州,陪着爹娘的灵牌,哪儿也不要去。
    就在这个地方,等到沈临川走后留给她一笔银子,用这笔银子度过自己的一辈子。
    可是施玉儿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是自己想要的,她抬起面来,乌发便从肩头滑落到了胸前,几缕发丝粘在颈上,愈发显得肌肤莹润如玉。
    “害怕什么?”沈临川细细地安抚着她,并不为她突如其来的情绪感到厌烦,而是沉着目光将她的泪拭去,将她拥在怀中柔柔询问事情的缘由。
    “你待会儿陪我去祭拜爹娘吧。”施玉儿的心情渐渐平复,她的目光虚虚落在窗上的麻纸之上,末了又垂到沈临川的衣襟之上,看见了上边深深浅浅的水渍。
    她的葱指落到眼前人的掌旁,在半空中略微顿了一下然后将那只修长有力的大掌牵起,将他的手指握在自己掌中,垂眸时又有一颗泪落下,砸在二人相握的掌上。
    “好。”
    施玉儿父母的牌位皆供奉在施家族中的祠堂里,他们此次祭拜是要去当年埋葬二老的地方,施家祖坟在郊外的一处宅子附近,那宅子据说是施家先祖最先发迹之地,后来荒废后便成了祖坟所在地,除了守墓人之外平日里也没人过来。
    老宅阴森,哪怕是在春日里正午时分过去,望着老宅墙体之上一片密密麻麻的爬山虎,以及房屋之上各年久失修而造成了坍塌和虫蚁蛛网,便让人不敢靠近。
    施玉儿站在宅外踌躇了一会儿,决心不找守墓人登记,打算和沈临川二人偷偷进去。
    “祖坟离这儿不远,”她提着一篮子纸钱和金元宝,浅浅辨了一下路,便带着沈临川往老宅的左侧小路走进去,“那守墓人此时估计还在醉酒,咱们不如自己过去的好。”
    这个地方她来的次数不算少,从前父母尚在时逢年过节都会跟着族里人来祭拜先祖,当然记忆最深刻的那次还是为她母亲送葬时,那个守墓人的酒壶滚到了正熊熊燃烧的纸钱里,险些将跪在一旁的她卷进火舌之中。
    先是要通过一条小径,小径幽深,绿荫重重几乎遮天蔽日,狭小的路一眼望不到尽头,若是平日里她定然不敢一人前来,只是今日……
    施玉儿回首望去,沈临川与她目光交汇,顺势握住她的柔荑,轻捏了下,面上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来,示意她安心。
    他的掌温暖而有力,施玉儿唇角抿出一个笑来,又去望那条她走过无数次仍然惧怕的小路,却似乎见到一片浓阴之中透出微曦,恰落在她的足旁。
    越往前走,那点点的曦光似乎开始汇集,集成一块块拳头大小的光斑,绿植渐渐稀疏,再行数百步之后便豁然开朗,来到山脚处的施家祖坟。
    方进时路过的那些石碑大多已经被洗涤的失去了其上原本留有的痕迹以及颜色,少数已经破败,坟前生了丛丛野草却无人料理,再往后走,那些石碑的做工便更精致也更新一些,前边的土地上还有烧过纸留下的黑色印记。
    施玉儿的心情越发沉重,她默着来到角落的两座相连石碑之前,将篮子放下后跪在地上开始清理坟前的杂草,然后再用帕子细细地将石碑上的灰尘擦干。
    她原先还是强忍着的,可当在石碑上看见自己父母的姓名时,铺天盖地的酸楚便自心头涌了上来,她眼前一黑,险些昏厥过去。
    沈临川一直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往旁斜去,连忙弯腰将她扶住,接过她手中的帕子柔声道:“我来擦。”
    施玉儿的眼前满是水雾,她松开手后却一时不知要做什么,只能跪在冰冷的地面失声痛哭,她一下又一下地揩着自己的泪,却觉得心中的酸痛怎么也止不住哭不尽,心中一抽一抽地好似要将血泪都涌出来。
    沈临川纵使心疼她,却无法多做些什么,只能在她的身后陪着她。
    微风起时将纸钱剩下的灰烬卷起,在半空中起伏又与泥地相融,施玉儿一直等到所有的灰烬都被风卷的一干二净,一直等到自己的膝间痛到钻心才扶着沈临川的手慢慢起身。
    “我们以后还会回来吗?”
    “只要你想,我们随时都可以回来。”
    望着她肿到如核桃一般的双眼,沈临川微蜷了蜷自己垂在袖间的双手,眸子落到她的膝上,“腿疼吗?”
    “疼。”施玉儿站在他的身旁,闻言抬首看了看他,又看父母的牌位,心中无声说道:‘爹娘,你们放心,沈临川对女儿很好。’
    她想,比起让她独自一人孤寡无依待在这个冷冰冰的济州,或许爹娘更想让她跟着沈临川走,起码她不再是一个人,也不用再受族里人的冷眼与欺辱。
    二人再回到院子是已经将近日暮时分,晚饭施玉儿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两口便去洗漱。
    由于厨房太小了的缘故,她将烧热的水提到院子里来预备洗发。
    三千青丝缓缓垂下,几缕调皮地拂到了美人如玉般的面颊之上,霎时间显得肌肤更加如雪色莹润,她方才试水温时被烫了一下,葱指红了一片,如烟黛眉轻轻蹙起,明亮的眸里好似染上雾气。
    沈临川望着她心中不觉轻颤了一下,于是往前两步捧起她的指来细细看了看,又轻轻吹了吹,亦是未察觉到自己眸底有深不见底的柔,他心疼地摸了摸施玉儿的掌,又见她蹙眉,柔声道:“我帮你洗吧。”
    施玉儿轻嗔他一眼,顺从地躺到他的膝上,微侧身柔软的面颊便蹭到他的腰际,她弯弯的眸里满是笑意,娇声道:“轻些,不许将我头发扯掉了。”
    她的发铺到水面,沈临川掬起清水柔柔浇上她的发顶,闻言不禁用沾满温水的掌轻碰她的丹唇,在其上染上晶莹后才含着笑意去拿香皂来。
    香皂是玫瑰味的,前两天买衣裳时顺道买的,在手中轻搓了搓便有泡沫起来,沈临川将泡沫拂到施玉儿发上,细致地替她清洗着,偶尔去捏一捏她娇嫩的耳垂,好似戏弄。
    由于是后仰着平躺的缘故,沈临川只要一垂眸便能窥见膝上佳人粉颊瑰丽艳逸,虽不施粉黛但仍旧动人心魄,蝶翼般的睫乖巧垂下,由于今日哭了太久的缘故,眼睑之上泛着浅浅的绯。
    沈临川只觉得自己身上的血液有些开始沸腾起来,不由得轻咳了一声,转移注意力用旁边的木瓢去舀桶中的清水。
    他的力道的确控制的很好,施玉儿有些舒服的几乎要睡着,鼻间发出如猫儿般的轻哼声。
    “别弄~”
    她轻笑了一声,一睁眼便见沈临川眸色幽幽地盯着自己,而他的双手正在用布巾替自己绞着发,霎时间,施玉儿的眸里弥上了错愕,察觉到了是什么抵着自己,忙挣扎着要起来。
    沈临川将她按在自己的膝上,示意她别动,修长的指拨弄着她温热的发间,抬眸望了望天色,然后微微颔首,“别怕,我先将你的发绞干,免得着凉。”
    施玉儿的双手不禁捂住自己的脸颊,长睫细细地颤着,他的指时而碰她光滑的额,又时而触到她细嫩的颈间,如游蛇般灵活。
    “明日我们便上京吧,”见她胆怯,沈临川墨眸中划过一丝笑意与势在必得,沉着声音道:“家中应当没什么要收拾的,将换洗衣裳带上便好。”
    “还有蛋黄,”施玉儿掌微微下移,露出一双眸来半羞半怯瞧他,嘟囔道:“要把蛋黄带上,剩下的物什估计在京中也用不上,我便赠予王嫂子吧,她还要过日子,应当是能用上的。”
    “乖玉儿,”沈临川握了握她的发,见已经干了七八分,于是将人自腰间横抱起跨坐在自己腿上,俯身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哑声道:“今夜便是在此处的最后一夜了,咱们要好好珍惜,对不对?”
    作者有话说:
    要换地图啦!
    其实玉儿真的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能离开
    沈临川:摸摸老婆
    明天早上九点~
    第五十九章
    天光微曦, 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路上,车轮发出的滚动声伴着窸窸虫鸣交响,几颗星子浅挂山色之间。
    被中美人青丝如水般散开, 面色绯红若桃花,双睫细颤, 眼尾有浅浅的润意, 呼吸轻缓,似乎方睡熟不久, 藕臂垂在被外泛着莹光,葱指下意识微微蜷缩, 指尖淡粉, 眉目间满是苍白与脆弱。
    沈临川微微从被间坐起身来,随手将自己的发挽起, 修长的指轻抚了一下身侧人的额, 将她微润的额发拂开, 见她退热,才将她的臂捡回被间。
    他的眉间有一丝疲惫,微揉了揉眉之后便将车窗打开一条缝隙,目光落在正在往后退去的林木之上,眸中宛若也倒影着未散的夜色。
    已经出济州了。
    一缕带着山间草木清香的凉风缓缓透进, 施玉儿鼻尖发出轻轻的哼声, 半睁开迷茫的眸子,往沈临川的腿上贴近了些, 声音里满是娇糯, “到哪里了?”
    沈临川将车窗合起, 温热的大掌抚上她的面颊, 声音里满是疼惜, “出济州了,你现在可感觉好些了?”
    “好些了。”施玉儿闭了闭眸,手背微蹭了蹭眼睑,搂住他的腰肢,没一会儿又呼吸轻缓沉沉睡了过去。
    昨夜子时她忽然间发起了高烧,彼时药铺俱已关门,又用了许多药也不见退烧,沈临川无法,只能将人连着被子抱上车,打算先用药养着,到岳州之后便请名医来瞧。
    却不料这热来得快退的也快,在他惊慌之余施玉儿便在马车中靠在他的怀里昏昏沉沉的慢慢降热,等到天色微亮时便已经完全好了。
    沈临川轻叹了口气,躺回被中将人拥在怀里,怜惜地亲了亲她粉嫩的腮,只盼着能快些入京,届时将她这孱弱的身子养好。
    由于昨日夜里发了许多的汗,她身上的衣裳被扒的只剩下一件肚兜,热不得也冷不得,将沈临川累的不轻,但是此时他也没了睡意,在离了那方小院之后他的惰性便也随着消失。
    鸟鸣清脆,数只胆大的雀儿从马车顶部掠过偶尔留下几片飞羽,随着日头渐渐升起,马车渐渐驶入喧嚣之地。
    施玉儿再醒时浑身酸软没有半分力气,她从伸出皓腕来浅支着软垫边缘,胸前间有些闷,不由捂唇干呕了两声,胃中泛着酸水。
    她缓缓舒出一口气来,只觉得难受异常,就连脑中都好似被狠砸了一拳,一抽一抽的疼着。她伏上沈临川的胸前,眸中沁出泪光来,贝齿轻咬着粉唇,声音没有半分力气,“我当真只是发热么?怎么这么难受?”
    沈临川轻拍着她的后背,将她搂在怀中,从案上倒出一杯温水,见她浅口饮下,才答道:“或许是累着了,等到京中了,我请神医为你诊脉,莫要忧心,无事的。”
    施玉儿想听的不是这个答案,她有些郁闷地轻捶了一下自己的腿,抬起一双雾气蒙蒙的眸子,娇声低问道:“你昨日给我吃的是退热药么,应当没请大夫来看对不对?”
    “对,”闻言,沈临川又扣住她的脉搏听了听,半响,才睁开眸子,摇了摇头,“无大碍,已经好了。”
    “好了?”
    施玉儿的眸里划过一丝淡淡的失落,她细嫩圆滑的肩露在被外,水粉色的肚兜系带松松垮垮挂在脖间,长睫轻扇,忽然抬头看向沈临川,细声道:“你说有没有可能……”
    她的唇启了启,末了又噤了声,垂下头去,靠在沈临川的宽肩之上不语。
    马车入城,沈临川低下头在她的肩上亲了一下,抚着她的乌发,温声道:“别想太多,先将身子养好,去客栈洗漱一下吧。”
    他们本就行的匆忙,此时施玉儿无碍,在路上多停留几日也是不打紧的。
    经他一言,施玉儿耳边瞬间清明,她听见早市场中小贩的吆喝叫卖声以及行人的闲谈声不断传来,钻入耳内。
    而她……她低下头望了一眼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样,霎时间一股热意直直冲上脸颊,忙从沈临川的怀中爬下,裹着被子四处寻自己的衣裳。
    马车内部极宽敞,她寻了一周未看见,只能将一双眸子糯糯地望向沈临川,声音里满是惶惶,“我的衣裳呢?”
    “没带,”沈临川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模样,将人用被子上上下下裹得严严实实,然后往怀里一拥便弯腰往马车外走去,“我用被子裹着你,旁人看不见的。”
    见她挣扎,他的目光沉了沉,左臂将她的腰箍紧了一些让她不至于如此掉下去,“乖一些,我再遣人去为你买衣裳。”
    施玉儿无法,只能蜷在被里,就连动都不敢动,一直等到被放到客栈的床上,才从被里钻出已经憋得通红的脑袋来。
    她美眸狠瞪了沈临川一眼,然后恼怒般转过身去不看他,颈间额上全是被吓出来的细汗。
    她方病愈,沈临川舍不得再逗她,只留下一句“客栈的人马上送热水和衣裳来。”便快步走了出去留她在屋内洗漱。
    施玉儿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但也不敢打扰他,纵使全程她都是被裹在被中抱上楼来的,却也能感受到自己经过的地方几乎没有一丝人声,想来定然不止他们二人同行才对。
    既然已经知晓了沈临川的身份,那他的许多行为都合理起来,施玉儿自觉帮不上什么忙,故而只求不给他添乱就好。
    岳州要比济州更繁华,街道之上来往者皆是绫罗在身,少见粗布衣之人。
    瓦舍之内,说书人正讲到全书最精彩的部分,听者皆是全神贯注,已经递到了唇边的酒水都没工夫饮下,一双眼一对耳全落在桌后的说书人身上。
    只见那折扇带起一股股的风来,醒木重重落下,说书人挥袖之间一段慷慨激昂令人热血沸腾的故事便渐渐落下帷幕。
    醒木惊醒诸位看官,恍然之后便都笑着往桌上扔下一两个铜板的赏钱,吆喝着说书人再说一场。
    最角落的地方里,施玉儿轻咬了一口莲蓉酥,微微侧身问向身旁人,“虞姬和霸王的故事不是都知道么,怎么他们还嚷着多讲一场?”
    许是她从前不常出门也未进过瓦舍勾栏的缘故,故而觉得这书听起来也没什么大意思,只是说书人的神情动作引人入神罢了,故事的本身还是这么一个,猜得着头尾。
    沈临川将她唇边的糕点渍擦净,又将她衣领子上的碎渣拂下,闻言答道:“没什么新意,不过就是寻个气氛,应当也是故事老套了,位置都没坐满。”
    现在还没到用晚饭的时候,施玉儿午睡方醒没多久,就缠着沈临川说要出来看看,她想着在路上多逛逛,慢慢到入京时不至于太过拘束,一问三不知,惹人笑话。
    “吃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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